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斯木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见卿柠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慌得使劲摇晃着她的胳膊大喊，

    “达达！达达！！”

    听到敖斯木的声音，卿柠这才回过神来，猛的甩了甩头，看来自己摔得不轻，都摔出幻觉来了。

    她忍痛站起来，又去查看方才同敖斯木一起还击的那几个人，原来竟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衣着华丽，应属龙城贵族子弟，有的被刺中胸口，血汩汩往外冒着，已经当场没了呼吸，有的躺倒在地，不断翻滚呻吟。

    “敌烈？”

    卿柠一眼认出千骑长的儿子。

    敌烈胳膊上的锦服已被血浸透，他也认出了卿柠二人，一手捂住伤口，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答话。

    “此处危险，不易久留。”

    卿柠说着，和敖斯木一起将另两个受伤的男孩子扶起来，挪到一顶毡帐背后，回转头来，发现敌烈并未随他们同来，只是独自跪在道路中间，不停摇晃一个躺在血泊里的少年。

    “敖斯木，你去牵马，注意安全。”

    敖斯木点点头。

    卿柠紧跟着跑过去，伸手在那少年鼻下探了探，又将手指按在他的脖颈上，低头望着已经毫无生气的稚嫩面容，看眉眼竟酷似一个人，呆了一呆，对敌烈轻轻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

    说完，正要将少年挪至一边，一队人马突然朝这边飞奔过来。

    “敖斯木！”

    卿柠低喊一声，拉起敌烈就退到一旁的阴影中，正在牵马的敖斯木闻声也迅速藏了起来。

    远处，一所房屋被点燃，冲天的火光将附近照亮。

    几名汉军从城内方向过来，在那个少年身边停下，这些人身上穿的并非汉军的红色戎服，而是深色短袍外套皮质铠甲，和胡人士兵极为相似，只是头上戴着汉军统一黑红相间平巾帻外罩护耳皮武冠，领头一人左眼斜缠黑布条，面上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隼之情。

    “忽和队率，此处还有几个。”

    两个士兵下了马，其中一人走向少年的遗体，还未等卿柠反应过来，那士兵已经抽出长刀，弯腰拽起那少年的头发。

    敌烈低声咒骂一句，就要冲出去，被卿柠一把拽住，捂住了他的嘴。

    只见那士兵几下就将少年的头割下，提到还坐在马上的一名军官面前。

    “这是尚未成年的孩子，你割下作甚？”

    另一个士兵踢了踢地上的尸身，不解的问道。

    “头颅众多，如何辨得清成年未成年，只管拿回去领赏便是。”

    一面说一面伸手将脖颈断裂处的血胡乱涂抹到其面上，

    “这下看不出了吧？”

    在一阵得意的哄笑声中，卿柠感到从手掌传来一阵钝痛，尽管怀里的敌烈在拼命挣扎，但她还是死死抱住他不松手。

    “队率，这里还有几匹好马。”

    卿柠看到几人又朝自己的马走去，对面暗影里的敖斯木狠狠瞪着他们，又望向卿柠，卿柠对他摇头示意，心砰砰乱跳，她知道敖斯木视马如命，可这几个不伦不类的汉军看起来绝非善类，只希望敖斯木不要像往常那般冲动。

    “哎呦！”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竟敢踢我！看我不活剥你的皮！”

    一个士兵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上前，似乎被踢得不轻，恼羞成怒的士兵一把拽紧缰绳，抽出皮鞭对着黑公主就是一阵猛抽。

    黑公主扬起前蹄想要躲避，怎奈脖颈的缰绳被死死拽住，根本无从躲藏，只能发出“咴咴”的叫声，卿柠心疼得闭上眼睛。

    “如此烈马，留着作甚？”

    这时另一士兵抽出腰间长刀，朝黑公主走过去，敖斯木悄悄将手伸向箭囊，卿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一面看着黑公主，一面盯着敖斯木。

    敖斯木一旦被发现，就没有半点活路，见他根本不朝自己这边看，卿柠心急如焚，想着如何引开这队人的视线。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叫忽和的独眼队率突然制止道，

    “这可是难得的良马，带回去献给察托校尉，还能得些封赏。”

    士兵收回了刀。

    敖斯木的手也停下来，卿柠暗地里长吁口气。

    远处，又有一所房屋燃起了大火。

    几个士兵重新上马，将黑公主和其余几匹马一并拉走。

    “须卜泹次，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微弱的火光下，敌烈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达达，我们的马！”

    待汉军走远，敖斯木跑过来，气得攥紧了拳头。

    “快走！”

    卿柠来不及理会，带着敌烈和敖斯木回到躲避的毡帐旁，扯出内衬衣服，“刺啦”撕下几条，迅速将敌烈的胳膊包扎好，敖斯木也帮她一起处理另两个少年身上的伤，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卿柠刚把他肚子上的伤口缠裹上，鲜血很快又浸湿了布料。

    卿柠低声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城，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不走！我要杀光这帮该死的汉贼！为他们报仇！”

    敌烈怒目圆睁，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冲出去。

    “敌烈！”

    卿柠拉住他，“现在满城都是汉军，凭你一己之力，如何报仇？就算你杀了几个汉军，就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你的同伴身负重伤，如不及时医治，就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他们活着带出去！”

    见敌烈虽然挣脱了她的手，但是没有再动，卿柠继续道，

    “如果你信任我，就跟我一起，我们先出了城再说。”

    “敌烈，拉日合不行了。”

    另一个受伤较轻的矮个少年突然喊道。

    几人忙回转身，卿柠在昏暗中伸手摸向少年的伤处，手上洇湿一片，全是血，卿柠撕开袖口，从里面抽出羊毛絮，按在少年的肚子上，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拉日合无力的看了众人一眼，将目光移向敌烈，胸口急剧起伏着，面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嘴唇颤抖的嗫喏着，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来，

    “我......我，不想，死......”

    伴着最后一个字，少年的脸彻底僵住，眼睛不甘的圆睁着，再也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