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种子
王战今天的穿戴确实与往日大不相同。
头上戴的是方便的黑色硬壳折上巾,细藤丝编织而成,涂以黑漆。从侧面看去,整体形状像是一把靠背椅,戴在头上的帽盔是椅座,容纳、包裹发髻的是椅背,只不过椅背厚达二寸。
整体样式简约而不失庄重。因是以藤丝编织成网状,又足够透气凉爽。
身上穿的是窄袖龙袍,腰间的玉带扎得十分贴身,是王战令匠人改造过的,像市井力夫扎在粗布短衫腰间的布带一样紧,跟这些新兵们以前见过的当官的不一样。
袍下穿的是大红衮裤,腰间则是一条工匠赶制的后世样式的武装带。
脚下黑色的皂皮薄底靴,在脚踝位置,同样加了一条扣带。扣带一半缝制在靴子上,活动的一半则用铜带扣扣紧。
整个人利落无比,除了龙袍长一些,摸爬滚打都不是问题。
台下的人大多原本也不知道皇帝平时是什么样子,但有些太监、侍卫是看到过的,皇帝今天明显利落许多,少了以往的宽松雍容,多了些干练。
皇帝腰间的宝剑,看在练过武的人眼中,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能捅刺、劈砍铠甲的双手战剑。
王战让工匠打制的百炼钢长剑不同于以往的天子剑,而是可以战阵实战的双手重剑。柄长一尺,身长二尺六寸,靠近剑柄处的剑脊厚达三分,也就是约略彼世的十毫米,接近剑尖处厚度二分;剑身宽寸半,比普通的宝剑宽上半寸;整体形制是一柄略厚重的八面汉剑,但是剑柄较传统汉剑加长了三寸,比普通的单手宝剑更长了五寸,更利于双手握持,利用前后手杠杆的力量形成大力劈砍。
剑鞘是绿鲨鱼皮鞘,黄铜鎏金兽吞口,没有过多华丽装饰,厚重、简洁、威武。而且王战让工匠改进过的剑鞘是通过牛皮套带固定在玉带上,可以很方便的拔剑出鞘,鞘在腰间却不会乱晃。也可以很方便的解开套带,把剑鞘也从腰间拔出来,用作格挡也好,扔在一边减少身上的零碎也好,明显更利于实战。
所有这些,都在无形中对台下的新兵起着一点一滴的作用。
王战缓缓的扫视了一遍。
看得出来,那些工匠,所有的新兵,每个人的神情都有变化。
说话算数,现场发银子,岳飞岳爷爷的楹联,自己现在......比以前略显英武的形象。
王战知道,自己立信的目的,给这些人以希望的目的,初步达到了。
今天来的这些应征之人,都是些看不到前途出路、又多少有些不甘甚至是极大不甘的人。大多数流民是不甘饿死,其他人或许绝大多数也只是不甘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了,想要搏一把,可能只有极少数是心怀家国天下、不甘大曌今日之局面。
无论是哪一种,不甘就好。
自己今日要做的,就是给这不甘之中增添一抹光亮、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大义稍后再说,至少让他们先知道,跟着皇帝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家人免于饿死,让他们看皇帝的样子......至少有点带头大哥的样子。
“大伴,朕这些天子亲军的家属就交给你了,在附近腾出些房间安排他们住下,先给每户发一个月的米面,给她们找些缝补铠甲、浆洗衣物的活计,工钱按月发放。”王战将新兵的家属交待给魏忠贤。
“从此,这万岁山就是朕的细柳营,朕与这些军士同食同训,不得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军法从事。朕虽与大伴亲厚,也不能坏了军法,大伴便在外面替朕多操心吧,朕有事会召你。若有什么特别紧急要务,大伴可到万岁门来见朕。万岁门从此就是万岁山军营辕门。”
王战将这些人称为天子亲军,这是之前想好的称呼。
而拿军法说事,一是真实想法,二是不想让这万岁山成为筛子一样的地方。自己的真正意图,自己的真正转变,越晚被人察觉出来越好。至少三个月之内,内廷外庭都把自己当成是胡闹、玩乐才最好。从此以后,万岁门就成了军营的辕门,不是谁想出入就能出入的。没有军令,擅自出入,死罪,立斩。
那些流民对辕门没反应,倒是听皇帝把他们的家人称为“天子亲军的家属”,皆是精神一振,胸膛不知不觉的挺起三分,喘气都加重了。
“老奴遵旨。皇上请放心,老奴一定把他们安置妥当。老奴告退。”魏忠贤回答的干脆利索,心里的念头更是简单直接:皇上您就在辕门里好好玩吧。
“万岁爷把你们交给了咱家,快都跟咱家走吧。”魏忠贤回身,带领一众小太监和流民家属离去。
......
“诸君,朕亲自招兵练兵,尔等能响应朕之征召,从军报国,朕心甚慰。”魏忠贤领人都走利索之后,王战朗声说道。
听到王战称大家为“诸君”,那些流民和军汉都没什么反应,在场的士子却有不少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王战站在校阅台上,心中了然,仍然不疾不徐的继续。
“也许诸君心中奇怪,我大曌亿万子民,百万大军,满朝文武大臣,如何需要皇帝亲自练兵?”说道这里,王战微微一顿,扫视了一遍,接着说道,“那朕问问诸君,我大曌十几年来,打了几场胜仗?辽东、比辽东更东的奴儿干都司几千里疆土,现在在谁的手里?整个大曌东北的汉人被屠杀了多少?剩下的是在过人的日子,还是过着猪狗不如的奴才日子?”
王战的语速放慢,声音越来越大。台下的人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呼吸不知不觉的变得粗重。
在校阅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下的流民中许多人面目扭曲、双拳紧握,有的已经红了眼圈,双唇紧闭。
王战判断,这些人应该都是侥幸逃入关内的老辽民,恐怕家家户户都有着血海深仇。
“诸君,现在明白朕为什么要亲自练兵了吗?朕不愿意大曌疆土被人蚕食、不愿意看到大曌百姓被人屠戮。但是朕指望不上别人,辽东的百姓指望了十年,谁替他们报仇了?谁帮他们夺回家园了?没有!铁岭、抚顺、沈阳、辽阳,现在,东奴已经打到锦州了,老百姓还能往哪里躲?关内?照这样败下去,再过十年,山海关还在我们手里吗?还能往哪里躲?”
不只是老辽民,所有人都被皇帝所问给震动了。
铁岭、抚顺能丢,沈阳、辽阳能丢,辽东能丢,辽西还能丢,还有什么一定就不能丢?山海关就一定能保得住大家伙吗?
越想越是心惊,越是仇恨上涌,越是不甘心:凭什么呀?
“朕没有别的办法了,朕只能指望自己,朕只能自己练兵。朕是大曌的皇帝,大曌的老百姓都追随着朕,指望着朕,谁都能混吃等死,朕不能。这是天降大任,朕不能将这大任甩给别人。”王战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下新军,缓缓扫视,场间的气氛犹如暴风雨即将来临。“这天下只要还有辛苦劳作的百姓挨饿受冻、有受欺压的百姓求告无门、有百姓家园被夺、有百姓亲人被屠杀,朕都难辞其咎,当负其责。朕只能扛起这份责任。今日,你们来了,那你们就跟随朕,一起扛起这份保家卫国的责任。”
台上的皇帝明言自己负有责任,坚决要扛起责任。
台下连军装都还没有的新兵只感觉胸口发闷,有一股热辣的气息盘旋冲突,不吐不快。
猛然,一个面容刚毅的士子跪倒在地,嘶声大喊:“陛下愿励精图治,吾等愿追随骥尾,愿随陛下征战沙场,灭虏保民。”
呼啦......
所有的新兵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喊;“愿随陛下征战沙场,灭虏保民”、“愿随陛下征战沙场,灭虏保民。”
“现在,知道朕为什么称尔等为‘君’吗?大曌内有天灾人祸、民生艰难,外有国土沦丧、鞑虏扣关,当此之时,敢于挺身而出浴血沙场的,在朕的心里,他就是为国为民的真君子。”王战向台下的新兵拱手,沉声说道,“朕,在这里先谢过诸君。今日,朕与诸君约定,诸君不负朕、不负大曌、不负华夏亿万苍生,朕,必不负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