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章 道统 8 同样残暴,灭绝净尽
“汤教士也不必危言耸听,若是这鄂图曼胆敢来犯,胆敢以朔教来颠覆我华夏道统,我大曌军人自会扫平一切,涤除残暴邪教、愚昧邪说。”皇极殿之上,响起了卢象昇淡然而充满自信的声音。
刚才,因为听到了朔教的种种凶横残暴,于是便有大臣想要更详细的了解阻断了西域商路、横亘在华夏和柱洲之间那信奉朔教的鄂图曼素丹国,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这些文臣都知道,所以汤若望便又有了滔滔不绝详细介绍的机会,龙华民、金妮阁等其他几个教士也在一旁补充,将鄂图曼的一切介绍的详细异常,包括鄂图曼这些年征服的辽阔地域、强大的军力,尤其是他们那种意欲在所有土地上传播他们的独一真神的教义和荣光、杀绝一切异己、建立独一真神的神国的狂热。
这当中,最大的渲染便是其强大的军力按照其残暴的教义所行之屠戮,卢象昇就是在这种渲染中说出的军人之言。
卢象昇当然听得出汤若望的意图,但他也知道,既然英明的皇帝没有反驳汤若望,那汤若望所言朔教的种种便是朕的,那便决不能容忍朔教的所做所为,决不能容忍朔教在华夏暗自滋长,于是便有了前面的话。
“不错,我辈军人,自当扫平一切,涤除邪教。”
满桂等武将也纷纷跟进,他们跟着皇帝,眼看着皇帝亲自训练出来的钢铁强军,亲自打赢了德胜门之战,更行百年未有之壮举,出塞犁庭扫穴,他们现在真的是无所畏惧。
看到武臣的信心,王战很高兴;对于种种议论,他当然也乐见其成。
他觉得,理越辩越明,让大臣们充分的发表一下意见没什么不好。尤其是朔教,自唐朝就来到了华夏,只是教外之人只看到了大食商人和弯月寺中之人不吃什么的饮食禁忌,却从不知他们具体的教义,更不知其中的凶残,如今有汤若望代劳,说的这么清楚,倒是省了一番口舌。眼下汤若望说的东西足够让大臣们看清朔教的凶残实质了。
而只有深入了解、全面了解才能不偏颇,才能对于华夏道统更珍惜、更坚定,卢象昇等人的战意便是这种珍惜的体现。
不过,无论群臣对于朔教的凶残有多么震惊、有多少议论,王战自己却并没有忽略汤若望等人背后的也里可温教,他只是先给群臣们一些充分了解朔教的时间而已,大臣们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
“嗯......”眼看群臣们了解、议论的差不多了,武将的战意也已经彻底的提了起来,王战轻咳一声。
殿上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再次看向皇帝。
“朔教的经书中不停地给信徒灌输那些凶残的词句,要信徒斩掉非信徒的手指和脑袋,你们的经书中确实没有这么多一条接一条的凶残教义,但是你们还是有火刑柱。高喊宇宙无限、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的布汝诺不就是被你们的教皇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的火刑柱上?”王战再次向汤若望发问,再次用准确的英吉利语音说出了那位在罗马教廷火刑柱上誓死捍卫真理的勇士的名字。
“你们的唯一神也赫瓦不是也在旧契约的申命记二十章中告诉你们,‘也赫瓦——你的神把城交付你手,你就要用刀杀尽这城的男丁。惟有妇女、孩子、牲畜和城内一切的财物,你可以取为自己的掠物。也赫瓦——你的神把你仇敌的财物赐给你,你可以吃用。离你甚远的城......你都要这样待他......其中凡有气息的,一个不可存留......都灭绝净尽。’”
事实上,对于汤若望的表现,王战已经有些惊艳、惜才了,但他还是坚定的说出令汤若望难堪的事实。因为无论对汤若望的表现有多少惊艳的感觉,他知道,眼前的问题必须解决,不能动摇,尤其是在大曌还有徐光启这样的大臣的情况下,不能有一丝不该有的温情;他还知道,面对这些西方的神教,只能客观,必须保持冰冷的客观,决不能因某个人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表现而影响了对事物整体的客观认识——否则,那就是自取灭亡。
“你们柱洲所有信神的人,从小孩开始,学的就是这样的经文。这样的经文在你们的经书中虽不多,但毕竟存在,你们没有将这样的条文从经中删除,显然还是视之为神圣。”
揭示出这样凶残排他的经文,王战并没有表现得义愤填膺,还是那么淡淡地看着汤若望。
生气、义愤都是没用的,开启民智、民富国强才是根本的应对之道,王战对此有足够清醒的认识。
汤若望等人却无法淡然。
淡然的大曌皇帝面前,汤若望感觉如山压身,金尼阁等人则再次感觉到令人难堪的窒息感。他们手脚不能乱动,在心中却不停地画着十字:“主啊,告诉您最虔诚的信徒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
“灭绝净尽、灭绝净尽!从小便学......”许多大臣再次喃喃地念叨着。他们今天在金殿上失去仪态的次数太多了。
“同而不和,诛戮异己,这是何等的蛮横、何等的暴虐!虽桀纣亦不能比之万一!圣上,臣以为应当立刻禁绝此等邪说在我大曌的存在,不可允许其传播,更不可允许其立庙。以后若再有现世也当立刻痛击之。对于朔教,更应如此。”片刻之后,刘宗周出班启奏,凌厉的目光已经不是芒刺,简直是钉子一样盯在汤若望身上。只是不擅骂人的他实在是想不出太多指责恶人恶事的词汇,来来回回也就是蛮横、暴虐。
“臣附议。”
“完全是蛮横暴虐。”
“臣附议。两个独一无二,都是独一无二的蛮横暴虐、凶残无耻。”
......
殿上群臣纷纷附议刘宗周的进谏。大朝会臣子众多,皇极殿上一时人声鼎沸。
待群臣宣泄了一会,王战把手向下压了压,让群臣安静下来,看着汤若望,看汤若望怎么说。
“尊敬的大曌皇帝陛下,我主惩恶扬善,我等所信之教义皆是导人向善,令信徒律己修身,并无任何违反国家法令之处,更无颠覆造反之意,所以我柱洲各国才都崇信我主,包括各国的君主也都是坚定的信徒。偶有火刑和杀戮也是为了诛除颠覆我主教义的异端,诛除那些害人的巫师。”汤若望说道。
对于也赫瓦和也苏斯坚定的信仰让他再次镇定下来,试图努力挽回正在逐渐失去的希望,他不说“不信”者会被怎样,而是弄出个“颠覆”。
“导人向善?一切都会符合国家法令?在汤谷洲,就是你们说的亚墨利加洲,你们驾着大船漂洋过海到达了那里,杀死那里的殷家人。嘉靖十一年,也就是你们的西历或者说是救世历一千五百三十二年,你们柱洲的弗朗机西班牙人皮萨罗和神甫卢克杀死了殷家人的首领。那些殷家人伤害你们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被屠杀?持续不断的遭到屠杀。因为他们有黄金对吗?除了黄金还有土地,那片土地被宣布属于弗朗机西班牙了,另一部分被宣布属于弗朗机葡萄牙,也就是濠镜澳的那些人,所有这些得到了你们教廷的认可,是不是?”王战定定地看着汤若望,并不随着汤若望的思路去,而是抛出一个一个问题,如同划过夜空的闪电,丝毫不与汤若望做言辞细节上的纠缠:
“无论是攻打维也纳的朔教还是你们也里可温教,都是一手拿着经书、一手拿着刀剑,至于亮出哪一个,视情况而定,是不是这样?”
听着皇帝的问题或者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所有的大臣也都看着汤若望,等待着他的回答。
汤若望如芒在背。
他的汉语功底深厚,要不然也不会给自己起一个表字“道未”,但在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的汉语功底没那么好——在这一刻他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这个东方古国的词语是那么的贴切。
他在心中祈祷着,祈祷这一切都是幻觉:这个二十多岁、从未离开过都城的皇帝怎么会知道百年前西班牙的英雄或者说是整个也里可温教世界的英雄——那是为我主开辟新世界的英雄——并且知道得如此确切?
......
“你们的教廷宣布汤谷洲那片广袤的土地属于弗朗机西班牙和弗朗机葡萄牙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一直生长在那里的殷家人才是主人,是不是?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是不是?”
“把他们杀光了,土地就是你们的,是不是?”
“殷家人的王宫和宗庙都已经荒无人烟、长满野草了吧?”
“皮萨罗和卢克临终前的祷告,呼唤的是也赫瓦还是也苏斯?在你们的教中,只要他们信仰你们的唯一真神,那他们做的任何坏事、任何残暴罪孽就都可以被原谅,只要忏悔一下就可以,是不是?”
“你们的神说人生来就有罪,称为原罪。其实,这些被灭绝的人,弱小,就是他们最大的原罪。”
王战可没打算见好就收,而是坚决执行“宜将剩勇追穷寇”,在汤若望的沉默中,他继续将一个一个质问抛出来。声音并不高,但是在静静的大殿中不但人人听得清楚,而且都听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且不止汤若望和金尼阁等人。
众臣今天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朔教和也里可温教这样残暴无耻的教义学说、这样的神灵和信徒,还有这样残暴的事情正在发生,一直在发生——灭种亡国,绝人宗祀!
“最近的一次,万历爷三十一年,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只因为眼红我大曌商人的财富,便大肆屠杀他们,将他们的财物抢掠一空,数万人的尸身堆满河道,河水都为之发臭。屠杀他们的西班牙人与站在这里的你们,虽不是同一个国家,却崇信着同一个神,念诵的是同一部经书,是不是?”
“这些恶行,遵从的都是‘灭绝净尽’吧?”
龙椅上的声音并不高,在所有人的耳中却都如同惊雷。
惊雷之下,皇极殿上,一片压抑的静寂。五位传教的柱洲僧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群臣则像是胸口被塞满了块垒,一时无人说话。
“是的......陛下。”内心堪称强大的汤若望,在沉默中种种念头交战半晌之后,仍然选择了正面回答大曌皇帝的问题。
“哄......”
一个个不再压低的声音在皇极殿汇集成了一片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