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就在云棠与柳茗离开翠云楼后，宴席仍在继续。

    李丰出面解释了云棠的离开后，参宴的诸多公子小姐们，虽说暗道可惜，但还是继续置酒高会。

    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陶懿思索片刻，想着为此时是正是为柳茗打探口风的好时机，便开口道：

    “柳小将军与云棠殿下一起走了，太子殿下您就不担心？”

    见陶懿故弄玄虚似的把话头停在此处，知晓他与柳茗关系的李丰摇头失笑道：“表弟想问什么，本宫清楚。那是云棠自己的事，我有什么好管的。柳将军当年救驾有功，父皇至今都时不时在我等面前提起。若是小柳将军此次雍州之行立下功勋，他们未必不能终成眷属。

    至于雍州之事，表弟来日自会知晓，只是不要做多余之事。”

    “多谢太子殿下指点。”陶懿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知道李丰是看在他是陶家唯二的子嗣份上，不计较他的那点小心思，也愿意提点他两句，才将话讲得这么明白。

    一旁的赵渊却是正与长生道人攀谈。

    “道长与柳茗打过一场，感觉如何？”

    长生道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对赵渊的行径已有猜想：“这位是位知情人的子弟，此前要与柳施主邀斗。怕也是为了刺探柳施主的特别之处。刚刚翠云楼上应当在多位高人的注视之下。”

    “柳公子气血虚浮与肉身坚韧不符，应是有伤在身，那门绝学玄武劲用的出神入化，斗战应变也是相当高明。若是生死厮杀，贫道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赵渊沉默，以他的水准自然看得出来，长生道人的手段繁杂，神机莫测，如果是自己决计不是对手。

    没想到这位却是给出了一个“若无限制，自己绝不是柳茗对手”的评价。

    “长生道长倒是实诚。”此前始终沉默的儒圣弟子颜开开口道，“柳公子不用神兵，道长不使飞剑之约，也让道长占了不小的便宜。”

    “哦？本宫本是为了莫要闹出太大动静，规定了四丈方圆的范围，不是长生道长吃了大亏。这两相交换，不是也公平？”李丰听到此处也来了兴趣。

    “以小生所知，长生道长并不会道门飞剑之法。所以柳将军是白白放弃了使用神兵。”

    陶懿与李丰听后不觉失笑，心中同时暗叹：“柳文举呀，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受了伤？”

    “是，本想着能不能在今晚宴前恢复，可惜未能如愿，最后还是带伤上阵咯。”

    “怎么回事？”

    听出云棠语气中的寒意，柳茗转过头笑着望着她：“不是殿下想得那样，是老爹临走前给卑职喂招时受的伤。近些日子，那些小崽子们安分的很。”

    “口气倒是不小，那些勋贵子弟在你口中就是些小崽子？”听说是柳志远喂招时打伤的，云棠便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她迎向柳茗的目光，笑盈盈道。

    “这帮人大多数既没正事，也没个正形，不就是些小崽子。”柳茗无所谓似的摊摊手。

    “整天嬉皮笑脸的，你不也没个正形。”云棠笑了，在柳茗身边，她总是在笑，心情愉悦

    “卑职这不是为了让殿下开心嘛。”

    “你是拿本宫寻开心吧。”云棠佯装嗔怒地瞪了柳茗一眼。

    “卑职不敢。”

    见柳茗一本正经地行礼认罪，云棠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到那些小崽子，我确实想过，若我也是那样的国公子弟，或许与殿下之事，就不会如此困难。”柳茗神情略显黯淡，失神地望向人流逐渐稀疏的城西街道。

    “笨蛋。”云棠玉颜之上攀上红霞，随后冲柳茗眨了眨眼道，“我替父皇掌管暗卫，是父皇布局世事的关键环节。这些位国公与父皇并不是同心同德。

    且不说我是父皇的重要助力，就单论我掌管过暗卫，父皇怎么都不可能把我嫁给这些国公子弟。柳将军是父皇的心腹，距离武夫六境咫尺之遥，将来若是纷争再起，必然是父皇极为重要的帮手。所以……”

    说到这里，云棠就不再说下去了，含羞带怯地转头望向远处的灯火。

    “所以陛下并不反对你我之事，只是需要以他权衡各方的考量，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柳茗恍然。

    “勋贵子弟、重臣后人甚至外部各族，都多次向父皇求亲。几年前你我一同破获齐王府悬案，加之随后几年的布局，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云棠轻声回应，“父皇既是拒绝了这么多求亲，自然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将我嫁出去。”

    两人平日并不会讨论此事，只是默默努力。由于今日之景与八年前二人初次离开宫闱，登楼赏玩之日太过相似。才使他们触及生情，有感而发。

    “没想到道门是给我送了一个机会。”听完云棠的解释，柳茗彻底放下心来，往云棠这边靠近一步，两人并肩凭栏远眺。

    云棠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不可闻，随后接住关于雍州的话头道：“后日清晨，便要去往雍州。明日我要进宫见母后，白天不在府上，趁着今夜，我将大致形势与你说明。

    与我们同行的三司官员今日早朝已经选定，其中大理寺与御史台各出一位从五品官员与六、七品官员数位陪同，礼部由侍郎王宸宏王大人作为使团副使。

    这位王大人是文庙圣人的弟子，七境修为，在当今朝堂之上是儒家道行前三的高人。但作为副使，王大人恐怕并不会听我指令。”

    “三教修行，七境之后与七境之前可以说是云泥之别。有这么一位高人同行，已是不差了。毕竟遇上神道之人，王大人不可能置身事外。”

    “没错，除此之外，征西将军、荡寇侯曹桐这位六境武夫，也将在三日后前往西北军换防。这位你应该很熟悉了。”

    “子恭他爹？曹侯爷怎么会突然换防？”听到这里柳茗愣了愣，吃惊道。

    “可不是什么突然换防，按照规制，西北军与北军除主帅外，其余高级将领每十年都需要换防一次。

    虽说如今朝廷要派出使节前往雍州的事已经是沸沸扬扬，但西北军即将需要换防的彭远侯刘安并不是皇叔的心腹，他并不想掺和雍州之事，所以换防之事很是顺利。”

    “原来如此。”柳茗摇头失笑，“换防的时间，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用想太多，你又不清楚这些位将军何时就任，换防的事，哪怕作为当朝太子的皇兄都不清楚。”云棠宽慰道。

    “这两位都是陛下有意安排？”

    “应当是时机正好，硬要说是父皇的安排，不如说差团出发的时间，可以蹭上这些时机。”

    云棠有意为柳茗解释，语调缓慢，声音轻柔，加之本就与柳茗挨在一起，似是耳语。

    “为人谋事，不是事事都能受人安排的，但凡善谋者，多是根据各方因素，做可控的谋划。”

    “也就是说，曹侯爷与王大人都不算是陛下的落子，只是陛下的借的势？那陛下的子落在哪了?”听完云棠的解释后，柳茗反倒陷入沉思。

    “柳将军不是离京了嘛？宫里还一位高人昨日被父皇匆匆召回京城，今晨也与柳将军共同离京了。”

    “老爹？老爹虽然不弱，但是终究只有五境，真遇上后两境的高人，没过那道最终的天人之关又有何用？”

    “父皇尚且对柳将军评价颇高，反倒是你这当儿子的怀疑自己的父亲。”

    正好此时一阵风吹过乾楼，云棠那三千青丝随风而舞，她撩着散乱的青丝，神采飞扬道，“况且，我们二人才是父皇真正的堂堂阳谋，各路至宝、法器都在我们手中。等待劫争起时，才是它们应劫而出的时机。”

    柳茗的长发也随风而动，他只是笑了笑：“既然为道门承接了因果，希望这枚灵箓能助卑职立下大功，将来回朝，也要好娶公主。”

    “哦？你这惦记上我哪位妹妹了？”云棠压下嗓子，温柔极了，“福康妹妹倒是年纪合适，温婉淑秀，行事颇有大家之风，你可以考虑。”

    柳茗表情有些为难，轻声自语道：“看来下次提到公主的情况，还是需要精确哪位公主。”

    “云棠殿下就在卑职眼前，世间其余的一切都已经入不了卑职的眼了。卑职只希望求娶云棠殿下。”柳茗看向云棠，神情几乎于虔诚。

    “唔……那你可真的需要一个不世之功哦。”

    玄霆城不灭的灯火下，这位本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少女，因为心上人而展现的娇羞，更是天下绝颠的美景。

    她的那位心上人哪怕未来在有她陪伴的漫长的岁月里，也始终无法忘记这一刻的风华。

    随后两人未曾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玄霆城的夜景。

    待到灯火照耀之下的街道上，除了更夫便没有了行人。

    柳茗这才开口道：“殿下，已经很晚了，卑职护送您回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