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吃饭了！”

    “好！”

    宋修闻言抬起头，是老于头。

    宋修这次的任务就是解决白江县人口失踪一案。老实说，在这种大灾之年，那个地方没有人失踪？饿死，逃荒，被人害的，哪里不消失一些人的？只不过那些地方秩序崩坏，镇魔司名存实亡顾不过来，或许是懒得管。

    只有这白江县，老于头一板一眼的按照程序上报。所以镇魔司才会派宋修下来，说什么刚好他是豫州人氏。

    这种年头，人贱如草。

    只怕那些繁华之地大户人家又要新添许多丫鬟仆人，烟花之地又要多出许多苦命之人了。

    有人被逼。

    有人是无奈。

    不然怎么会有那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古话？

    “吃饭吃饭。”

    “对了，邓小维叫来了吗？”

    人手太少，宋修决定和老宋头分开行动，这样找到那伙人贩子的机会比较大。他们二人都是修行者，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宋修不是本地人，对这白江县的一切不熟悉，他需要一个向导，而邓小维是个不错的人。

    宋修到的时候，邓小维正在烧火。

    空气中泛着肉香。

    “老于头，今天吃这么好？”

    “那是，宋大人来了，怎么也得接风洗尘一下，不然显得我们白江县的镇魔司不懂事是不？”

    老于头笑呵呵的说到。

    “宋大人稍等一会，马上就好！”

    “邓小子，炖好了吗？”

    “马上好了！”

    邓小维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

    也没什么讲究，老于头直接在桌子上垫了几块石头，然后把锅端了上来。

    “开饭开饭！”

    “邓小子，你去哪？”老于头正在分碗筷，看着就要走出门外的邓小维问到。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老于头和宋大人就吃吧。”

    邓小维低声说道。

    这个世道，连饭都吃不起了，更何况是肉。

    邓小维心里有数，这顿饭没他的份。

    “有个屁的事，就你还有事啊？”老于头呸了一声：“赶紧坐下，宋大人还能少你一顿饭？”

    老于头说到这里，宋修也笑了起来:“邓兄弟不妨坐下一起吃。”

    邓小维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

    “对了，听老宋头说你还有个老母亲？”三人都拿起了筷子，宋修突然问道。

    “是的宋大人，这小子有个瞎眼的老娘。”

    “前些日子托人照顾，自己出去找活路，结果遇见了宋大人。”

    宋修想了想然后开口：“老妈妈想必很少久没过肉了，老宋头你去取个大些的碗，匀出一些，给邓兄弟带回去。”

    老于头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事忘了。”

    老于头匀了给邓小维母亲的那一份，急不可耐的拿起筷子：“也是赶上了时候，前几日下了场雨，长了些蘑菇。”

    “我老于头也好久没见过荤腥了！”

    老于头说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鸡是老母鸡，加上些雨后的蘑菇。

    至于粥，则是小米熬制的，夹杂着些野菜。

    味道真的不错。

    吃完之后，邓小维就回去了，宋修则坐着和老于头聊天，从明日开始便要寻那人贩子了。

    邓家。

    不过几年光景，邓家宅子早已破旧不堪。

    门已经没了，也不知道被偷了还是被人拆去烧火，窗户也不见了，约莫是遭了贼。

    院子因为很久没人打理已经长满了枯黄的荒草，估计是因为干旱太久的缘故。

    不过好在有几天前的那场雨，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白江县就会绿意萦然一片。若是有些粮食熬过今年，到明年开春播种，到秋收。这豫州大地，便能活过来了。

    宋修想到这里，便有些期待。

    “娘，你在吗？”

    邓小维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那大碗，深怕洒出一分。

    后院传出拐杖击打的声音。

    那是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唯一门窗还齐全的，那窗户早已坏掉，用些破衣服堵住了。

    邓小维入得屋去。

    那是个瞎眼的老太太，面色枯黄营养不良，正坐在床边。

    “是小维啊。”

    “娘，吃肉！”

    “肉！”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小维，娘其实是个好命的人。”

    “年轻时仗着好看，嫁给你的父亲，享了一辈子福。”

    “那是现在，那些和娘差不多的人，死了七七八八，只有娘现在还苟延残喘活着。”

    “这是一种福气。”

    “娘……”说到这里，瞎子老太太缓缓抬起头，看样貌，年轻时是个好看的人。

    “娘，不吃人肉。”

    “娘不说什么不怕死的话，人哪有不怕死的。”

    “但是娘不吃人肉。”

    “如果小维你带不了娘了，就悄悄给娘吃点药。”

    “要那种吃了不痛不疼，人就死了的药。”

    “娘怕疼。”

    瞎子老太太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娘可不要说这种话。”

    “娘若是去了，小维必定紧随娘其后。”

    邓小维泪流满面，母亲这一生何曾受过罪，不曾想老了却遇见这天灾：“娘你摸摸，这不是人肉！”

    “这是鸡肉！”

    “京城的宋大人来抓那人贩子，老于头把他那只宝贝老母鸡杀了，给宋大人接风，宋大人让孩儿给娘带的。”

    “你没骗娘？”

    “没有，娘你摸，这是鸡腿！”

    邓小维连忙拉起瞎眼的老娘。

    “两只鸡腿呢，老于头吃了一只，宋大人说不喜欢吃这个，给我了。”

    “原来真不是人肉。”瞎子老太太笑了笑:“傻孩子，哪有人不喜欢吃鸡腿的。”

    邓小维楞了一下。

    在宋大人和老于头面前，他有些拘谨紧张，一直没想过这些。

    “孩子，你吃吧。”

    “娘，我吃过了，你吃！”

    “娘今天不饿，要不留着明天吃。”

    “这哪能留，留就坏掉了。”

    在邓小维的一整劝之下，瞎眼老太太才慢慢的吃着碗中的肉。

    “小维啊。”

    “娘，你说，我听着呢！”

    邓小维连忙开口。

    “找机会跟老于头说，有时间的话祭一下龙王老爷。”

    “这场雨我们等了好久，想必是龙王老爷显灵了。”

    “祭一下龙王老爷，后面一定是个好世道，一定会风调雨顺的。”

    “娘，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

    “你就随便提一下，如果老于头不愿意就算了，可不要恶了官家人！”

    “嗯。”

    夜深了。

    再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