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瘦若尸，苍白如冰，以无形之态隐匿于世，翻转梦境之边界，将希望与欢愉荡入遥远深渊。

    ——《黑暗之影及其众仆》

    ……

    伊尼斯蜷缩在柔软的床上，被包裹在舒适的被褥里。风呼啸着，大地在它的咆哮声中颤抖，仿佛一位无形的巨人徘徊在世间。尽管窗外风声喧嚣，他却不知何故感到安心。

    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探出头：“进来吧。”

    是鹿可。他身着淡蓝色睡衣，袖口和裤腿有些过长，让伊尼斯意识到他确实还只是个孩子。鹿可略眯起眼睛，微皱眉头，嘴角隐约勾勒出疲倦的微笑。

    “伊尼斯，我很开心你能住在我的家里。”或许是因为困意缠身，他的声音柔软了下来，不再像平日的活力四溢。

    伊尼斯思索片刻，从床上起身，给壁炉添了些火，然后坐到床边，轻拍床沿。鹿可的嘴角上扬，眉毛轻挑，眼角的小皱纹流露出他的喜悦。

    鹿可小跳着坐到他的身旁，他感受到床微微震动。

    “伊尼斯，你看过墙上的画了吗？”鹿可的语速稍显迟缓，伴随微弱的呵欠声。

    伊尼斯点了点头。

    他靠近伊尼斯，却在即将接触时停了下来：“那你知道都画了什么吗？”

    他的发音有些含糊。此刻已是深夜，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现在是在勉强支撑着精神。

    “……不知道。”伊尼斯注视着他浓密而卷翘的睫毛。

    鹿可倏地抬头，眼眶中泛起了水汽。伊尼斯突然有些局促，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鹿可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伊尼斯，你转过来嘛，转过来一点。”

    伊尼斯微微侧身，使自己面对着他。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突然扑到了怀里，伊尼斯顿时全身僵硬。鹿可紧紧拥住他，脸颊贴近他的胸口：“伊尼斯……你是伊尼斯……”

    伊尼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的头发柔软而丰盈，犹如一朵云，伊尼斯的下巴感受到它温柔的触感。他在伊尼斯的胸前蹭了蹭，稚嫩的声音缓慢而谨慎：“伊尼斯，我想要一个哥哥。”

    “很想……很想……在梦里，我会见到他，伊尼斯，我好爱他。”鹿可从怀中抬起头，眼眶微微红肿。

    “我不是他。”伊尼斯的身体放松下来，平静地与他对视。

    鹿可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露出了一个明亮而灿烂的笑容：“那当然了，你是伊尼斯。”

    伊尼斯有些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鹿可，起来。”

    “鹿鹿。”

    “起来。”

    “叫我鹿鹿！”

    伊尼斯额角青筋跳动，他一把抓起鹿可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拎了起来，扔到了床的一边。

    鹿可撅起嘴，但眼底却满是调皮的笑意，他轻盈地跳下床：“伊尼斯，早点睡觉噢，我回去啦！”

    但他只迈出半步，甚至脚还没落地，就突然停住了。鹿可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壁炉的火焰上，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察觉：“伊尼斯……那里好像有东西……”

    闻言，伊尼斯皱起眉。难道是眼睛？他的视线转向火焰，但并没有看见什么。

    鹿可面对着壁炉，缓缓后退至伊尼斯身边。他踮起脚，凑近伊尼斯的耳朵：“好像有个透明的东西，伊尼斯，你仔细看，有些地方的火焰，看起来不太一样。”

    透明的东西。伊尼斯略微眯起双眼，只能看到火焰的舞动和闪烁，烈焰中的光芒透过燃烧的木柴投射出温暖的光线。

    但他不觉得鹿可在撒谎，他揉了揉眼睛，努力寻找异样之处。他似乎看到火焰的边缘有微妙的扭曲和变化，就像一层模糊的波纹在火焰周围蔓延。

    真的有东西。伊尼斯立刻伸手，从枕头下抽出匕首，紧紧握住。鹿可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但紧接着充满崇拜地看向他。果然是伊尼斯！

    透过火焰，伊尼斯隐约感知到一种透明而模糊的线条在火焰的边缘和虚幻之间交错。那些线条不断变幻，有时又仿佛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抹扭曲的光线。

    那是……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目光与某种存在对视着，一股寒风从火焰中刮来。

    鹿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微微张开双唇，无法被人察觉的低沉的嘶鸣从喉咙深处溢出。无数如幽灵般的蛇从看不见的角落和缝隙中悄然出现。

    伊尼斯一时间不知道该将注意力放在哪里，鹿可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伊尼斯，不要怕，它们是我的好朋友。”

    伊尼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房间里有这么多“好朋友”？

    蛇蜿蜒游弋于房间边角。它们色彩各异，或墨黑如夜，或翠绿如林。它们的身体柔软而灵活，如同起舞的绸带。

    蛇的数目逐渐增多，它们摇曳身躯，发出轻微的嘶鸣声，赤红的蛇信伸出，舔舐着空气中的气息。它们开始聚集，环绕在壁炉前空无一人的区域。

    或许是他的错觉，伊尼斯感觉壁炉前的空气泛起涟漪般的变化。

    突然间，蛇仿佛被激活般，从各个方向扑向虚空。瞬息之间，令人难以理解的景象展现在他们眼前。蛇的身体在空中纠缠穿插，勾勒出了一个模糊但可辨的纤瘦的人形生物的轮廓。

    这个人形轮廓在空气中不断扭动，数秒后忽然消失，无数条蛇从空中中坠落。它们在原地蠕动片刻，缓缓游动至角落，消失在伊尼斯的视野之外。

    伊尼斯松了口气，将匕首放在床上，轻转手腕，匕首被甩回枕下。

    看来鹿可拥有御兽的能力，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鹿可的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下颌紧咬，却在伊尼斯看向他的瞬间，转换为孩童的神色。

    他揉了揉额头：“伊尼斯，它们会保护你的，我困啦，先走啦。伊尼斯，晚安！”

    不等伊尼斯回应，鹿可拍了拍伊尼斯的手背，蹦跳着离开房间。在鹿可关上房门的刹那，他的瞳孔收缩到极致，眼眸中的愤怒如火，仿佛能够将一切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