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以北地势平坦少有山川，但过了百里之外却有座连绵的山脉，头前一座山形似一座倒过来的碾盘，便被称为碾盘山。

    这山旁边就是连接着花都和岭南数座城池的交通要道，本来十分繁荣，但自从前两年多了匪患之后，便只有官军护送的，或者暗地里和匪寇互有协议的商会能够安然无恙的通行，来往的百姓和客商都少了许多。

    陈青玄独自一人骑着老驴走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之上，秋末时节，就连路边疯长的野草也枯黄了大半，他散出神识，发现前面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两个暗哨。

    他故意赶着驴子走得近些，只是那两个匪寇似乎对自己这个路过的道人并无兴趣。

    陈青玄只得下了驴，把缰绳系在一旁的枯树上让它自己找草吃。

    他自己则抬起头对着那树上拱了拱手：“贫道青玄路过贵地，敢问二位可能引见贫道见见你们的魁首？”

    树上呼呼啦啦跳下一名矮个子，其貌不扬，眼睛却是贼亮：“道长眼力不错，一眼便看破了我俩，但咱们大当家的这几日正有事烦心，道长不若过几日再上得山来，到时候我再替您引见。”

    陈青玄见这斥候也算有礼，便笑道：“贫道云游四海，别的本事没有，但最会解决麻烦事，你们大当家的有何烦心的可能说与我听听？”

    那矮个子挠了挠头抬头看向同伴方向：“能不能说？”

    树上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说……”

    矮个子回头道：“我们大王最近头疼病犯了……”

    那沙哑的声音还在说：“……说……个毛啊，万……万……一这道士有坏心……心思呢。”

    矮个子回头恼道：“……死结巴说话能不能快点？”

    陈青玄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普通的黄符：“贫道专治疑难杂症，头疼头晕，浑身生疮，胸闷气短……”他又掏出一只铃铛摇了摇，清脆的铃声传出，那黄符竟然兀自燃烧起来。

    那矮个子瞪大了眼睛赶紧拱手道：“道长是有本事的！”他回头朝同伙道：“结巴你给我守好这里了，我带道长上山！”

    “不……不……”

    “要是不行我留下来守着，你上去！”

    “……不……是问题。”

    “尼玛。”那矮个子啐了树上一句，然后转头对道长陪笑道：“那结巴小时候发烧了之后说话就这样，治不好，幸好脑子没坏。”他指了指额头。

    陈青玄牵着毛驴准备上山，矮个子忙拦住：“山道不好走，这畜生就栓山下吧，让那结巴好生看着就是。”然后他昂头喊道：“给道长的驴看好了！”

    树上传出含混的嗯嗯声，却不多讲了。

    一匪一道沿着山道向上行走，这矮子拿着砍山刀将拦在前面的藤蔓劈开，边走边聊道：“听道长口音好像是中原人士啊，这北边南边打的吓死人啊，您穿过来应该很艰难吧？”

    陈青玄想起一路上十室九空的村庄，还有到处落草为寇甚至以人为食的逃兵，他嗯了一声：“很难，最难是没有粮食吃，我路遇之盗匪没有吃喝，往往大肆抢掠附近村镇，不知者碾盘山上诸君如何解决粮食问题？”

    矮个子哎了一声拔高声音：“咱们可跟那些流寇不一样，咱们大王刚建立寨子的时候就在山洼里搞了一大片梯田，种上了红薯芋头之类的，兄弟们大多以前都是庄稼把式，加上土地肥沃，产量也大，基本上够吃了，更别说这山里飞禽走兽多的很，比如去年冬天，咱们兄弟逮兔子吃都快吃吐了！”

    陈青玄心想，这碾盘山的山大王不但会带着这帮泥腿子打仗，居然还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在山里开垦良田？这可是千人众的土匪，不是城里的那群绵羊一般的老百姓啊。

    他当即应首道：“你们大王确实厉害，是个呼风唤雨的料子，若是当个武官说不定得是个大将军。”

    那矮个子砍藤蔓砍的更起劲了：“咋不是呢？那两次官府上来围剿，咱们老大就随便调了点人布了个口袋就把官兵打的落荒而逃，第二次就更起劲了！几百号兄弟们直接冲下山，老大直接冲进帅帐把他们老帅砍了！那可最起码是都尉之类的大官啊，兄弟们杀的起劲，那些官兵哗哗啦啦投降了好几百号人……你说就是小说里的武侯在世，也就这么大的能耐吧？”

    陈青玄忽然打断他：“你们杀了他们多少个？”

    矮个子思索道：“怎么也有好几十个吧，那些官兵实在没什么战斗力，也就装备好些，我们老大得了手之后其他的兵跑不了的都哗哗啦啦全跪下投降了，跑的了的就放走了，也没追。”

    “哦，原来外面传的屠杀了好几百官兵倒是以讹传讹了。”

    陈青玄跟着矮个子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头顶一阵呼哨，那矮个子也把手指头掐进嘴里呼嘘几声算是回应，这来回的哨声在林中回荡，听起来短短长长，有一些规律，应该是作为林中通行的暗号，辨别敌友。

    矮个子等到回信，继续领着陈青玄往山道上走，他回头看一眼道士：

    “道长，咱们虽然只是土匪，但大伙儿真不是坏人，收留了好多从北面逃难的乡亲，咱们现在都快两千人了，为了大家的安全，眼线多一点也很正常对吧。”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又走一阵，上山的地势开始平坦起来，山道两边的树木都砍掉了，地上还铺上了一层碎石子方便走路。

    “前面就是寨子了，我去叫门。”矮个子赶上前几步。

    陈青玄拐出山道，看见一座敦实的木制大门，像是大号的篱笆，不过全是粗壮的木桩围成，大概有二层楼高，上面站了好几个巡逻的汉子。

    “哟，是矮脚虎回来了，这不没到换班时间吗？”上面一个值守的汉子戏谑的超矮子喊道。

    “你娘唉，老子有正事，看见我后面这道长没有，人家可有真本事，是请来给咱们老大看头疼病的，你先放行！”

    那上头的汉子撇了一眼下面的年轻道士，口气有些不屑：“城里的名医都治不好，道士能治？你别让人骗了！”

    “人家道长能用手指头点符，我亲眼见的！”矮个子情急喊道。

    那城头的汉子蔑视的看一眼道士：“好好好，又一个变戏法的，到时候老大教训你的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