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龙尊们有一条共识：不能一起死。

    龙身不死不灭、元神能轮回转世，或许正是因为有四宫卵囊的存在。如果四龙同死，翰渊无人看守，那翰渊之天地必将在他们轮回的百年间枯朽毁灭。如若卵囊不在，那他们还能再次复生吗？

    这个风险，霖光本是不愿意冒的。

    但此时她冷静想想，又觉得这或许是天意。

    仔细思之，当年他们三龙出征，曾数度攻至蓬莱岛天门之前。然而，纵使他们使出浑身法力，仍攻不破那紧闭的天门。

    “人间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才一直攻不破蓬莱。”

    “你的意思是……？”

    “那蓬莱之门据说由天尊的神血浇筑，我在想，或许应集齐四龙之力，方能破之。这次正好大家都在人界，我想，或许是个机会。”

    默衍点点头，他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不过，如今四方，仍缺一阙。

    “你出来这些年，有找到硅尘吗？”

    她摇摇头，“但我找到一些线索，他曾被玉清贼人囚禁在昆仑山多年，而且看样子，他已经逃出去了。”

    她确实恢复了霖光的记忆，但不代表她失去了沐秋茗的记忆。沐秋茗这二十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她都铭刻在心。可以说，她现在既是霖光，也是沐秋茗。

    “昆仑山……”默衍小声重复道。

    说到昆仑山，霖光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与我一同的那个白衣小子，他怎么样？”

    “哪个？”默衍先是一愣，“哦，他呀，他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

    “黑衣人？”

    “看不清样貌，但使一把白剑，出手速度极快，招式也分外诡异。”

    霖光蹙眉，若有所思。

    “要我派谛吾去找他吗？”

    “不必，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找到硅尘。这样，你在明，我在暗。你既现世，他应当会来找你；我继续做沐秋茗，这样即便他不来，也便于寻找更多线索。”

    霖光深呼吸一口气。这次可不能像五百年前那般冲动乱来，以致最后中了贼人的奸计全军覆没。何况，现下还有诸多谜题未解——譬如，那黑衣人究竟是谁，将凌司辰带去了何处；又譬如，这瀚渊的封印又是因何打开？

    ----

    昆仑山，封魔楼化为的一片废墟之上。

    如今玄武七星只余五星，牛宿抱着他孪生兄长的尸首失声痛哭。

    余下四星，则与乾罗武圣、杻阳仙君一同紧急修补起遭冲破的封印。四星两仙环绕结界以”六合“站位而立，法力如细丝般从他们的指尖流出，缓缓织入结界中，复原着那些破碎的部分。乾罗武圣站于正上方的天极星位，承引天地灵气，双手掐诀，手中射出耀眼金光。

    看着那大开的裂口逐渐闭合，破碎的结界恢复了原有的稳固和完整，文仲仙君终是长吁一口气，道：“还好，这次有乾罗武圣在，修补比较及时，跑出来的邪祟应该没有五百年前那般多，料是掀不起大浪。”

    云海战神紧锁眉头、面色肃穆，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你也看到了，魔君生性残暴、实力高强，即便这次没有千万邪祟成军，也绝不容小觑。若不尽快剿除，必后患无穷。”

    文仲嗤笑一声，“当年东南二魔君，何其威武猖狂，不也是你们三战神的手下败将。区区西魔君，势单力薄，何足挂齿。”

    说完又瞥见立于一旁的凌北风，这文仲仙君飞升前曾是玉清门人，本来这武试决战他更偏向斗宿，谁料如今斗宿已经是躺一边的尸体了，他内心多少有些忿忿不平。

    他唤其过来，道：“凌北风，斗宿如今意外身亡，此番仙试合格者本该是你。谁料如今时局有变、魔君现世，能否让你登仙，我还需回一趟蓬莱，请五仙祖示下。”

    这话说得本也没错。但他话音刚落，云海便瞪了他一眼。

    “你留在这里，我去。”

    文仲倒是被他这狠狠一瞪弄得心惊肉跳。

    云海战神手执青罡剑，面向其余三仙，语调冷冽而决绝：“魔君降临凡界，必将霍乱四方，此事关乎重大，我需与仙祖道明……此外，魔界封印非是常人能打开，其中必有蹊跷。在查明真相和解决魔君之前，你们三个，谁都不许擅回蓬莱。”

    待到他道完后背过身去审视封印，这边杻阳才偷偷与文仲说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竟这般不把蓬莱七子之一的你放在眼里。”

    乾罗武圣全程未发一言，眼睛蒙着黑布也看不出神情，额前两屡发丝默默随风飘动。

    这时，却见一人踉踉跄跄地奔向他们四仙，面色惊惶失措，竟是沐家宗主沐仁丹。

    他语气急促，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四位仙君，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小女啊。”

    杻阳仙君傲慢地斜视了他一眼，不屑一顾道：“沐宗主，恕我直言，你那女儿遭魔君掳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但他当时并没有伤害小女，会不会——”

    不等这位焦急的父亲说完，文仲仙君便不耐烦地打断：“不过留作饭后甜点罢了，怎么，难道还娶了做西魔君夫人不成？”

    这话显然是讽刺。魔族不靠男女结合繁衍后代，因此没有人类的情丝已是世间共识，即便是他们的血肉之躯，也仅仅是魔界巢穴仿照人身所捏制，对他们而言，自然也没有“娶妻生子”这般概念。

    沐仁丹听完便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边，凌北风心思烦闷，除了这登仙之事，还有一事让他忧心忡忡。

    正好瞅见了欲随文老太太离去的文梦语，便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询问：

    “文姑娘——”

    未等他说出那几个字，文梦语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

    “他被人带走了，应该没事。”她回忆道，那人用剑柄打晕凌司辰时，出手极轻，不似想要害他之人。

    那边文老太太催促，她也没时间详细解释，便行礼作别。

    这番“被人带走”听得凌北风是云里雾里，不过倒是好事，至少弟弟无事，心中忧虑便放下大半。

    正逢凌天华向他走来，这凌家宗主也是被这一出惊得不轻。年轻时虽除妖诛魔多年，与今日魔君之灾比起来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那一刻，在魔君的威压之下，他竟连剑都拿不稳，还不如年轻之辈勇猛，真是分外惭愧。

    凌北风向其行礼，“爹，你先回岳州，我留在这里等云海战神归来。”

    凌天华点点头，仍是惊魂未定，“那你多加小心，我得先回去看看辰儿。——还有你娘和照儿，出这么大的事，我得飞鹤传书让他们赶紧回来。”

    “爹……”正欲离去，儿子在身后叫住了他。

    “司辰他……”凌北风顿了顿，“我之前让他去螺州替我取些丹药，怕是会晚些回来。”

    这谎言啊，一旦开口，便如同无尽深渊。

    但时间尚存，他须尽快找寻弟弟的行踪。

    ----

    “呼啊——”

    凌司辰猛地起身，溅起一片水花，再仔细一看，竟卧在一片潭穴之中。

    看着周围怪石崎岖、阴暗无光，他这是在——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