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闻北伐

第7章 正当防卫

    任让身形一顿,回头看着王恬怒喝道:“王小郎君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王恬不理会任让的威胁,趁着任让回头收力的空档,手上再一发力,夺过马鞭,任让一个踉跄,被王恬拉倒在地。

    任让自从撺掇苏峻进攻建康后,什么时候受过如此侮辱。

    任让狼狈地坐在泥地里,指着王恬,对着周遭的士兵大喊道:“把这小子给我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从任让过往的事迹看,他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当初庾亮召苏峻进京,庾亮态度坚决,苏峻犹豫不定。还是在任让对苏峻说:“现在庾亮连将将军外放到荒野小郡都不同意,将军前往建康赴任必定死路一条。”

    王恬被任让这么一指,还真有些吓到。

    王恬目光一瞥,注意到周边慢腾腾地并不怎么情愿向他走来的士兵,看到他们穿着有别于昨日所见的历阳军装,心下了然。

    历阳军不论是怎样的天下精兵,历阳终归只是一郡,历阳军人数是个硬伤。万余历阳军,需要分兵处颇多。既要向东向南进发,掠夺三吴之地的粮食;又要向西防守温峤的江州军;还要守备台城,掌控好小皇帝。

    任让带着百官来蒋山溜达,自然不需要带历阳精兵,因此今日除了任让,在场的士卒都是昨日投降的禁军,更准确的说,是右卫将军刘超所领禁军。

    右卫作为禁军六军之一,隶属于中领军,负责殿内禁卫,其所辖有殿中将军、殿中司马督、三部司马等职,二卫各辖五位殿中将军和五位殿中司马督。殿中将军在朝会宴飨时在皇帝左右侍直,夜晚执白虎幡负责监督城门(宫城门)之开启。

    而如今宫内禁军都换成了历阳军,连太后的日常起居都由历阳军监视。右卫将军刘超也被软禁在宫内,右卫自然被派来干这雨天的苦差事。

    王恬紧握马鞭,手指禁军,大声喊道:“我是司徒王导之子王恬,任让欲伤我叔父,今日乃我琅琊王氏与任让私怨,诸位今日护好朝廷诸公便已完成任务,不必横生枝节。”

    任让的马鞭都要抽到脸上了,王彬也不是纸老虎,在王彪之的搀扶下对着任让怒目而视,嘴里念叨着“大胆悍卒”、之类的话语。

    琅琊王氏虽然如今已不复当年王敦未死时如日中天,王导为避嫌对禁军染指也甚少,但在王导与琅琊王氏的威名下,或许还有对历阳军积累的不满,右卫士卒停止向王恬走来。

    王恬心下稍安,转头一马鞭抽到了任让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任让脸上的鞭痕,王恬深深吐了一口气。穿越而来在心中郁积的郁闷愤怒恐惧在此刻烟消云散。

    任让有些不可思议,他想过造反失败人头落地。但没想过今日竟然在建康郊外被这狂妄小子劈头盖脸,物理意义上的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任让悲愤莫名,哇地一声大叫,从泥地上翻身而起,自腰间拔出了佩刀。

    王恬看到明晃晃的刀心里是有些发虚的,但想到这把刀可能就是昨日划过小侍女脖颈的那把,吞了吞口水,又向任让重重挥下了鞭子。

    任让看鞭子呼来,也不躲闪,直接用手拽住了鞭子。任让狞笑一声,握住鞭子,正欲往前一步挥刀,站在边上的王彬慢悠悠伸出一条腿。

    任让被王彬绊倒在地,刀落到一边。

    王彬一脚把刀踢得远远地,对着王彪之说道:“你老子差点被人打了,阿螭救了你老子一命。你还在这愣着干嘛,上啊。今天别打死,我都给你兜着。”

    王彬抬起腿踹了王彪之一脚。

    王彬现在虽然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但性格刚烈。当年与大将军王敦发生争执,王导劝王彬下跪向王敦道个歉得了,王彬说自己脚疼,就是不道歉。王敦气的问王彬:“脚疼比得上脖子疼吗?”面对王敦的死亡威胁,王彬脖子一梗,谁来也没用。

    如今对这个自己素来看不起的寒门武夫,王彬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但是任让是疆场宿将,而王恬大伤未愈,王彪之玄学名士做派,即便是两人合力,也打不过一个任让。

    王恬和王彪之渐渐力有不逮,任让将王恬手中的马鞭夺了过来。

    忽然又跳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少年士子。很多年以后王恬站在桓温的墓前回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王恬忘不了那个身高比他矮一点,样貌比他平庸一点,眼睛比他小一点,但嘴比他碎得多的谯国桓温。

    桓温把任让的刀捡了起来,大声笑着对王彬说道:“光禄勋你越来越迂腐了,哪有打架不带刀的。”随后转头对着任让说道:“历阳狗你来,我只用刀背打你,留一条命让你在苏冠军跟前诉苦。”

    王恬张了张嘴看着桓温,桓温的父亲宣城内史桓彝是坚定的抵抗苏峻派,连带着他留在都城的长子桓温也对历阳军愤愤莫名,但如此嚣张的士子,王恬是第一次见。

    但很快就是第二次了。

    另一个年轻士子捡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扔向任让,正中眼窝。随即大声笑道:“王老二,你练了这么久的武,水平实在不咋地。”

    王恬有样学样,也抓起一把泥土扔向任让,对着那个士子说道:“等揍完任让就收拾你,阿肇。”

    刘肇是已故安北将军刘遐的儿子,继承了父亲泉陵公的爵位。年轻的刘遐在当年可是被称为冀州关云长,虽然有所过誉,但刘肇这一身的基因是不错的。

    任让看着这四个将他围住的年轻人,脸色铁青。他堂堂一军之将,如何就跟这些小年轻在这泥地里肉搏。四打一,高门更是素来无耻。

    任让迅速向桓温扑去。今日禁军驻足,他注定无法在这里杀了这些小子,今天抓着个嘴最臭的揍个痛快。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料理这些高门士族。

    王恬看着任让不要命似得冲向桓温,只得飞快向任让的后背攻去。心里不禁感慨,打架有个嘲讽脸就是好,你必须先攻击那个带有嘲讽的人。

    不待桓温躲闪,王彪之使出了家传绝学,伸出脚使了个绊子。

    任让再次被绊倒,这时四人可不会再给桓温机会,一拥而上,冲着地上的任让拳打脚踢。

    桓温更是抡起刀背,狠狠砸在了任让的头盔上,任让噔地一下晕了过去。

    好一刀雷霆半月斩。

    王恬打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旁人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来到这里见过死人、搬过尸体、差点被杀,王恬只能通过老家的一些东西来自娱自乐。

    王恬有些想家了。

    挨打的任让可能有些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