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知道武红梅在他们受伤的时候，会特别关心受伤的那个孩子，也猜她可能跟着武雨去S市。

    只是没想到她真能放着家里不管，说走就走，“你别反抗了，我都说服不了她，你更不行了。

    你忘了，那次我在学校发烧，她请假去学校陪了我一周，天天给我送饭。

    你说，你有什么理由让不让她去？”

    武雨也记得这件事，瞬间偃旗息鼓了。她本来打算赶紧离开家去S市，既然在哪里都躲不开，她也不急着走了。

    “就这样吧。如果不是在我受伤的时候去就好了。这个时候到来S市，她肯定哪都不去，只在家盯着我。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她陪读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跟着你。”

    其实，她也想过用生病来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只是妈妈如果像陪王雪那样去陪她，肯定要请假。

    她只有一个年假，其他的时候请假，工资会少很多。武雨知道妈妈一个人养家不容易，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妈妈更累。

    每次有点小病，都是自己撑过去。幸运的是，她的身体很好，没生过大病。

    “是啊，坐在窗户边上的同学告诉我的。”王雪说着，推开窗户，“你要不要到处走走，三婶让你去她家吃饭，你怎么不去呢？”

    “去了说什么啊？以前也没怎么去过，现在过去……算了。你不是让妈妈多做点好吃的了吗，我在家吃吧。”

    武雨知道他们让自己过去做什么，前天，四婶喊她过去吃饭，饭桌上不停地说石林公司有多厉害，武雨多有钱，多厉害……

    她尴尬得头顶冒烟，想有条地缝可以钻进去，后来再有人来叫武雨，她都不去了。

    午饭果然做得很丰盛。

    餐桌同样丰盛的邓家，金小娟满脸堆笑，恭维邓闳的妈妈，“你们家小闳有出息，读S市的财经大学，那可是一流的大学，比我们家孩子的姑姑还要厉害……”

    邓闳赶紧摆手，“我怎么敢和武雨姐比，差的太远了。”

    邓妈妈也说：“是啊，小闳刚进了一家金融公司做实习生，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们家孩子的姑姑已经是我们县的名人了。”

    王雷不高兴金小娟说自己的姐姐比不过别人，看她又要说话，王雷插话道：“金融公司的收入高，消息灵通，赚钱也容易。小闳以后好好工作，祝你前途无量。来，我敬你一杯。”

    “您太客气了。“邓闳去年十月进了现在的公司，工作之余，也试着用零花钱做了些投资，生活费不用和家里要了。

    “咳咳咳，咳咳咳……”隔壁房间传来咳嗽声，邓妈妈赶紧放下筷子，对王家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孩子他爸那里有事，我先去看看，你们吃好。小闳，好好招呼客人，我一会就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王雷感叹：“家里有一个得了重病，亲人都跟着受罪。跟我上次来的时候比，他们的生活条件没什么改善，那些钱可能都花在病人身上了。”

    “是啊，做父母的，不给儿女帮忙就算了，还净扯后腿。

    我听邓家小妹说，她两个姐姐的学习也很好的。可惜高中没读完，他们爸爸就倒下了。家里没了壮劳力，两个最大的孩子只能出去打工养家了。”金小娟对今年九月要上小学的宝宝说：“妈妈不指望你们养老，但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像你邓叔叔一样考上好大学。

    斌斌和萃萃也一样。等你们上小学了，也要好好学习。

    不要跟你们爸爸学，从中学毕业之后，死活不去上高中，全家只有他一个人中学毕业。”

    王雷听了不高兴了，“你说你，让孩子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提我干什么？再说，后来我不是去学了木匠吗，这两年那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呢，我起码能养家。

    宝宝、斌斌、萃萃，像爸爸这样脚踏实地干活的人，也是社会需要的……”

    金小娟打断他的话，“瞎说什么呢，我教育孩子的时候你别插嘴。现在城里那么多人失业，我看你丢了工作怎么办？”

    “不是还有副业吗？”王雷理直气壮。

    金小娟眉毛一竖，“你想吵架是不是？”

    王雷一听这话，立即投降。如果他再说，肯定会吵起来，“大过年的，我不跟你吵。但你也别损害我在孩子们心里的形象。”

    晚上，只有两个人时，金小娟对王雷说：“也是他们家孩子太多了，如果只有一个或者两个，邓家妈妈应该养得起。

    你看咱妈，她不就把你们姐弟三个养大了，大姐和二姐都上大学了。”

    “哼哼，说的容易，没有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帮忙，我妈能养起我们三个？你想多了。”

    “是吗？妈妈和外婆关系好我知道，可是我看妈妈和爷爷的关系并不好，她从来没去过老宅。爷爷也帮过咱家吗？”

    “都是有原因的，爷爷当年反对我爸妈在一起，但没拗过我爸，还是让他们结婚了。

    后来我爸没了，他让我妈改嫁，我们三个他来养。但我妈不同意，她舍不得。可能是因为这个，他们关系才不好吧。”

    金小娟却不觉得是这个理由，如果孩子能过得好，让谁养有什么区别，不放心的话，经常去看看就是了。

    ……

    正月初十，闫汝德给武雨送来了完整的调查报告。为了这份报告，当年事故地点附近的村子和肇事者的家属，他全部走访了不止一遍。甚至去见过肇事者本人。

    就是因为彭女士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他怕雇主换人。这个案子线索那么多，他肯定要让雇主满意，所以这个案子花了大力气去调查。

    他整理好线索，写出自己的分析结果。却发现，雇主可能看完报告后，第二天就会给他遣散金。

    因此一交代完，闫汝德立即走了。

    “怎么走得急匆匆的？”王雪看着闫侦探急匆匆的背影，有些怀疑。她请了一周假，就是为了看这份报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不知道。先看报告吧，如果有问题，我再问他。”武雨说着，关上了房门。

    报告开始的时候很正常，和妈妈说的差不多。越往后翻，她越震惊。

    王雪准备等武雨看完再看的，但武雨严肃的表情让她等不及了，“你看完的给我看看。“

    武雨把看完的递给王雪，后面的看完一页递给王雪一页。一张又一张，交出最后一页，武雨知道了车祸的经过。

    但车祸只是开始，“原来是爷爷做的，每次肇事者的刑期快满的时候，他会起诉肇事者的谋杀罪。”

    王雪说：“关键是，爷爷每次都能找到一些证据，很牛不是吗？我感觉他比你找的那个侦探厉害多了，彭阿姨的事拖了多久了？”

    “我再想想办法，不过他也很辛苦了，过年都没回家。关于彭阿姨的调查，是最开始没人怀疑，等咱妈去找证据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就这样吧，就这份报告来看，他还是有本事的。我原来以为妈妈和老宅的关系不好，是因为爷爷当年反对她嫁给爸爸，原来还有赔偿金的关系。”

    武雨也不好说是爷爷坚持让肇事者坐牢对，还是妈妈要赔偿金对的，“其实，目前的惩罚力度才是最大的，司机的家里要了赔偿金，我们家让他去做牢。”

    王雪点点头，说完了车祸的事，她艰难地问：“你觉得，他最后分析的对吗？”王雪看了这份报告才知道，原来爷爷后来又找人做了一次现场分析，可是闫侦探没有找到那次分析的结果。但他从爷爷后来做的事和当时的蛛丝马迹猜测……猜测爸爸很可能是为了救武雨才……才……”

    武雨垂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说：“原来，小时候爷爷是真不欢迎我去老宅。你呢？你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遇到车祸又不是你的错。我想，我想爷爷也不是怪你，只是，只是……”在儿子和孙女之间，他选择了儿子。就像妈妈，在儿女和丈夫之间，她选择了儿女。

    王雪不想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问了调查报告上一个奇怪的事，“车祸之后，你为什么一直哭？爷爷怀疑你能看到爸爸，甚至找人来做法，我是真没想到……”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妈妈也迷信，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这上面说咱妈带我去了很多医院，医生都说我没事。我想，可能是精神上的原因吧。”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爸爸的照片，但从来没有想起过什么。偏偏这次想起来了，很可能与她精神力的增长有关。

    为什么她到了外婆家之后就不哭了？武雨猜，可能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忘记了当时的恐惧吧。

    王雪和武雨去香烛店买了金箔和银箔，熬了一夜，折成元宝，在日出前去爸爸坟前烧了，连同那份调查报告。

    东南方向的天空隐隐亮了起来，武雨对同样眼眶通红的王雪说：“除了爷爷说的给禁毒基金捐款，我成立一个基金吧，咱们俩一起管着。

    我没空的时候，你多看着点。还有，投资小娟的超市吧，算是基金里的第一笔支出。”

    王雪一直忍着没哭，这时终于哭了出来，“小雨，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补偿谁。

    败光族产的不是你，欠亲戚钱的也不是你，是高祖父，是他抽大烟，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是他的错，跟你没关系。”

    “总要还的，爷爷把希望放在了爸爸身上，可是爸爸……

    既然他不在了，我……我又……”欠了他两条命，“该我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