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艋

第二幕 升变的兵(上)

    宦诚另外一只手向疼痛的头部摸去,刚才地雷的声音让他差点吐出来,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地雷烧伤。

    『地雷……怎么我没被炸死』他想。

    对了,在地雷爆炸的那一刻,他脚下踩空了,往地下掉去,正好躲过了一劫。

    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洞穴,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蜡烛灯,有许多台阶通向更深的地下,但是下面没有灯光了,看不清有什么,往上看,只有螺旋的台阶,根本看不见入口。

    宦诚现在只感觉全身酸痛,头也很晕,或许是刚才从上面滚了下来……滚了多少层?他根本没法回忆,刚才的爆炸声音太过刺耳,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切。”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支撑着坐了起来。

    “嗯?”对方的蓝色眼睛里流过一丝皎洁。

    “没,没什么。”宦诚笑了,说,“谢谢你啊,我的救命恩人。”

    “哼哼,毕竟我是大名鼎鼎的发明家勒文*洛厄里,你们皇都人肯定都在一遍遍地传颂我的名字吧。”那位孪生弟弟露出了一脸得意的样子,期待地看向宦诚,两颗眼睛都要贴到宦诚脸上了。

    勒文有着微胖的身材,穿着的是深蓝色的西服,但在本该系领带的地方,却是空空荡荡地露出了一片棕黑色的皮肤,有红白相间的细绳围着他的脖子,系着的什么东XZ在他的西服里。

    “……完全没听说过,你真是艾伯特的孪生弟弟?他从来没提过。”宦诚说,他把不快咽到腹中,“不过艾伯特倒是有发明家剑圣的称号。”

    短暂的沉默,勒文的嘴唇抖动了一下。

    “啊,也是啊,不然我怎么能骗过那个莱顿呢。”勒文一脸失落,像是有些震惊,却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微笑僵在了脸上,“艾伯特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额,抱歉。”宦诚说。

    “没事没事,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被别人说出来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罢了,”勒文揉揉眼睛,又恢复了快乐的笑容,说,“话说,你怎么不好奇,我和哥哥的姓氏不同?”

    “确实,我挺好奇的。”宦诚对这点提起了些兴趣。

    说不定他正在听的,是皇室不可示人的过去也说不定。

    前提是这个人真的是剑圣的弟弟。

    『就算不是,也能看看这个人怎么编,更利于我拆穿他的谎言』宦诚心想。

    “哈哈,总有一天我会讲这个故事,但是不是现在。”勒文笑着说,笑得眯起了眼,黝黑的皮肤让人感到阳光满面。

    “这样吗,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救我?你又是怎么救的呢?”宦诚低下头,检查自己的伤势,他其实对勒文还有些防范,但是却并不觉得勒文危险,因为他还留着底牌。

    倒不是他自傲,面前这个男子就算是剑圣的孪生弟弟,也肯定没有什么厉害的,此人被那位剑圣以及皇室遗忘或者是抛弃了,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无用。

    宦诚摸到了手臂上的一个针眼,刺痛让他把手缩了回来,心生疑虑。

    黑暗的阶梯,旋转向下,不知路在何方终止,烛火颤动,像是畏惧着包围它的黑暗。

    “我假扮成我的哥哥救了你,骗过了那个无敌的第一剑圣。”勒文睁开眼睛,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严肃地看着宦诚,让宦诚有些想要躲闪,“我救你的目的,是要帮你回到家乡。”

    但是宦诚心里突然像是燃起了火,莫名的愤怒从心底涌起,他皱眉,直视对方的眼睛,追问道:“什么意思?那封邮件也是你吗?你想让我回到蒙落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不止是我想帮你,很多人都想帮你,因为我们的组织需要你,因为,”勒文并不躲闪,认真地、平静地、不可置疑地说:

    “我们,要推翻皇帝。”

    我听错了?

    推翻皇帝,这怎么可能,皇帝可是帝国的开源之主,永恒的王。的确有人恨他,但是怎么会有人想要推翻他?第一皇帝或许确实是暴君,但是他的手腕、他的力量、他的谋略,根本地消除了人民的反抗动力,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可以动摇皇帝的统治。

    他就应该待在王座上,永远地统治一切。

    “怎么可能?没有人可以动摇皇座,皇帝掌握着全世界最大的军事力量,他的军备据说已经达到了全世界的二分之一,要知道,另外三个大国联手都不一定能和他势均力敌啊,更何况他还有那四位熄灭一切反对者声音的剑圣啊,你们又有什么,凭你们怎么可能?”宦诚难以置信地看着勒文的嘴,第一次,面前的这个人出乎了他的预料。

    “呵,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勒文看着一脸震惊的宦诚,大笑出声。

    “我们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被压迫的人们心中的愤怒,而且,我们还将会有你。“勒文平静下来,说,眼神里透出一线锐利的光,“毁灭自己国家的皇子——宦诚。”

    宦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起来:“你们是愤青吗?送死还要拉上我?”

    “我的确毁灭了自己的国家,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我可不会向那个人发起挑战,你们根本不懂,他们有多恐怖……”

    勒文的笑声打断了宦诚,他毫不避讳地嘲笑出声:“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你太好笑了。”

    “什么?哪里好笑?”针孔的疼痛消失了,转而化为疲软和短暂的失神,宦诚明白自己上套了,但是他想不到如何逆转这样的局势。

    不,其实很容易……

    但是心底的一个声音似乎在说:“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你难道对皇帝没有怨恨吗?”

    确实,皇帝……他本该是我的仇人,是我最想杀死的人。

    在面前这个人的嘲笑中,他心中压制已久的冲动像是洪水猛兽般吞噬了他的理智——逼迫,诱惑,利用,嘲笑……皇帝对他是何等的轻视,皇宫里的人的话语是何等的鄙夷。

    周围的阴影似乎包围了他,在哈哈大笑,世界在旋转变形,台阶和烛火在缓缓消失。

    “皇帝!!!!”

    宦诚在失神前怒吼出声,在恶意的阴影将他吞没前。

    而后过去的苦楚在药物的诱导下从心头涌出,循环的台阶与身边的烛台在崩溃中化为了虚影,而现实在虚影之后显现。

    这是一台遁地的探测机,它行驶的声音有些大,在挖掘着较深层的岩石向更地下前进,蓝色的全息操作台在勒文的身后浮现,钢铁制成的内壁,明亮的灯光,将刚才的阴暗瞬间驱散。

    刚才周围的景物,只是投影技术制造的幻影。

    宦诚在地面上发生爆炸的一瞬间便被接入其中,他所见的地道、台阶,完全是不存在的虚影,他也并没有从台阶上滚下,只是因为爆炸的声音而短暂失去了意识,也就在那时,勒文将类硫喷妥钠注入了宦诚的身体。

    它能让人重回过去的快乐,也能让人陷于过去的痛苦。

    “我没有讲我的故事,原因就是。“勒文对着失去意识的宦诚微笑着说,“我想在路上,听听你的故事,你或许不是个傻子,但绝对是个……。”

    “懦夫。”

    ——分割——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你问我那时发生了什么?

    寒冷,悲伤,痛……抱歉,我只能回忆起这样的感觉。

    毁灭……我的国家?

    啊……,啊!啊!!我不想说,我不记得,我……

    胆怯,弱小……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个胆小鬼……

    你说的……

    我,我,那些是……

    不,不是,我不想这样啊,我不想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

    勒文还是第一次见到被注射类硫喷妥钠后出现这样反应的人,仿佛是要从药物的束缚中挣脱,也像是要从自己的过去里逃脱。

    本来这种药物是麻痹神经来进行审问的吐真药,但是此刻却像是狂躁症的诱发药一样,在一个个问题面前,宦诚疯狂起来,痛苦地抱着头颅怒号。

    为了防止宦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勒文又拿起了注射器,拉住宦诚扶头的手,将一管新的类硫喷妥钠注入他的身体。

    宦诚并没有挣扎,反而紧紧拉住了勒文的手。

    镇定剂让宦诚进一步失去了力气,但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动。

    救救我……

    “怎么了?”勒文的声音。

    药物将宦诚带回了那个他不愿面对的过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机舱里无助的屠杀者,疼痛在他的内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