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这次永宁祭典的重要性我就不再重复了，你们想必已经清楚。总之，今天除了三营的三支小队留守研究所外，阴字人员全体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保证祭典安全！为了苍穹卫的荣耀！”

    会议室内，清婆婆做着最后的总结，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丝毫不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为了苍穹卫的荣耀！”

    众人哄然领命，神情充满斗志，只有头发花白的易无涯不太一样，他似乎从老人今日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眼神中透出困惑，不断打量老人，好像想看出些什么。

    清婆婆注意到了易无涯对自己的观察，眼中噙着笑意，同他对视了一眼，但却什么都没说，一如过去那般靠在椅子里，静静地观望屋内众人，仿佛一位慈祥的老母亲。

    易无涯眉头皱起，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隐隐感到不安。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他伸手捏了捏鼻梁，轻轻叹气：“大典在即，有点过于敏感了么？”

    屋子里的一众苍穹卫阴字队长又交头接耳了一阵，相互之间敲定了一些行动上需要配合的细节，而后相继离去。

    院长室内很快安静下来，但除了清婆婆，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孟沧兴。

    老人似乎猜到了他为什么会留下来，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目光恬淡地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小兴？”

    孟沧兴站在那里，听到老人的问话后忽然显得有些局促，挺直胸膛，深深呼吸了一下，问道：“婆婆，我姐那个案子的报告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写完，交给博物馆了。那么关于为什么认定莫方没有嫌疑的原因，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他快速补充道：“婆婆您做决定向来慎之再慎，我姐遭人袭击如此严重的事情，我相信您绝对不会草率到仅仅通过动用‘灵机’便排除掉莫方的嫌疑，您肯定有更确切的理由。”

    老人定定地看着他：“哦？为什么忽然想起问我这个问题？为何不等到祭典之后，等时间宽裕了，再问个明白？”

    “马上就要执行任务，您说过，这次祭典的安全很重要，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有过多的杂念。”孟沧兴对上老人的目光，十分平静地说道。

    “看来这个疑问困扰你很久了，你一直都没对莫方放下戒心。呵，也是，那么多疑点，你要是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反而不正常。”

    清婆婆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我就全都告诉你吧。”

    她坐直了身体，把手放在桌子上，不答反问：“小兴，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你去参加你宏爷爷的葬礼，忽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的事情？”

    孟沧兴闻言点点头：“嗯，我记得，好像那一次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清醒过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是承星仪式。”

    清婆婆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你为何会忽然发起高烧，陷入昏迷吗？”

    孟沧兴茫然地摇了摇头。

    “十六年前，苍穹卫第四次北上探索古大陆失利，第三指挥使独孤宏重伤不治，逝于归途，后葬于永宁。不过这只是官面上的说法，是为了应付天枢议会的。”清婆婆缓缓讲道，“真实情况是，当时探索队在黑山石林遭遇异兽群，你宏爷爷为了给大部队争取撤退的时间，率领七支厄难卫队迎战兽潮，最终全军覆没，尸骨无存。后来探索队冒死再入石林，把他的星核寻了回来，带回永宁，才有了那次的葬礼。”

    “他的确是死了，但却有一缕意识留存下来，依附在他用能力造就的一具影身上，藏在星核中，被一同带了回来。”

    “影身？”孟沧兴不解，“我宏爷爷的本源是什么，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坤字，幽冥。”清婆婆沉声道，“至于评级自然到了甲的水准，可入幽冥，可借暗影化身千百，那一具影身幸存下来，或许只是一个意外。”

    “总之，那一缕意识随同影身被带回永宁，举办葬礼时依附在了你的影子里，从而造成了你的昏迷。”

    “你们孟家人体质阴寒，不但扛得住影身侵蚀，甚至还可以借此加快对陨星之力的适应。你能取得今日的成就，其实也有这具影身的一份功劳。”

    孟沧兴愣在原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影子，声音微微颤抖：“宏爷爷的化身……在我的影子里？”

    “嗯，至少在那天之前是这样。”清婆婆说道，“那天，葫芦中的恶灵偷袭千叶得手，接着发现了通往地下苍穹殿的暗道，并且成功潜入其中，避过殿内所有禁制，一直来到藏书室，打算袭击莫方。”

    “虽然它可以不触发殿内禁制，但却无法瞒过对邪祟之物具有特殊感应的影身。影身为了对抗恶灵，利用搬运之术将当时的在场者莫方送回地面，而后同恶灵厮杀，最终重创恶灵。恶灵受伤严重，所以那晚才会被咱们轻易制服。”

    说到这，清婆婆微笑道：“你那喜欢阴暗处的怪癖以及晚上不睡觉的习惯其实便是受到影身影响的结果，你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孟沧兴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这时，他陡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追问道：“那后来呢？宏爷爷的影身把恶灵重创，却没把彻底消灭它，是自身出了什么问题吗？”

    “应该如此，那天之后，我曾尝试与影身沟通，但却没有得到回应，它应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可能被恶灵重创陷入沉眠，也可能彻底消逝了。”

    讲到这里，清婆婆发出一声叹息：“毕竟只是一具残存下来的影身，纵然还有一丝模模糊糊的意识，过去这么多年，也该到了极限。”

    老人略做停顿，继续说道：“当时正是发现了它的异常，我才意识到那天的事情与它有关。通过天机回溯，我看到了一些画面，后来与恶灵建立联系，从它的反应又得到了一些信息，两相结合，这才大致拼凑出那天发生的真相，排除掉莫方的嫌疑。”

    “这样么……宏爷爷彻底不在了么……”

    孟沧兴似乎完全没注意清婆婆后来说的话，犹自沉浸在影身消逝的消息里，悲从中来，无法自拔。

    他看向老人，问道：“婆婆，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不发生这场意外，我本来是想一直瞒下去的。”老人悠悠道，“独孤宏身为苍穹卫第三指挥使，影身未灭，残灵尚存，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天枢卫所。至于原因……你应该能猜到。”

    “嗯，我能理解。”孟沧兴低声道，“现在的天枢，已经不是独孤盟主建立的那个天枢了。”

    他随即问道：“婆婆，关于宏爷爷影身的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还有谁么……”

    略作思忖，清婆婆开口说道：“易无涯、田冷、许昭然，以及你姐姐，现在除了你我之外，就只有他们三人。”

    “哦。”孟沧兴点头，忽然迟疑了一下，询问道：“婆婆，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要告诉莫方吗？”

    “告诉他？”清婆婆“呵”地笑了一声，“算了吧，还不是时候。”

    说完，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孟沧兴几眼，问道：“怎么样？我告诉了你事情真相，你现在心里还有杂念吗？”

    孟沧兴完全没有料到清婆婆会有此问，连连摇头：“没有了。”

    话是这样说，可老人心里清楚，孟沧兴并没有从影身消逝的失落中走出来，蓦地拍了下桌子，沉声喝问：“小兴，你要明白！你宏爷爷为了苍穹卫，披肝沥胆，未曾有过半点犹豫，纵使死去多年，残灵凭借本能，依然要守护苍穹殿。缅怀他的最好方式不是悲伤，而是把他的这份意志传承下去！”

    说着，老人又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明白了吗？”

    孟沧兴打了个激灵，瞬间站得笔直，不复消沉，大声回应：“明白了，我一定会把宏爷爷的意志传承下去！”

    “明白就好，出去吧！”老人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孟沧兴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清婆婆把一只小木匣放在了桌面上。

    他推门走出，门外一道身影立刻迎上来，口中长吁短叹：“哎哟，兴哥，你可算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