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重重险阻，莫方终于如愿以偿地抵达了几位苍穹卫队长所在的位置。

    然而几名队长此刻也面临着相同的困境。

    他们之前并不是没看到莫方陷入危险，而是实在没有余力施以援手。

    厄难行尸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他们哪怕算上莫方也不过只有九个人，其中还包括两名负责看管末日教白袍老者的队长。

    而除了人数上的劣势，弹药方面的短缺更令人感到头痛，众人连番苦战，时至此刻，包括孟沧兴在内已经有三名队长打光了弹夹，被迫动用陨星之力作为攻击手段。

    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对身体造成负担，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苍穹卫队长也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消耗，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下一刻还能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

    一直在远处厮杀的易无涯与田冷也开始向众人靠拢，显然也感受到了压力。

    “你现在对陨星之力的掌握到什么程度了？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吗？”孟沧兴抬手射出一支冰锥，转头向莫方问道。

    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呼吸明显比之前急促了许多，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孔看上去就像失血过多了一样。

    “之前凑巧成功过，我再试试吧！”

    莫方说着凝聚心神，感受起体内陨星之力，使之渐渐充盈全身，产生不久前体会过的那种灼热感，然后控制其涌向右手，自掌心释放。

    伴随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莫方右手掌心炸起电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色的轨迹跃向远处行尸，但最终却只达到大概一两步远的地方，然后就消散了。

    空虚感随之而来，莫方打了个寒战，心跳变得剧烈，感觉比连续完成两组体能训练还要疲惫。

    孟沧兴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向他看了过来，皱眉道：“唉，你这样使用陨星之力太浪费了，释放的同时要加以约束，否则不仅对身体的消耗会增加，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约束？”莫方一头雾水，“怎么约束？”

    孟沧兴略作沉吟，道：“你在操控陨星之力时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捆麻绳，然后去‘拧’它，尽量把它压缩到极致，然后再进行释放。”

    他最后又加了一句：“这就是驭力三法中的‘螺旋法’，你可以尝试一下。”

    “好。”

    莫方应下，歇息片刻后重新集中精神，按照孟沧兴的指点压缩陨星之力，经过一番努力顺利将其收束成一条细线，抬起右手从指尖释放了出去。

    一束蓝白魅影瞬息而逝，只留下一串霹雳声。

    逼近到三四步外的一具行尸应声而倒，胸前焦黑一片，如同被烈火焚烧。

    莫方被这般声势吓了一跳，讶然出声：“怎么回事？这是我干的？也太夸张了吧？”

    他默默体悟一番，发觉真的不再有之前那种仿佛掏空身体的疲惫感，虽然仍旧很累，可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孟沧兴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一反常态地主动夸赞：“不错，莫方，刚学会‘螺旋法’就能做到凝形，看来你们星选者在这方面果然有天赋！”

    莫方一头雾水，茫然道：“什么凝形？兴哥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吗？”孟沧兴讶然，伸手朝电光射出的方向指去，“刚才那道凝聚成枪形的电芒不是你射出去的？”

    站在莫方另一侧的一名苍穹卫队长也在留意他们之间的事情，忍不住插了一嘴，纠正道：“不是枪形，是戟形，而且是双刃戟，我看得很清楚。”

    “哦，是双刃戟么？”

    孟沧兴点头，声音渐低，喃喃重复，“双刃戟，双刃戟……”

    他将手中冰棱向远处行尸射去，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蓦地惊声道：“啊，难道是先天兵形？”

    “先天兵形？”莫方再一次听到陌生词语，奇道，“那又是什么？”

    孟沧兴打出手中冰棱，飞快解释：“有些陨星之力曾经的拥有者极为强大，甚至能对陨星之力本身产生影响，在其中留下烙印，并随之传承下来。在某些情况下，后来者会受到烙印影响，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就比方说你刚才明明只是在单纯地释放陨星之力，而它却有了自己的形状。”

    “这就是烙印影响中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先天兵形。”

    “原来是这样……”莫方暗自窃喜，“这才对嘛，异能就得有点异能的样子！真是得好好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啊……”

    莫方精神大振，马上又继续开始了尝试，蓝白色的电弧闪烁跃动，呈现出与长戟七八分相似的模样，伴随着轻微的霹雳声射向尸群，每次都会击倒一具行尸，运气好时甚至还会炸开，波及周围所有的厄难行尸，极大地妨碍了尸群的前进。

    疲惫感依然存在，可已经不能造成影响，莫方的注意力完全被先天兵形吸引，兴奋作用下，一点点的疲惫已经不算什么了。

    天空中的交锋仍在进行，三艘浮空艇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火力网，大部分黑影在抵达地面之前便被撕碎，如果没有他们存在，局面不知会恶劣到何种程度。

    忽然之间，变故发生了。

    最开始可能只是意外，也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暗，总之，一只黑影竟莫名其妙地避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突破封锁，靠近了其中的一艘浮空艇，撞在上面，引起剧烈的动荡。

    浮空艇失去平衡，令组织严密的火力网出现破绽，就在众人弥补错误的短短时间里，大量黑影改变原有的飞行轨迹，接二连三地向所有浮空艇撞去，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

    面对黑影自杀式的攻击，三艘浮空艇渐渐承受不住压力，陆续发生故障，其中的两艘被迫降落，最后只剩下一艘勉强维持在空中，但也摇摇欲坠。

    漫天黑影无人制约，变得更加疯狂，在天空中呼啸盘旋，远远望去，极为骇人。

    “完了……”

    众人心中一凉，生出绝望之情。

    “这就是灾厄么……果然啊……”

    莫方听到身旁的孟沧兴低声自语。

    “全体——开火——”

    一个粗犷的声音突兀响起，将众人悲观的思绪打断，连绵不尽的枪炮声随之爆发，一道道耀眼的火光划破夜空，向空中的黑影泼洒而去。

    莫方认出那是王铜虎的声音，惊诧不已，接着就听到密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就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跑向这里，奔跑的同时向众人四周的尸群开火，急迫却不混乱，足以看出训练有素。

    莫方认得这队士兵的装扮，正是不久之前参与检阅的边军！

    他听到一名苍穹卫队长发出感叹：“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是许指挥他们找来的吧？城里就数他们最熟悉边军了！”

    莫方恍然，明白了这些边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在不久之后看到了许昭然的身影。

    后者带领边军抵达战场，与易无涯田冷简短交流几句，继而指挥士兵在众人四周布下阵势，架设好机枪等一干重武器，迅速投入到战斗中。

    王铜虎则在远处指挥另一部分七城边军，用火力清扫靠近地面的黑影，以分担空中仅存的那艘浮空艇的压力。

    莫方见此一幕，喜不自胜：“太好了，有边军在，肯定没问……”

    话说到一半，莫方闭上了嘴，夜空中，最后一艘浮空艇终于在漫天黑影的不断侵袭中败下阵来，摇摇晃晃地坠向地面。

    失去浮空艇这最大的目标，空中黑影彻底变得肆无忌惮，盘旋着冲向地面。

    刚刚被打退少许的厄难行尸重新涌了上来，几名弹药耗尽的苍穹卫队长已经冲了上去，贴身近战。

    “准备肉搏吧，莫方。”孟沧兴说着，从腰间拔出佩刀。

    “我没有刀啊，”莫方急道，“早上在装备处的时候那个人说多余的刀都拿去养护了。”

    “你用我的吧。”孟沧兴将刀塞进莫方手里。

    下一秒，孟沧兴手中涌起霜白寒气，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缓缓凝成。

    “希望咱们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孟沧兴的笑容有些勉强，“抱歉，把你拉到了这样的任务里。”

    说完，迎向厄难行尸。

    “这就要结束了么？”莫方心情复杂，盯着冲到近处的厄难行尸，叹了口气，“明明才刚开始啊……”

    “倒霉催的。”莫方低声咕哝，也跟着孟沧兴一同迎向了厄难行尸。

    ……

    “你们支撑不了多久的，没有人能阻止末日的降临！那不是黑灾，那是神明的馈赠，只有被它接纳的人才有资格在新世界生活下去！”

    另一边，与清婆婆缠斗的一名灰袍老者恶语不休：“放弃吧，独孤清，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闭嘴！”

    清婆婆勃然色变，怒声呵斥，“你们这些人类的叛徒，只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妖魔罢了，竟然还有脸和我说这些！你们知不知道，因为这场灾祸，有多少永宁人家破人亡！”

    七色流光伴随老人的发怒变得更加璀璨，龙头拐杖在这一刻仿佛具有了生命，上面的一道道纹路交错纵横，光芒在其中涌动，好像皮肤之下的血管。

    光芒攀升至极处，两点龙睛霍然亮起，隐约中有啸声自龙口传出，灰袍老者中的一名受惊失神，飘荡在身前的青色光影淡去。而清婆婆就好像提前料到会发生此事一样，在其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挥出左手，手掌上爆发出斑斓光辉，像是一条抛飞出去的绸带，拂在老者身上，一下劈开了他的胸膛。

    “你也该闭嘴了！”

    携此余威，清婆婆二次出手，被流光包裹的龙头拐杖以远超以往的速度挥出，于空中划出残影，“恰好”将方才出言威胁的那名灰袍祭司的行进路线封死，看上去反倒像是后者故意用脑袋撞过来一样。

    “嘭！”

    一声闷响，灰袍祭司七窍流血翻倒在地，缭绕在身体周遭的蛇形黑气失去形状，气息奄奄。

    转眼之间形势逆转，末日教祭司四去其二，余下两人顿时丧失了继续纠缠的勇气，其中一位周身腾起淡黄雾气，将同伴裹入其中，仓皇逃离。

    清婆婆并没有去追赶二人，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天空中的黑影。

    她把拐杖立在身前，轻轻叹气，然后取出了龙首口中含着的那颗玉石珠子。

    老人把珠子握在手里，猛然发力，将其捏成一摊碎屑。

    她用手指沾上那摊碎屑，缓缓在眉心勾画出一个纹样。

    夜晚的广场在下个瞬间亮如白昼。

    以老人为中心，一股磅礴的气息向四周席卷，在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中央，璀璨光辉仿如撑天玉柱，拔地而起。

    七色斑斓。

    远处的枪声因此停滞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光柱升起的地方，那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苍穹卫咬起了牙。

    “婆婆……”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昭然、王铜虎、田冷发出叹息。

    “娘……”

    易无涯开枪将面前行尸轰的粉碎，眼中泪光闪烁。

    莫方听到背后的孟沧兴用充满敬畏的声音说出两个字，又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词：

    “化圣……”

    冲天光华中，清婆婆翩然升起，皮肤如水晶一般变得晶莹剔透。

    岁月的痕迹被从她身上一点点擦去，当最终定格，光华中只剩下一位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子。

    绚烂的光芒将她环绕，梦幻一般的光影在她身上交叠，织就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有女子羽衣霓裳高居于天，眸中星光无限。

    她看向四周盘旋的黑影，淡然开口，发出完全不同于清婆婆的威严声音：

    “何来外道邪魔，竟胆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其声空灵，缥缈，响彻高天。

    言罢，大袖轻挥，七色流光化作披帛横扫天际，黑影触之即溃，数息之间消散一空。

    诛除黑影，她将视线转向夜空中的黑云，神情愈发肃穆，厉声喝斥：

    “区区黑魔化身，人间岂容汝等肆虐！”

    随其话音落下，七色披帛暴涨千里，遥击长空，生生将覆压全城的黑云一分为二，继而整个炸开，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后归于虚无。

    真真正正的裂天一斩！

    一刀斩下面前行尸脑袋的莫方张大了嘴巴，终于明白了孟沧兴先前的敬畏来自何处。

    做罢一切，天空中的女子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降回地面，而是带着无比眷恋的神情看向大地，看向广场上的苍穹卫众人。

    她的目光在经过莫方时停顿下来，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

    异样的光彩在“清婆婆”眼中闪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

    “别了，永宁。”

    说完最后的话语，七色流光又重新包裹了她的身躯。

    斑斓流光中，她的身躯逐渐瓦解，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羽毛，漫天飞散，除却仅剩下的唯一一片，尽数消失在了天地间。

    那最后一片光羽从老人消失的位置飘落下来，最终隐没在下方的废墟中。

    看见这一幕，莫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旋即注意到周围异样的气氛，才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黑云消散，地面上的所有行尸都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像搁浅的鱼一样在原地抽搐挣扎，不久后便被众人联合边军彻底“杀死”。

    夜晚终于迎来了它应有的寂静。

    只剩下那一根拐杖静静地插在地面上，见证着刚刚发生的故事。

    永宁北区的某一处街道，满身血污的老者望向光柱消失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位少女的身影，一颦一笑犹在昨天。

    “我叫独孤清，清澈的清，你们几个可不要骗我，我的直觉很准的！”

    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流淌下来，老人呢喃出声：

    “阿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