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成军 2 亲人
眼见靶牌纷纷在孙祖寿枪锋下爆裂,数万士兵再次彩声如雷,经久不息。
在如雷彩声中返回的孙祖寿翻身下马,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可见除了重刺爆发力之外,久战之耐力亦复悠长。
看看靶牌碎片,看着眼前的孙祖寿,想想历史记载中孙祖寿演武:孙祖寿重刺,枪锋周围一寸范围的靶牌木板全部化为碎屑飞溅。王战估计,孙祖寿的力气至少不下于卢象昇,刺击时的速度、爆发力犹有过之,只是他不使用大锤、大斧、狼牙棒、青龙刀一类的重兵器,所以力大之名不显罢了。
果然,身边的卢象昇发出了赞叹:“陛下,孙将军的大枪刚柔兼备,刺击尤其堪称暴烈,微臣不如,不怪孙将军能在宁锦面对东奴大军所向披靡,杀散其镶白部。”
“卢将军过奖了,在宁锦还是多借陛下铠甲之力。”听到卢象昇的夸赞,孙祖寿面无骄色。
“你们都不必谦虚,你们都是国家干城,将来每一个新军战士也都是朕实现宏图大业的臂助,都是华夏最宝贵的人才。”
说着赞许的话,王战心中也再次感叹:孙祖寿这样高大的身形也就罢了,卢象昇这样普通且偏瘦的身材居然也用一百二十斤的大刀练功,天地间果然是有天才。可是有卢象昇这样天才的文武双全的勇将,有孙祖寿这样自律锤炼,体魄武功、文采品质都无可挑剔的同样文武双全的勇将,彼世的大明却终究还是亡了,更是令人扼腕。
周围无论将军与士兵,听到皇帝的肯定都是自豪不已。
这三个月,王战给孙祖寿、满桂等人从新军的老兵中抽调配备了参谋副手,配备了军法镇抚官、宣导官,对他们麾下的大军进行了整训。
这些抽调去的人现学现卖,将从皇帝这里学到的东西非常认真地传播、贯彻了下去。
孙祖寿对皇帝王战派驻人员也好、贯彻训练内容也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异议,二话不说就投入训练之中,就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兵,从立正、齐步走到放铳操炮,每一样都学的认真、练的刻苦。对王战讲的课他也是堂堂不落,用心记录。短短一月,他已经成为训练标兵,他麾下的兵力也成为了训练模范。
无论是姬重山、姚广道等新军还是周遇吉、孙应元这样的老军伍,对孙祖寿都是十分尊敬。孙祖寿广为流传的名声是其一,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他作为曾经的总兵,力气和武艺都已十分了得,但在新军的每一天,每一招每一式都操练的一丝不苟,就算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也像一个最普通的小兵,没有一点点的傲慢、不耐。那高大雄壮的身材趴在地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一天如此,一月如此,三个月还如此,就好像皇帝教的这些东西他会坚持一辈子。
平和中的坚持、坚持中的平和令每个人震憾,每个人都毫不怀疑孙祖寿真就是会这样一辈子。
进入西苑仅仅一个月,到七月上旬的时候,孙祖寿的无形影响就让整个西苑的训练水平、尤其是精神气质都上了一个大台阶。
当时王战看在眼里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只能感叹:军人典范,忠良楷模。
卢象昇同样如此,与皇帝拨过来的新军同吃同住同训练,认真听讲,学习皇帝的军事知识,同样带着麾下成为了训练标兵。
这两大最有文采的勇武之人如此表现,满桂等其他人自是再无任何牢骚。
不过对于军心士气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王战这个皇帝。从六月末开始,在新旧军训练中,王战推行了士兵共议、信任背摔和绝壁救援。
士兵共议由军法镇抚和宣导官共同组织,以百总连为单位,包括连主官百总在内,所有人都要参加,对训练和演习中的一切畅所欲言,规矩是平时十天至少一次,战时随机。
王战不但参加了第一次士兵共议,只要时间和政务允许,王战就分别参加各连的共议。王战在参加士兵共议的时候明确告诉士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说不定谁的经验就对打胜仗有用,这共议就是为上官提供建议、出主意的,这会议也是士兵的权力,士兵们有权提出意见和建议。
在这种共议中,士兵们逐渐了解了军中将官的职权,了解了自身的权力。他们知道了,在皇帝的新军中,自己再也不是像以前一样两眼一抹黑、上官说什么是什么,再也不会被上官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再也不会被监军、将领蒙蔽,再也不会被克扣军饷、让家人挨饿,也知道了自己决不能像其他军伍一样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让大家唱“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知道以后一切以军法说话,一切以战功说话。
最重要的,他们知道了自己能够说话,自己说的话不但能被主官听见,也能被军法镇抚和宣导官听见,而军法镇抚和宣导官的最高上官也是尚书,是能经常见到皇帝的。即使以后新军越来越壮大,皇帝不能参加每一次共议,自己的声音也能被皇帝听见。
一次次共议下来,士兵们越来越有归属感,从内心里逐渐把军队当成是自己家,自己就是家的主人,自己就是家里兄弟中的一个,一个顶门立户的顶梁柱;在皇帝的讲解中他们也明白了,华夏就是一个大家,大家如果被外敌攻破了,小家也不会好,必定家破人亡,自己就是既保小家也保大家的华夏干城。
他们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第二项信任背摔则来自于彼世王战单位组织的团建。
第一次信任背摔,王战指导新军在台下面伸出胳膊,互相搭住肩膀、搭好人肉架子,自己转身爬上高台,站在一丈高台上,先把瓦罐从高台上摔下来,摔得粉碎,然后转身站好,脚跟露出台边,毫不犹豫的向后就倒,将自己的后背和性命交托给新军战士。
皇帝的举动令新军战士大受震撼。皇帝重重地砸在他们胳膊上的时候,他们也从沉重的冲击中感觉到了皇帝的绝对信任。接下来轮流背摔中,他们不是没人害怕,但是无一人反顾。
除了信任背摔,王战还在绝壁救援中充当人肉底座。在深坑中,王战让新军战士踩着自己的腿、自己的肩、自己的头爬上一丈五尺高的垂直墙壁,最后再将自己拉上去。
这种听自己说话的尊重,这种交托性命的信任,这种甘当底座、最后一个翻越撤离的敦厚与爱护,让所有战士,无论新旧,全都是热泪盈眶、胸中热辣。他们感觉皇帝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
从此种共议和训练之后,人人都如同生死相见一般的舍命训练。配合充足的饮食营养,军容军威几乎每日一变,日新月异,军人古风“咸乐为之死”在西苑呈现。
当然,除了这些方面,也还有一个物质方面的原因:九月初发军饷时,西苑大军拿到的不再是之前的银子和米粮,而是第一次拿到了皇曌契钞。所有人的契钞都由主官、镇抚、宣导在所有军士面前公开共同发放。虽然面对皇帝没人说什么,但新军的家属从自家亲人的手里将契钞接到手里,都是立刻攥得紧紧的去军荣商行买粮——说一点也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都知道之前的宝钞。
在军荣商行内,她们在紧张中买到了又便宜又好的粮食、食盐、棉布还有其他一些货品之后,立刻笑逐颜开、高声交谈起来。小老百姓的幸福和满足来的就是这般容易。
他们知道了,有了皇上的田赋新政和军荣商行的平价保命粮,他们再也不用去借士绅地主的高利贷了。
而在给新军发放皇曌契钞和军荣商行正式营业之前,王战还大张旗鼓的做了一件事——将一车车的银冬瓜运到了皇曌银庄,将一车车的粮食运进了军荣商行后面的粮仓。
银冬瓜在车上毫无遮掩,耀眼刺目。随着银车的行进,人流汇聚,如同百川汇海一般来到银庄面前。就在老百姓面前,银庄前面一排熔炉,将大部分银冬瓜熔铸成了沉重的银砖,少部分熔铸成了长方形的银条,然后才存放进银庄的银库。这个过程持续了许多天,每天都有许多老百姓来观看。
在经营上,王战让前段时间主动来觐见的徽商程建茂获得了一成的股份——程建茂是在晋商的事情刚刚水落石出的时候上书求见皇帝的。他把皇帝说的话当真,且在那个天下商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求见皇上,实可谓胆大心细,为了利润具有足够的冒险精神。而王战也真的接见了他,敞开长谈。
王战让他组织最丰富的货源,以大宗采购来降低进货价格,让他派经验丰富的掌柜经营军荣商行,自己除了贯彻一些财务、记账、监督审计方面的规矩、与参股商家共同派出记账人员,并明确警告他们有厂卫在暗中监视,并不过多干预经营。还明告诉他可以招揽更多京城和外地的大商家,愿意入股的,也可以给予股份,只不过再没有一成这个数了,只能是不超过百分之三的股份。
不得不说,大曌这个久已趋向于内敛的国度中,商人始终具有着最强的冒险开拓精神,或者说对于金钱的追求能压倒一切——程建茂手下的掌柜们战战兢兢的经营了十天半月之后,看到皇帝除了派人记账、审计之外真的不做什么干预,那些记账、审计的人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没有任何多余的指手画脚,皇帝居然还把内府十库的一些老百姓用得着的东西都投入进来交给他们,以比较便宜的价格卖给军人家属,这些掌柜和他们背后的东家程建茂迅速压下战战兢兢地诸多杂念,精明的头脑判断出军荣商行将来的无尽可能,于是立刻绽放出巨大的热情,使得军荣商行的货品愈发丰富,量足、物美,价钱也略微低廉,口碑进一步在民间提升。
程建茂在商帮中名声大噪,军荣商行也成了所有拿不到契钞的人眼馋的地方。
最眼馋的还是军户之外的普通百姓。
军荣商行并不禁止普通百姓进入。眼看着新军的家人拿着户籍贴和对应的粮本,付出崭新鲜亮的契钞,价钱便宜、满斗足量的白米被倒进了新军家属手中的米袋子里,还有食盐、油、上好的棉布,居然还有南方的果脯,所有老百姓都心动了,不能买也要进来看看。
新军家馋嘴的小孩子在娘亲刚刚将果脯拿到手里之后就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也不管娘亲拍在屁股上的巴掌。随着小孩子嘴巴的嚼动,莫说跟着大人进来的市井人家的小孩子,就连旁边抄着手的壮年汉子都是满嘴口水、喉头蠕动、两眼放光。这种情形满店皆是,能用契钞进来买东西的新军家属得到了周围百姓无数羡慕的眼神。
这种眼神使得这些家属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坦,她们的心情传递回家,新军的自豪感再次高涨。人人都相信,皇上就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