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谋攻之始——调炮
“圣上万万不可,天下只有边镇勤王之理,哪有调京畿之炮加强边镇之理?京畿重地,只应加强,不应削弱,否则万一有失,天下惊恐,社稷动摇。”
阁老之一的张瑞图以超乎寻常的敏捷出班说话。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
谁也没料到皇帝会冒出这么个主意,大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城,怎能让京城的大炮调走?皇帝今天怎么尽是些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奇怪主意?
“众位爱卿,京城能有何事?京城何须用大炮守城?亿万黎民,百万大军,宁锦山海,重重雄关。若是建州东奴能打到京城,那我大曌也该亡了。京城的安危在边关将士,不在城头大炮。大炮,正该有用于边关,不该锈蚀于京城。”王战胸有成竹,理由充足。
众臣一时无言:皇帝今日所说的话比登基七年来说的话还多,且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皇帝难道真是“天启”开窍了?或是皇帝另有隐秘的消息情报、隐藏的智囊?可是又没发现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无解的未知让众臣心中都泛起隐隐的不安,包括那些最爱反对的言官。无关田赋商税诸般利益,而是对自己失去了对信息渠道的掌控、皇帝似乎抛开了群臣另起炉灶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不安。
“圣上所言有理,若边关将士不能抵御东奴,京城大炮再多又有何用。”孙承宗支持皇帝加强宁锦。
皇帝的道理很容易理解,他也很感激皇帝对宁锦、对边关将士的关心和信任。从皇帝手绘的城池图纸他就感觉到了,皇帝对边关将士的真实的关心、对自己这个老师的特别尊重,以至于早已过了耳顺之年的他现在竟然有一种冲动,不管之后与皇帝对谈会是什么答案,现在只管先支持皇帝学生一下。
听到孙承宗的支持,王战微微点头。
事实上筑垒相持、徐徐筑垒推进消耗建州东金一直是孙承宗的战略。无法改变全体士绅官僚的特权、贪腐,无法让国库变得充实,无法以充足的军饷贯彻严明的军纪,无法练出一支太祖、成祖那样横扫鞑塔尔百万大军的强军,还能怎么样呢?孙承宗心中不是没有焦虑叹息,但也只能如此了。
“嗯,众位爱卿也不必过于担心,宁锦如今是大曌最前线,调炮是为了尽快加强宁锦,防备东金。调炮的同时,还可以从澳夷弗朗机人那买一批。现在买红夷大炮,一年之内怎么也会到货二三十门。朝廷还可以让铸炮工匠全力铸炮,一年之后,连买带铸,至少四五十门三千斤的大炮,全部用来守护京城。”
“还有,朕正在动用京城所有铠甲工匠给军卒打制新铠甲,这种新铠甲极其坚固,强弓不能透,虽然极其难以打制,集中全部铠甲工匠之力一个月最多也不过二百多副,但一年之内也能打制出近三千副,三千钢甲精兵,足以在一年之后冲散东奴军阵,到时,东奴将再无胜理,收复建州亦是指日可待。”
给众大臣们灌输着虚假的安全感,传递着虚假的信息,其实王战根本没打算买,只是为了让众臣安心,避免浪费时间、浪费口舌。
“传旨,调全国练铁锻钢、铳炮铠甲匠户十月底进京,朕要建一座大大的军器城,亲自督造,只要他们手艺精良,朕就让他们全家住大屋、吃饱饭、穿暖衣、有余粮,他们的孩子也都能读书识字。”
王战再度宣布旨意。
“启奏圣上,将工匠都调入京城,那边镇怎么办?一旦有事,军器恐供应不及。”有御史出言反对。
“没什么不及时,又不是打起来了才给军中发兵刃。再者说,你们不是怕武人藩镇之祸吗?以后只有军器城才可以生产军器,不是大大的避免了这种风险?以后凡有私造军器者,一律按谋反论处,以后各地军械均由兵部、都督府,还有朕,三审之后才可供应。”王战一锤定音。
殿上凡是魏忠贤一系的死党,对于此举都不想提反对意见。
非是死党,只图在东林面前与魏忠贤抱团取暖的,听得皇帝拿藩镇来说,想想皇帝今天一个又一个的主意,哪个都比眼前这个更震撼,大多数也就不想再费心思争辩。
少数还想争辩的,看看一言不发的崔成秀、霍维华、魏忠贤等人,也只能暗叹一声,知道再反对也没用。
宁远锦州倒好说,按皇帝说的这样武装得如同刺猬一般,别说京城,山海关东奴都到不了。
可是将军械工匠都调来京城,实在是有些牵强。
令地方上不再生产任何军械,只能由朝廷中枢发放,倒确实是能制约地方军镇,可现在大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制约的军镇:现在大曌的武人在文官面前哪个不是服服帖帖?总兵见了县令都要客客气气。再者说,让擅于炼钢制铳的工匠全都背井离乡,这不是激起民怨吗?
人人都觉得牵强、人人都觉得会有民怨,却没人再反对。看看无人出声反对的兵部就明白了,以霍维华为代表的兵部之人实是心中暗喜:只能由京城制作、京城发放,这是多大的油水?到时候那些边镇总兵的孝敬不得翻倍?想想都让人心动。
兵部都是谁的人?有那消息灵通的更是知道,崔呈秀在九千岁那里已经预定了兵部尚书。
还想争辩的人只能叹息。
“陛下,陛下方才说下一次东奴带足粮草,长期围而不攻,那这宁锦的粮草......”户部尚书郭允厚还是有压力,言语迟疑。
“也不必过多,宁锦皆储存足够全城军民吃一年的粮食便可以。还有,让他们准备足够的柴薪,不要到时候挨冻、吃生米。”王战笑着说道。
王战可是记得,彼世崇祯时,祖大寿在锦州被围困,米尚存而柴先尽,隆冬之时拆百姓门窗生火做饭,导致百姓受冻、寒夜哭号。虽则将来按照自己的种种明暗布置,东金很可能不会再去围困锦州,但能做的准备还是做上为好,预防万一,至少可以安定军心。至于一年之后,嘿嘿......
“圣上,若是可以,不妨再多备些粮草。”黄立极看了郭允厚一眼,向王战说道。
郭允厚正欲开言,王战先说话了:
“一年的粮草足够了。”
“朕定的田赋并不重,又有张居正清丈之后的田亩鱼鳞册,朕还带头缴纳田赋,只要地方官吏稍微尽些心,今年国库必定充盈。就算免除陕甘的田赋,黄河以北其他省份减半,田赋也会胜过太祖年间。”
“国库有此收入,一年之内,朕必能练出十万强兵,到时开赴辽东,收复失地,从此之后,大曌再不必被动挨打,更不用再加征辽饷。只要一年,百姓就能得温饱,大曌就能缓过气来,到时候全力对付东奴,不出三年,尽灭之。爱卿若是觉得难以置信,下午可以和大伴一起,连同各部尚书,到朕的万岁山军营看看,看看朕练的兵怎么样。”
“早想一观圣上亲练雄兵的风采,不想今日得偿所愿,微臣只想现在便至万岁山。”黄立极听皇帝说到练兵,心中一动,立刻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吾等一观圣上雄兵风采。”其余尚书们顺势齐齐施礼,打定主意,都想要看看如今的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想从万岁山略窥一二。
“好,几位爱卿便同去。”
“为了华夏亿万黎庶,为大曌安危,诸位爱卿不妨给门生故旧、亲朋好友多写几封信,与他们说明家国公赋乃利国利民大公之举,免得有些人想不开,将来落于国法之下。身受惩罚不说,还要臭名远扬,百姓唾弃。若是再上了县志府志,那就更是遗臭万年,殃及子孙。诸位爱卿不妨告诉他们,在朕这里,最大的祖制就是以天下为己任,为生民立命。”
王战不失时机的敲打了一下。即为了新政,也为了真能多觉醒几个、将来少落于律法之下几个,出发点真是仁至义尽。只是这仁至义尽的苦心有几人能理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老臣散朝之后就给家里写信,申明圣上的良苦用心,今年的田赋必定按家中田亩如数上缴。”孙承宗带头站出来支持皇帝学生。
虽然经过刚才的计算,知道田赋其实是减轻了,尤其是对于江南大户,其实是减轻了许多,但是一毛不拔惯了,众臣心中还是习惯性地有些不舒服。孙承宗带头站出来,他们就更郁闷了:你们师徒这是事先约好了吗?逼着大家往圈里钻。皇帝悄无声息的把老师请回来,就是为了抢钱吧?
没办法,跟着答应吧,众臣纷纷表示要在亲朋好友中申明皇帝的大义。
“朕想好了,库里有了粮食之后,受灾之地由官员组织百姓修渠挖池,挖掘灌井,打制水车。只要出来干活的,无论老幼皆给以饱饭,如此既让百姓有饭吃,又让百姓有了抗御以后旱灾的农田水利设施。”
“还可以组织百姓修路,将各府城通向京城的道路、各州县、府城之间的道路都修得宽阔平坦。万一哪一天哪个地方旱的河床裸露、颗粒无收,有了这平坦大路也容易运粮救人。”
王战不失时机的推出以工代赈、抗灾济民的同时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的思路,
“圣上仁德,百姓之福。”群臣再次齐齐称颂,至于心里认为皇帝的宏大计划能不能成就是另一回事了。
“告诉诸公,朕设计了一种四轮马车,运粮的能力至少是普通马车的三倍。人坐上去就更宽敞了,书柜、茶桌、床榻都能摆得下,最适合远途出行游玩,下午在军营就可以看到。诸位爱卿不妨买上一辆,带上家人到郊野散心。”
“是......”群臣略有些闷闷的应了一声:这跟刚才爱民如子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啊?
这几句话,确实是真实的推销初步工业化的产品,但客观上也确实造成了皇帝不改玩物丧志本色、开工坊是因为贪财赚钱的形象。
“好了,众爱卿退下吧。对了,只顾着宁锦,倒是把毛文龙忘了,给毛文龙这牵制之人也发一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