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路成。

    “你……”徐卿却是眯起眼睛，唰地移动到他面前。

    两人的脸之间只有数公分距离。

    这个距离之下，他甚至可以看见路成装甲的细节。

    路成一巴掌呼在徐卿脸上，把他呼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徐卿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神色之中充满莫名，仿佛对自己被打这件事极为震惊。

    路成看着他，“你说你是救世主？来，把我救了再说。”

    “他代表不了徐卿，”符龙提醒道，“徐卿很明显，把自己拆碎了，变成了很多个人，你应该知道，思维调整可以办到这件事——事实上他自己也承认了，所有人都算徐卿，至于这些人有几个……这就不知道了。”

    徐卿没有说话。

    “我见过047，他就把自己拆成了两个。”路成想起了他打死的女仆。

    保持沉默的七分之三开口了，“让他说。”

    顿了顿，她认为自己应该补充一句，“基于规则，他的确可以来这里，但基于规则，徐卿不能对我进行任何攻击。”

    “也就是说，他不能还手？”路成问。

    “不能。”七分之三说，“这也是他没有直接接触我的原因。”

    路成一巴掌呼在徐卿脸上。

    “你这条……”徐卿被呼的在空中转了一圈，“卑鄙的烂狗！！！”

    他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眯眼笑了，“你也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或是天生贫困，或是天生残疾，有人天赋不佳求而不得，就譬如说你的师弟，有人试图活出第二世，却被困在其中，就譬如说那个满肚子闷骚的周莲，但我，只有我，我可以拯救你们！”

    笑着的徐卿之一突然面露狂色，大声道：“这个世界上不仅充满了不公正，从头到尾也都是不平等，但只要我成功了，所有人都会因此而被拯救！”

    周莲皱着眉问：“如何拯救？”

    “真实精神力的网络！”徐卿的脸上面露狂热之色，“我倒要问你们，你们相信进化吗？”

    吴旋脸色一变。

    路成的脸色因此而变得阴沉起来。

    “进化就意味着淘汰，被淘汰的人会让出他所占据的资源，这就是好叫更优秀的人得到更多资源，”徐卿坚定道：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真实精神力网络会统合所有人，到时候，不平等将彻底消失，贫富差距也将毫无意义，没有任何人会鄙夷弱者，强者也会为了弱者而战，剥削这个概念将从根本上得到根除！”

    路成心中荒诞地问，“通过把人都合并了，把他们自己干掉，来让他们平等起来？”

    他看着路成，双眼有神，“一开始我也认为这样不行，但经过无数年的实验，我发现，他们就是他们！”

    说着，他脸色一变，看着路成：“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你不信！？”

    “你这个忽略现实的虚无主义者！”他怒斥道：“唯物的我将拯救所有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信！？这明明是最好的办法！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正视现实！？”

    原本还很生气的路成此刻神态凝重地看着他，“你真这么想吗？”

    “你别问了，”符龙也是神色凝重，“他是祝水风，在祝水风看来，成为祝水风才是正常人，不成为祝水风的反而不正常，懂这个逻辑吗？

    这是符合逻辑以及伦理的。”

    “我不懂。”路成神色还是凝重，20.5的精气神，使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由祝水风构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正常的，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的设定，但他们都扮演着‘自己’，整个社会也可以正常运转，人们也是如同之前一样互通有无地生活着。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些形形色色，互通有无的人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祝水风。

    周莲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了，“他疯了。”

    此言一出，徐卿收敛了表情，背起手来，“看样子是我看错你们了，我原本以为真正的重生者周莲，高呼进化的吴旋，内心强大的路成，以及人类算力的最高造物之一七分之三，都是可以理解这个伟大构想，结果没想到你们都是这一副废拉不堪的样子，真是令我大失所望，吔。”

    他大失所望的好像真的大失所望了，“我的条理是如此清晰，我的逻辑是如此笔直，你们却说我是个疯子，看来……还是必须这样了，天才与疯子总是只有一线之隔，天才往往总是需要成功来证明自己不是疯子，不过，很快，很快我就能完成所需的一切，达到‘真实’的境界！”

    说完之后虚拟体便就这样消失了。

    为了堤防徐卿的线下偷袭，他们的链接也被断开。

    断开链接的几人在周莲的房间里面面相觑。

    吴旋忍不住问：“这个劳什子‘真实的境界’是什么玩意？谁有头绪？”

    符龙叹了口气，“真实精神力可以影响物质，这种影响往往非常短暂，这个真实的境界，就是很多年前学术界提出的——永久影响，以真实精神力为媒介，把脑子里想的东西彻底实现。

    就譬如说你脑子里想出一枚导弹——啪，现实就真的出现了一枚导弹，并且是真实存在。

    根据真实理论，构成导弹的所有物质，都有着正常的半衰期，所有的物质都是真实存在的物质。

    这就是君主道那个‘真实祝水风’的说法由来。”

    “……”路成的嘴角在不断抽搐着，他回想起047说的那个劳什子‘太一盟约’——真实的祝水风会毫不犹豫地跨越一切阻碍，并如同彗星一般凸出。

    如此看来徐卿做的一切都是符合君主道思想的。

    “你们可以走了，”周莲看上去已经很累了，“你留下。”

    她看着路成。

    面露凝重之色的吴旋拉着符龙一起离开了。

    两人看着合拢的电子门。

    “七分之三虽然让你带人进去了，但真正的行动只有我们可以执行。”周莲沉着脸道：“即使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你也不要害怕，这一切其实都算是意料之中。”

    路成眯起眼睛道：“你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周莲斟酌着道：

    “徐卿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的所作所为都需要‘裁定长官’这个身份来进行，如果没有权限，他就无法在青石的操作系统里做任何事情。”

    路成清楚青石的内城区，例如治安部的一扇门，如果你不是正式成员，或领导，甚至连这扇门也无法打开。

    这种自律运行的机制，就是真夏大政府在无数年前留下的‘约束力’。

    只要没有这一层约束力，徐卿就可以在青石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但目前，约束力还在。

    这一层约束力宛如水缸，把徐卿装在里面，现在已经快要满溢了。

    “职责？”他问。

    “职责。”她说，“在真夏的法律规定之中，从超级AI时代开始，任何人公职者都无法超越自身的职责，但在职责之下他们是自由的。

    所以，之前的徐卿只是试探，他只是在观察我们的反应。”

    接着，她把手机屏幕对准了路成，“七分之三让我们一同行动，免得被逐个攻击。”

    路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吧。”

    周莲点了点头。

    四环，徐家。

    黄昏已经过去，夜色渐临时周围的行人也没有几个。

    楼房的大门就这么敞开着，上面的巨大屏幕播放着晚间新闻。

    浓郁的血腥味让路成皱起眉头，他与周莲站在徐家大楼一层电梯前。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污，不远处有个喝茶的桌子，沙发上挂着几条断臂，可见森然骨刺。

    光是从断臂残肢来看，这里就已经死了七八个人。

    两人站在电梯前，路成拿起手机。

    “万忍那个司机说，地下三层。”路成扭过头，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他面前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见过无数次的脸孔。

    一个少年祝水风站在他面前。

    “……”他不禁沉默了。

    这里是黑区，七分之三难以识别这里的状况。

    黑区，就意味着，真实网络的影响极其巨大。

    真实的精神力在这里会扭曲每一个人的认知。

    “这都怪你。”祝水风突然开口了，“如果不是你跟你那个老师，那两个人不会加强施压，他们才不会以身涉险，你看见那些尸体了吗？那些人都是因你死的，所以等于你杀了他们。”

    “放你的屁！”路成眯起眼睛，徐卿正在通过真实网络影响他，周莲好像是被‘删除’了一样根本看不见。

    ··········

    ·······

    “路兄，”周莲扭过头对路成道，“七分之三说，这里的黑区变小了，她……”

    不等她说完，路成就扭过头，“放你的屁！”

    周莲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她眼中的路成仿佛在注视着其他东西。

    一阵铃声响起，她眯起眼睛打开手机，摁下接听键，“徐卿放弃了对你，以及这片区域其他人的攻击，黑区现在变成了一个点，这个点全集中在你面前，你面前是什么？”

    周莲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路成，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她仿佛是今天才认识这个人一样，感觉路成变得很陌生。

    “保密者·路成。”她压低声音。

    随后她的手机接到一张图片，赫然就是徐家大楼以及周围的略缩地图，这个地图被她拉开，变得越来越大，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点。

    周莲皱着眉，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在了她边上。

    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周莲下意识展开了暗影装甲。

    扭过头，她看见司机站在面前，双手沾满了鲜血。

    脸色阴沉的司机眯起眼睛道：“我把万家人杀光了。”

    周莲瞳孔缩了缩，扭头看向沙发那边，残肢断臂……这些人都是司机杀的？

    “在我杀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是万泉，”司机急促道：“但万泉不可能这么弱，他还活着！他人呢！？”

    周莲说，“我不知道。”

    “祝水风！”路成突然大喊道：“做这种事情有意思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影响到我？”

    周莲与司机迅速退到了一边，眼前路成对着空荡荡的空气，却仿佛面前有人一样大声喊道：

    “周莲，你先跑，我知道你在边上。”

    周莲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周云升呢？”司机咬着牙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两天。”周莲想也不想，“父亲每次都是走五天。”

    司机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不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什么意思？”周莲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也从没见过这么六神无主的司机。

    “我不知道你的话里，究竟有哪一部分是被徐卿修改过的，”司机说，“徐卿那个东西，真正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你说一句话，别人听见，虽然也是这句话，但他会往里面加东西！

    就譬如，你说：你好啊；这是个打招呼的问候语。

    如果徐卿动手了，这句话可能就会变成‘你妈好啊’，这就是单纯的骂人。”

    周莲陷入了沉思，徐卿被规则限制，真实网络都有这种程度的能力，如果他没有被限制，又会怎么样？

    一念至此，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播放器，整个人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距她数米远的路成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双拳都握紧了。

    “要做决定就趁现在，”司机催促道，“否则，到时候全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

    用你的真实精神力，压过黑区的真实精神力，然后我们跑！”

    周莲把播放器摊在手中，“我不能完全解放，这个声音源不够，需要更高等级的亚生种声源，才能让我完全苏醒，半苏醒状态下就像还没睡醒的人，我会变得很迟钝。”

    “尝试，”司机眉头更皱了，“不行我们直接跑！”

    “我试试……”周莲深吸一口气，解除掉暗影装甲，摁下了播放键。

    奇诡、古怪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阵阵纤维化嗓子在‘辗磨’着碎骨，稀烂的声音里还有一股子漏气的感觉。

    周莲左边的眼睛渐渐变成了金色，原本粉色柔顺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黑丝，他面前双手握紧，似乎在忍耐、对抗的路成，面前出现了一点扭曲。

    扭曲渐渐凝实，那是个神态疯狂，双眼赤红，有点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身影赫然就是万忍的司机，准确的说，他才是万忍本人。

    疯狂的司机正狠狠握着路成的双手，把他不断用力向后推搡，而她看见的那个……似乎在对抗的路成，很明显是在与发狂的司机对抗。

    路成也不是原先那样，周莲的视野出现了明显的重影，左边是路成在与空气对抗的模样，右边是被装甲所覆盖的路成，他对抗的更加从容。

    接着，周莲便看见路成身上爆发出了一股蓝色的光。

    发狂的司机被他往后狠狠一推，周莲又感觉身侧一凉。

    同时，推开司机的路成往她这边猛冲。

    猛冲的路成把手里不知是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被丢出的东西是一层淡蓝色的‘波动’样物体，从她身旁一略而过。

    但一个疑惑不可抑制的升上脑海：重生者的解放带来了大幅度真实精神力的上升，使她看见了真实世界的样子，但……自己边上那个司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