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刘裕之子刘义符,有何贵干?

第四章 为母求医

    刘义符从建康归来的次日,刘裕从军中返回家里,在得知刁家诓骗自家田产,又被刘义符借会稽王世子之手惩治过后,心想你这小子可以啊,往日里你老子我只教你习武,并不曾授你权谋机变之法,最后处理的这么张弛有度跟谁学的?不由得道:“兴我家者车兵也!”

    刘裕身长七尺六寸,容姿奇伟,长眉阔耳,双臂修长似擎天巨猿,目露凶光犹如渊林雄虎。

    他接过儿子奉上的茶,准备考察他对当前局势的观点,想试试好大儿是真的有人指点,还是真的天资卓绝,便抿了一口茶,煞有其事的说:“辅国将军昨日告知我等确实表达有投入会稽王门下之意,然我观司马道子昏聩嗜酒,司马元显不过庸碌之材尔,恐非明主啊。”

    “阿父明鉴,儿之前在司马元显面前表忠心只是权益之计罢了。”

    “哦?何解?”

    “阿父可还记得那孙泰?”

    “孙泰?就是去岁那个纠结天师道部众意图谋反又被枭首的妖道?现在其侄孙恩仅领残寇数百人远遁海岛,如何能起事呢?”

    “三吴之地民众多笃信巫觋,淫祀之礼广布乡野,以会稽、吴兴、吴郡等地影响最为深重,孙恩会卷土重来,只怕日后造成的流毒不亚于张角。且会稽王父子在三吴倒行逆施,东土嚣然,人心思变啊。”

    “桓南郡(桓玄)可为明主乎?”

    “盖有浮狡之小智,而无含宏之大德,非明主也。”

    “静待天时有变,方为上策。”

    刘裕对儿子的分析很满意,深以为然,混乱时期不过早站队去充当任何人的马前卒永远是最优解,首倡义兵的陈隐王不也为刘老三做了嫁衣吗?他见儿子对时事看得这么通透,便心中大定,脱了袍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没等刘义符反应过来就拖着他往院子里走。

    “阿父这是何意啊。。。”刘义符额头上顿时汗流如注。

    “已经多日没考校你的武艺了,今天由为父就来试试你的身手。”刘裕拍了拍刘义符的肩膀,刘义符脸上露出苦笑,自从他七八岁时候这种由刘裕监督的苦练就没有停止过,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内容一般是:半个时辰的扎马步,半个时辰的五禽戏和实战攻防。每每到了实战阶段,两人都会手持木棒对练,身为父亲的刘裕自然是单手持棒,要给儿子放海了,虽然对自己的亲儿子不会下重手,但是一点力气都不使,也是达不到训练目标的。

    两人来到了院落里面,开始了对练。

    。。。。

    “啪!”刘裕一棒突然刺出如毒蛇吐信般击中刘义符小腹肚脐处,把人击倒在地,疼得他哇哇直叫:“哇!你用那么大劲干吗?”

    “汝刚才身形的重心过高忽视了下半身的保护,到了战场上厮杀可是刀剑无眼啊,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三叔在我不在的时候,看来对你的武艺锤炼还是有所疏忽了,以后需由我亲自来鞭策你。”刘裕右手轻捻虎须眼睛微眯,一脸肃然道。

    “苦也!父亲这训练强度可真是比三叔高出好几倍的。”刘义符心中不免开始暗暗叫苦。

    “刘司马在否?”一个军中小校打扮的军士,走进刘家的院子,把一封信捎了刘裕,行了个礼就走了。

    刘裕拆了信封看了一下,顿时面色凝重,说不出话。

    “阿父这信上说了什么啊?”

    “辅国将军告知我等近日军中诸事繁杂,让全军这几日取消休沐日,即刻返回军中处理军务。”刘裕说罢,正欲回房收拾细软离家,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刘道规晃晃张张的从远处赶来提醒两人道:“兄长不好了,嫂子病情加重,不停咳嗽,额头直冒冷汗,已经下不了床了。”父子二人闻讯起身,来到臧爱亲休息的床榻边,刘裕牵起臧夫人的手,只觉掌心毫无温度,如坠冰窟。

    臧夫人整个身体被扶起后颤颤巍巍,一字一顿道:“夫。。君。。你且安心去吧,公事为重,妾。。。身。。。又给夫君添麻烦了。。。”

    刘裕泪如泉涌,有些哽咽,将臧爱亲揽入怀中,不舍得放开,想起了当年自己家徒四壁时,臧夫人依然还要嫁给自己的决绝。刘义符眼眶中热泪同样的夺目而出,牵起母亲的已经有些粗糙的手,上一世因为工作原因,他只有过年才有时间回老家看望母亲,老人家还一个劲的让他不要给家里寄钱,说自己在农村过得挺好的。。。。这一世的母亲臧爱亲包办了家里很多事,一点点把他拉扯大,身上衣服也是由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今日终于扛不住疲惫累倒了。

    虽然这几年刘裕投入军中当了司马,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官,老二、老三还是白身,重操的是刘裕当年的旧业——织席贩履,家里还是非常穷困,刘义符想了想正色道:“阿父您是家中唯一领着薪俸的人不可耽搁了公事,二叔还养着伤,三叔需要保护家里的财物管着粮食的收成,就让孩儿背着母亲去看病吧。”

    “黄门侍郎王谧与我有旧,我与你修书一封,请求他帮忙引见丹阳名医徐熙为你母亲诊治,至于高额的诊费只有暂时请王侍郎代为垫付了。”刘裕说完便开始了奋笔疾书。

    一切准备妥当后,正准备出发,天上开始细细簌簌的飘下鹅毛细雨,刘义符把母亲背在背上,系了根草绳把两人固定,且都带了斗笠,披上了蓑衣,至于你问为啥不坐牛车?还是穷啊,那是高门老爷的标配,普通人享受不了的奢侈品。

    刘裕护送了母子二人一段路后,就去军营报道了,刘义符只穿了一双草鞋,下了雨的官道非常泥泞,每走一步脚掌就要稍微没入地面,脚上就要附着些许稀泥,使得他腿脚的重量不断增大变得寸步难行,两人沿途找人搭一段车,走一段路,烟雨茫茫,苍山如画,又找个了亭子休憩,待雨稍息,母子二人继续出发。。。。。。

    乌衣巷王府

    “来了!来了!谁这么不耐烦一直敲门。”王谧家的门子懒散的拉开了自家的大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裹挟着从身上不断流下的雨水,手脚早已湿透,脚底到脚踝处包裹了铠甲般厚重的淤泥,但是整个人傲然伫立,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铁塔,他不断颤抖的右手举起那封书信,只听见他略有沙哑的声音道:“救。。救家母。”

    王家门子通报后,王谧连忙出来迎接,给母子二人安排了沐浴更衣,找了一间安静的客房供臧夫人休养又安排了几个下人在跟前服侍,刘义符在确认母亲没有发烧并堪堪睡去后,便应了王谧的邀请来到会客厅一叙。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刘贤侄背母求医的仁孝之道,怕是不日就将传遍建康吧。哈哈!”王谧向刘义符投来赞许的目光,眼里尽是作为长辈的慈爱和关怀。

    刘义符也是感到不解,你说你一个王导之孙不仅当年屈尊跟我爹私交甚笃也就罢了,难道我身上也有什么闪光点吗?但是我寻思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啊,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吗?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身为人子,此事是晚辈应尽的本分。”

    “好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徐神医今日就在我府上,贤侄尽管宽心,待他为吾家友人诊治完毕,就即刻为令尊把脉。”

    “多谢明公照抚。”

    王谧接下来讲了一段非常离谱的京口往事,太元十一年(385年)的时候,那天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刘裕臧夫人去竹林寺礼佛求子,正好遇到自己和同族的王愉因为牛车堵塞通路发生口角,双方正领着家仆互殴,自己这边人少处于劣势,刘裕就出手帮自己解了围。众人进了庙内以后您猜怎么着?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三人去到讲堂躲雨休息时,刘裕夫妇在闭目休息,半空黑洞中窜出一条通体色彩斑斓的五色龙,嗖的一下就飞到臧夫人肚子里面去了,夫妻二人在熟睡没察觉,但是讲堂内的和尚和自己看得异常真切,那之后臧夫人很快就有了身孕,十个月之后刘义符就出生了。

    “。。。。。。”

    看来晋朝还真是一个剑与魔法并存的世界啊,自己以后行事务必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毕竟身怀仙法异能的洪荒大能随处可见,自己稍不注意就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刘义符听罢心里不禁暗自吐槽道。

    “阿父!阿父!”

    一个虎头虎脑、粉雕玉啄的小男孩,窜到近前,自然就是王谧的长子王球了。

    “你以后待车兵要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知道了吗?”王谧摸了摸小王球的虎头,小孩子很听话,马上很乖巧的给刘义符行了礼。

    “以后犬子就麻烦你了,他呀,哎,整日顽劣,喜欢做些飞鹰逐狗的事,没个正形,还要你多多费心啊。”

    “明公勿忧,郎君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刘义符脸上虽然没有任何困扰之色,但心里想的却是:“啊?要我管教小孩?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车哥儿,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我要听!我要听!”

    刘义符看在王谧的面子上,又拗不过小王球的求知热情,清了清嗓子道:“话说那商朝传至无道纣王。。。”

    “那苏妲己与西子、王明君孰美?这位郎君可否与小女子叙论一番?”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脆空灵的少女声音,恰到好处的中断了他说书的进程。

    有三人进了会客厅,男人头戴黑色笼冠,身着雪白大袖衫,颔下一撇已经有些花白的山羊胡,一副高门长者的气度打扮。他旁边的女子小心的搀扶着他,两人看上去是夫妻关系,女人盘了个高发髻插了一柄象牙簪,上身一袭绿色上袄,细眉朱唇,本来较白的肤色已经有些泛黄,虽看上去已年逾四旬,但眉宇间透着端庄雍容。

    再看那身边妇人身侧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左右,鹅蛋小脸,柳眉细腰,琼鼻微翘,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清澈无垢,一点精致乖巧的朱唇与她生得母亲一般无二,皮肤白皙如撒在空中的细盐,光洁透亮,头顶梳了一个俏皮的飞仙髻,配了金色的头饰来固定,身上的蛋黄色上袄和赤色帛带下摇曳着的白色长裙像是为少女脚下平添了层层雾霭,脚上的蚕丝锦靴迈着轻盈的步伐,活脱脱的是一个御风而行的琼阁仙子。

    “璇儿休要胡闹!”老者轻声责备了自己的女儿,小女孩没有与父亲争辩,乖巧的低下了头,先是挪步到王谧跟前告罪行礼,见有男宾在场,只好寻了个了屏风后面的座塌,拿出桃花纹团扇遮面端正坐好。刘义符眼睛略微往屏风处一瞟,女孩闪动着若影若现的桃花眼似乎在与自己打暗号,看得他心头一颤,连忙缩回脖子。女孩也像是注意到了男孩的眼角余光,害羞的连忙起身,躲到了同在屏风后坐着的母亲身旁,假装孝顺的帮母亲整理发髻。

    刘义符上辈子虽然不是个情场老手,可相亲过的女生数量没有一百少说也有五十了,但是这个小女孩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门气度,古典婉约的仪态举止仿佛就是浑然天成的,不带一丝刻意矫揉造作。而且以他穿越之前的阶级身份,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豪门千金。

    “稚远(王谧字),若非汝请来徐神医,唯恐老夫寿元尽矣!”

    男人连忙对王谧称谢。

    王谧回礼道:“叔平公不必言谢,同族之谊何足挂齿。”

    “这位后生是?”男人马上注意到了坐在下首的刘义符。此时的刘义符早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头带白色纶巾,身着小麦色宽衫,衽上绣有青色条纹,和之前野惯了的粗犷形象比,今天的造型是斯文的士家公子。

    王谧倒也没让刘义符回避,热情的给他介绍了起来,年长的男人是会稽内史王凝之,妇人便是她妻子“咏絮”谢道蕴,至于小女孩则是两人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王贞璇。夫妻二人此次来建康是应庾家之邀,商谈自己女儿和左将军庾楷之子庾鸿的婚事,准备等女儿成年之后就把她嫁到庾家,哪知走到半路上兵荒马乱,王凝之年纪大了又害了中风只能暂时在王谧府上调养。

    王凝之见刘义符风神秀彻,仪表端正,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在得知刘义符是次等士族甚至还是兵家子后,脸色就立即垮了下来,言语中带着些许讥讽:“我道是哪家的宁馨儿,原来是劲卒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