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工坊
皇城,西苑,太液池。
池水碧波荡漾。
水中的莲花正在盛放,粉红,纯白,嫩黄,在翠绿的田田莲叶映衬下,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原本大片的芦苇则被割到与莲叶一般的高度,使整个西苑水面与陆地变得视野通透。
无论是莲花还是被割短的芦苇,此时都在有节律的微微抖动着。这种抖动完全不是被微风吹拂的样子,没有那么悠然,完全是被震动的节奏。
“刘二哥,你说那里面这是在干啥呢?从早到晚的震个不停,震的我这脚底板发麻,心都发慌。”皇城西苑高大的西墙之外,面前摆着两个柳条筐的炊饼汉子问着旁边的菜摊主人。
皇城西墙之外有西市,西市附近的许多摆摊的百姓都远远地望着高高的皇城城墙,满心不解。
“这咱上哪能知道去?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招兵了吗?许是在练兵吧?”菜摊刘二哥猜测着说道。
“练兵咋能震成这样?李元霸抡大锤不成?隔着大墙都震得心慌。”炊饼汉子嘟囔着,摇摇头。
“嘁!咱大曌要真有李元霸,咱关外还能让建奴打成那样?左调兵右调兵,嘿,也不知道这回又让那帮建奴打成什么样......还操那个心?想想家里的米缸吧。”侧后两步远,肉铺里的胖大屠户摆正手下的猪头,出言讥笑,“听说是皇上自己做木匠活没意思了,要开个大工坊,造东西卖钱。也不知是做啥,弄出这般大的震动......唉......咱这大曌啊.....”
屠户越说越不以为然,但也没敢接着往下说。
炊饼和菜摊闻声回头陪笑:“还是张大哥消息灵通,咱两个住在城外,怎么也比不了张大哥。”
没办法,卖肉,还有铺子,就是比担筐摆摊卖青菜豆腐来得贵气,就人家那身量都比自己粗实得多。何况自己的青菜炊饼挡了人家小三成的铺面,这么长的时日人家也没说啥,从来没撵过,倒是每日借着光,让买肉的人买走了不少青菜炊饼。
“热乎酥脆的炊饼......”
“新摘的青菜......”
......
议论猜测的众人不知,他们看着的高墙之内,确实是重锤轰震。那重锤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沉重,是李元霸都抡不起来的。
他们在西边隔着一堵高墙被震得心慌,东边两里外朝房里的人一样被震得心烦,虽说在那么远能感受到的震动几乎已经微不可察。
“嗯......”李国普闷闷地出了一口气。
他说什么也没想到,失望来得这样快,皇帝的许诺就这么没了影踪:清修了十多天,有精神头练兵,怎么也该上朝了吧?哪怕只有早朝也好啊!还有经筵。不但不上朝、不开经筵,反倒是又开了个大工坊,满京城的工匠都调动起来了。您的木匠手艺是好,可是就这么急着显示手艺、制器发财吗?
“唉!......”希望落空,李国普只能摇头叹息。
朝房官衙之内,摇头的非止一人。
......
猜不透、不理解也好,摇头叹息也罢,一切都不能入王战的耳。入耳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王战只会一往无前,绝不会停下脚步。
在这种强烈的目标指向下,身为皇帝,王战的一声令下,绝对能体现出人多力量大。
短短几天,一片喧闹声中,原本的皇家御苑——西苑的南半部分,太液池畔的工坊已经迅速成型。
苑中原有的宫室全部都被利用起来,包括宫城西墙外一长趟的秉笔直房、秉笔直房与太液池东岸之间的兵杖局,无一浪费。
现在的西苑,手锤在不停地敲击,锛、凿、斧、锯的嘈杂声音不停地响起,滑轮组重锤引起的巨大而沉闷的震动已经有节奏的在脚下传递,连西苑之外行走的市井百姓都能明显感受得到。
行走在工坊间,王战看着、听着眼前的一切,也是禁不住感叹:身为皇帝,调动人力物力资源的权力简直是太有用了,只要没有触及官僚士绅特权阶层的既得利益,效率真是极高。
位于西苑南半部分的万寿宫成了工匠们的住处。
内十库当中,位于西苑北半部分西墙下的甲、乙、丙、丁、戊、广盈、广惠、广积、承运等九大库房以及司钥库、脏罚库当中能用上的物料全部派上了用场,就近运进了位于工坊区万寿宫附近的脏罚别库、大光明殿、惜薪司。当然,火药不在此列,火药还是在皇城东北角的火药局生产,王战可不想有什么万一毁掉这些工匠。
惜薪司的柴碳全部运走,搬空的九大库房则都搭上了三层铺,足够住数万人。
对于火药局,王战先给每个工匠和管理者都先发下了一笔安家银,然后立下了最严苛的规矩:除了炒制火药的地方,只要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火烛,出现了能碰出火星的铜铁用具,立斩。
至于搬迁火药局的事,只能再等等,待西山那边建好了再说。
这段时间也不能让火药局闲着,王战让他们将火药配方精细化:在自己给的配方和他们原有的配方比例基础上,以百分之一为基础,不停的变换比例进行试验,寻求最优配方。王战还告诉他们,每一次变化试验都要有详细记录。
至于火药颗粒化,大曌早就实现了,火药匠早就发现,火药不是研磨得越细越好,而是达到一定粒径才能拥有最佳效果。戚继光用的就是颗粒火药。
其余的,位于西苑北半部分的司礼监经场、藏经库、西酒房、西花房、果园场等全部搬走,连同太素殿、清馥殿、玉熙宫和武宗留下的豹房、虎城,所有这些房屋全部拆除。空出来的地方与原来最北侧、武宗留下的内校场连成了一片,成为了一个近一里宽、二里长的阔大的练兵场所。
这几天,对于宁锦的战事,王战不是一点也不想。但是王战也很清楚,自己能提醒的都提醒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该激励的也都激励了,剩下的,只能看在外之将了,多想无益。感情不解决任何问题,还不如定下心来顾好眼前,抓紧练兵制械。
一百套坚固的铠甲比胡乱担心有用得多。稳步而坚定的练兵更是长远之计,比一切胡思乱想都强上百倍。
眼前的工坊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绝对不影响生产,反而可以说是追求简单实用追求到了极致。
本来就不想多花一分银子,加之年底之前西山那边就能建成投用,所以王战要求的也就十分简单:不需要打很深的地基;房顶采用的不再是中间起脊的两坡水传统中式房屋结构,而是一侧高一侧低的单坡水,钉上檩条、钉上瓦条、铺上瓦能保证今年之内遮风挡雨,简单实用就可以,完全是最简单的木制结构。
于是,所有的营造工匠在王战工程建造流水作业方法的指导下,让工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里长出来。如今,这片区域已经充斥着工业的原始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