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刘裕之子刘义符,有何贵干?

第十六章 鬼兵原来是我自己

    “现在人数是五百比一百了,你觉得你还有半分胜算吗?”刘义符也拿起短匕指着谢槲,双方就这么对峙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刘义符见王凝之就要带人冲上来厮杀之时,急忙举手制止并大喊道:“王内史,在下还请府君先按兵不动,容许我与这些乱党折冲一番,再请府君另作决断!”

    王凝之本来觉得这唾手可得的平叛大功就要送自己怀里了,而且这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突然就被刘义符这么粗暴打断了,心中甚是不悦。虽然恼怒这小子一介白身就敢命令自己这个朝廷大员,但是临行前,自己女儿再三嘱咐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听刘义符调遣,加上杜家差人送来谢琰书信,和夫人谢道蕴在一旁帮腔力挺自己女儿,自己身为女儿奴,遂不敢发作。然而,现在一股更加诡异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让老王头觉得有些愈发的不知所措了,他心里危机感油然而生,暗暗道:自己家中是不是有什么珍贵之物被刘义符偷走了?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瞧瞧这些孩子是不是你们自家遗失的?”刘义符从身后牵着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领到天师道教众面前,这位幼童眼睛里饱含着滚烫的热泪,怯生生的询问对面众人说:“是不是我对老君奉献的不够多,谢祭酒才没相中我做真传道童。。。”余下的幼童听罢都开始了哭泣,都在抱怨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得到谢针的垂青。

    教众人群面对刘以符的质问和幼童情感攻势,本来还充满战意,想与官军死战求生的士气似乎出现了松动,谢槲倒是反应很快,恶狠狠的警告自己手下说:“针爷往日里怎么待你们的?这难道不是该你们报效尽忠的时候了吗?这是他瓦解分化我等的诡计!切忌不可上当!”

    “只诛首恶,余者概不追究,有亲眷者可团聚,缺食者可领粮米,取谢针、谢槲、谢鄂三人首级、肢体者,朝廷皆有封赏。”刘义符平静的凝视着谢槲,对着剩余的教众开出了非常优渥的条件。教众当中有大部分人已经将视线转向了谢槲,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贪鄙和抢掠战利品的狂热,还生怕被旁人抢了先。

    “朝廷难道就不会诓骗你们?尔等焉能不知所犯乃是谋逆大罪?即便是日后大赦天下你们也不会位列其中!还不快随我冲杀出去,远遁海岛投奔孙教首?”谢槲还在不遗余力的狺狺狂吠,掌心渗出的汗液已经让他滑得拿不稳刀了,这个纵横绿林杀人无数的狂徒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对局势的失控。

    “谢槲,别的我暂且不与你分说,王内史手下兵士皆披了甲,也不知你的这些尊介们是不是得了孙教首真传,炼得俱是铜皮铁骨?”刘义符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击碎了教众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们人数比朝廷的兵士少,而且全身一点防护都没有,他们是没有和谈的资格的,是否任人宰割全在刘义符的一念之间。

    就在谢槲欲动身逃跑钻入密林之时,有七八个教众一拥而上将他扑倒,还没等他发声呼救大呼求饶,就被无数把利刃剁成了肉泥,刘义符见状,连忙让蒯恩上前保护谢灵运安危把他护出人群,剩下的众人全部操起武器去切割谢槲的器官,一时间血肉横飞,各种碎块散落的到处都是,也止不住众人的疯抢。

    其实刘义符心里还是很虚的,毕竟之前和刁家手下的天师道教徒交战时,这些人还是不太怕死的,要是把他们逼急了,还激发出了他们的求生欲,搞不好事态真会失去控制,朝廷这些州郡兵久疏战阵,作战能力不如江淮流民,讲道理是根本靠不住的,幸运的是这些教众不是孙恩嫡系,而且,自己施展了威逼利诱的计策让他们自乱阵脚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小爷我亲自掌兵啊,这些吃空饷、没战力的州郡兵全裁撤了吧,跟大晋这群费拉不堪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打造出战无不胜的北伐之师呢?

    王凝之见场面有些失控,忍着血腥味捂住了口鼻,立即指挥兵士上前维持秩序,喝止了哄抢,又解了教众的兵器,绑缚好俘虏,让他们接受投降。

    刘义符满面堆笑的来到王凝之面前拱手朗声道:“晚辈在这里先恭喜府君高升了。”

    “刘贤侄你这舌灿莲花的口齿除了会吟诵赋诗,竟有这般手段使逆贼自相残杀,老夫观汝盖有良、平之奇也。”王凝之故作镇定的摸了摸自己颔下的山羊胡须,然而从自己的脊背到两股的皮肤早就冰凉彻骨、寒意阵阵了,只能为了装出一副长者姿态站直了摆摆样子,他不想让刘义符发现他失了仪态,不然日后相处,自己还要怕了他这个小辈不成?

    “晚辈何能与留侯、献侯相提并论?此番若不是府君提兵来助,鄙人只怕早是尸骨无存了吧。”王凝之见刘义符没有持功而骄,很是满意自得,借着灭贼大功的兴致继续问道:“车兵贤侄,计将安出?”

    刘义符不紧不慢的献策说:“在下以为,如今之计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现在尚不清楚谢针在山阴城中还有多少同党,不如先使兵士们换了天师教众行装偷偷潜回城中,先控制武库,再控制衙署,然后放出风声说谢槲已经被我等锁拿了,所有兵士前往三处城门要道把守,行围三阙一之计,逼谢针贼党向北逃,在他们逃离的必经之路两旁埋伏兵士,如此则一战可擒也。”

    王凝之对刘义符的提议深以为然,当即命令他们三人各领一队进城接管各处要冲,自己则坐镇山阴县衙署居中指挥。

    刘义符看着王凝之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发觉脑袋里一阵恍惚眩晕,有点不真实,自己可能真改变了历史!不由得思绪万千的想到:他本来请了鬼兵助战害死了一家人,反而现在他自己成了鬼兵反杀了敌人,感觉沾点倒反天罡了。

    突然,刘义符脑里一道电光火花闪过,他想起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旋即开始对之前抓捕到的俘虏逐个进行了拷问。。。

    卯时正刻谢宅

    天还没完全亮,山阴县城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谢宅里也不例外,伴随鸡圈里两只公鸡扯着嗓子发出嘹亮的打鸣声,还在沉睡的谢针被打鸣声猛地一下惊醒,手没注意一扫就将桌案上的青瓷茶杯碰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针爷,不好啦,祸事至矣!”谢鄂一路小跑,冲进谢针所在卧室,床榻上还有两个被带了镣铐衣衫不整的少女、少年在瑟瑟发抖。

    “何事慌张?”谢针本来心里还有几分埋怨的起床气,刚想顺手拿了手边的柳条鞭殴打这个不知礼数的仆人,就被谢鄂凑上前几句耳语给打断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没有寻到那个确凿证据,老夫只要咬死了不认识谢槲即可,相信山阴的众位乡贤耆老一定会为老夫求情的,现在逃跑不就正中下怀了吗?”谢针依旧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然后就让谢鄂推着四轮车,慢慢接近了床榻,接着卧房内传来了骇人的狞笑。

    “老夫来补充精元了!哈哈哈!”

    。。。。。

    辰时正刻山阴县衙署

    衙署外面聚集了大批看热闹的民众,全都在讨论这个被全县百姓奉为大善人的谢针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状时,几个兵士押着两位母子进入了大堂。

    王凝之坐在上首,质问着他对面古井无波的谢针,和大气不敢喘的谢鄂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承认你是山阴天师道的祭酒是吗?”

    “王内史,你说的这些草民我一概不知啊,这石槲本来就是会稽山一带作乱的山贼,他一向是行的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能因为他突然改了姓就怀疑到草民身上了吧?如若有必要的话,还请王内史将此贼徒请出,草民愿与他当庭对质以自证清白。”谢针面色如常,面对王凝之的威压岿然不惧。

    “谢公是大善人!”

    “我家是靠谢公送的粮米挺过去年冬天的!”

    “你这狗官快放了谢公!”

    他身后还有几十个百姓神色十分恼怒,想冲破兵士的封锁冲到堂前来打断审讯,也被尽数拦下了。

    “这两人是谢槲家眷,你该不会不认识了吧?”刘义符走上前扶起那对母子。

    “不认识。”谢针嘴还是很硬,但是已经不敢抬头直视那对母子,耷拉着脑袋,维持着自己作为大善人最后的一丝体面,因为他知道就算那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了,自己也要尽力去缝补,去维持。

    “我的围三阙一之计当然不是为了抓你谢大善人,是为了诱使谢槲家眷逃跑,好在城门口堵住他们,我又放出风去说谢槲已经被抓了,你不知他的生死肯定会派出杀手去挟持他的家眷,到时候就算你被逮捕,你也能用家眷逼谢槲与你划清界限,可惜啊,想到这些的不只是你。”刘义符在堂上来回踱步,说完就在王凝之的授意下让兵士把需要证明谢针罪名的物证一样样的端上来,而那些物证自然是那一本本的《老子想尔注》。

    “根据谢槲家眷和你好侄儿谢灵运提供的情报,这些制成《老子想尔注》的竹简,全是取材于会稽东山的始宁竹,有独特的香气,为了防止被虫蛀,还要经历晾晒烘烤等方法去制作,工序非常繁杂,即便不是用蔡侯纸,这种竹简也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哦对了,竹简拓印工坊的地点是谢槲家眷告诉我的,你还有什么遗言好讲的?快说吧别浪费我时间。”刘义符的言语中带着戏谑,一刀一刀的把谢针的伪装划开、切碎,直到他无地自容。

    “哈哈哈,可笑吾这些年每日扶危济困,一无所得,惟有躬耕于乡野,他谢琰却能位高权重,仅仅因为他是安石公之子吗?日后三吴诸郡定会相应孙道首,试看尔等何以相抗?”谢针放声狂笑完后非常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王、刘等人。

    刘义符双目冷酷的与谢针对视着,心想这样的疯子居然还遍布于三吴的八个郡,只觉消灭邪教徒的任务还远未结束,距离自己心中的太平人世还相距甚远啊。

    廊下围观的百姓人群中不停的发出惊讶的呼喊声,都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乐善好施的谢针谢大善人,居然是天师道教主孙恩的走狗,就在那些被解救的幼童被带上来指正他后,在场百姓愤怒的情绪被助燃到了顶点,每个人都咆哮着掷出雨点般密集的烂菜叶子向谢针、谢鄂主仆二人身上招呼,连坐在堂上的王凝之都只能吓得躲到屏风后面偷看。

    刘义符平复好百姓情绪后,刘道规带领兵士捣毁淫祀祠堂,给民众分发粮米,失踪的孩童、大人全部重新登记户籍,而蒯恩则负责在城里巡逻防止有人借机行抢掠,杀人、放火之事,还组织兵士把全城的《老子想尔注》收集起来一并焚烧。王凝之见刘道规擅理民政、蒯恩悍勇异常就有意征辟二人为文学掾、门下贼曹在山阴当地为吏,刘义符权衡再三后,考虑到二人现在到了北府军中竞争激烈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在地方上大展拳脚,旋即和王凝之达成了一致,由他和谢灵运负责北上事宜,将谢针等人押往建康听候会稽王父子发落。

    官道两侧的枫叶逐渐染上了些许红色,迎面吹来的秋风甚至有些刺脸,明明只是初秋,日暮降临下的会稽山竟然也有了深秋才会有的萧瑟和凄凉,枯黄凋落的朽木残枝举目望去遍地如是,看不到一点生气,刘义符拿鞭子抽了一下老黄牛,他闷闷不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慵懒的倚靠在车门上,呆呆的望着前方,有时候又转过身去回眺,好像在期待什么。一个时辰后,在前方的一个岔路口处,路边停了一辆似曾相识的牛车,车中的女孩徐徐拉开车帘,这熟悉的面容还是那么笑靥如花,男孩在无数个日夜里冥想过各种重逢的场景,但是如此的旖旎缱绻,他还是有点始料未及。女孩微笑着朝他挥手致意,手里紧紧不放的是那半块鱼形玉佩,而在她牛车下方的无人在意之地,一株粉色绣球正在静谧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