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末代皇弟

第49章 半渡击之?

    李克用的军队,已经兵临黄河。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渡过黄河,剑指华州。

    华州的地理位置,大约就是在黄河“几”字右下竖折横的西南边。

    李克用心中清楚,只要韩建不傻,那他就一定会在黄河两岸设伏,利用这道天然的地理屏障,来阻挡自己进军。

    晚秋的黄河,秋水低落。部分河段,甚至于大片的河床裸露了出来。河流最窄处只有不到一百步。

    沙陀兵渡河前,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士兵各自携带了一些草木浮物。沿河搜罗几十条民船拼接,铺上木板,简易的浮桥就可以搭建起来。

    这个出兵时间还算不错。

    如果是夏天或者早秋,黄河的水面宽度不会低于三百步。水流湍急的河段需要一船一船乘着筏子而过,效率低而且很危险。

    黄河在古代,没能像长江一样成为天堑,这就是主要原因——对于大规模军队的拦截能力有些弱。

    “先派五十熟悉水性的士兵过河。摸清对岸的情况后,在两岸拉起绳索,挂上连接船体。”李克用有条不紊地命令下去。

    这位沙陀族的领袖一生征战北方,北方的河网不是很密集,但他也有充足的经验,去应对渡河时的突发情况。

    他已经全军分为三部,分别找合适的渡口过河。

    “河对岸好像有动静。”眼尖的哨兵已经发现了异样。

    游到对岸的士兵刚刚钉下了木桩,挂上了绳索,而后赶紧又游了回来。

    李克用登高远眺。

    对岸的镇国军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大部队,完成了聚集。他们的数量,第一批部队有三五千人,后续的人影看不见了,估计也有几千。

    看来他们是来阻挠渡河了。

    “敌军已经发现了我们。大帅,是否还要强行渡河?”手下向李克用请示道。

    “殿下曾在华州有所见闻,这镇国军虚实,延王殿下可知否?”李克用转向在一旁的延王。

    延王自从在华州逃出以来,日夜奔赴晋阳。现在他已经随着李克用一同进军,随军的还有监军宦官张承业。

    “镇国军不过尔尔,士卒不经历久战,战则必怯。但是眼下渡河,不可不防。《兵法》云:半渡击之。镇国军是想渡河未济,击我中流。是否再另选时间,找防守力量薄弱之处渡河?”延王提醒道。

    李克用身份是晋王,是天下诸镇非皇族中少有的亲王。

    不过李克用现在已经有了皇族的身份。因为他对皇室有大功,身份已经被编入了皇室族谱。论辈分,甚至可以与延王以兄弟相称。

    虽说明里暗里有很多人还是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但是李唐王室还是具有包容性的,在一定程度上接纳了李克用的沙陀族身份。

    “哈哈,是吗?让弩箭手隔岸准备。”李克用看着对岸镇国军士兵,他们已经割断了几处渡河用的绳索。

    “取我强弓来!”

    一张三石的强弓被奉上。这弓弦恐怕一般人都难以拉开,李克用使用起来却如行云流水一般没什么阻力。

    “殿下看好了!”李克用眯起了一只眼睛,张弓搭箭。

    或许只有一只眼睛,让李克用射箭天赋异禀?

    西风微拂。箭头也随之被调整了几分。

    二百步之外,李克用只用一箭,便射翻了一个正在破坏渡河设施的敌兵。

    弓箭射穿了那个士兵的肩膀。虽然没有一箭毙命,考虑到这么远的距离,还有风阻,这个准确度也是相当不错了。

    “听闻晋王早年与人比试射箭,曾经一箭双雕,人皆拜服。今日所见,可知名不虚传。”延王道。

    李克用不是谦虚的人,他有这般箭术,自然受得起这番夸奖。

    “放弩!”

    十余驾床子弩被推了出来。数百名手持硬弩的士兵紧随其后。

    因为隔着黄河,距离较远,一般的弓箭手无法在这个距离造成高额伤害,所以要用到的是射程、力量都更强的弩箭。

    床子弩的有效射程能达到五百步,最远杀伤距离能在千步开外。(一步相当于一点五米)

    所用的弩箭长度有近乎半人之长。一弩下去,没有任何陆地生物能抵得上一击。传说秦始皇甚至用这种巨弩,射杀过海里的鲸鱼。

    这东西几乎就是古代的巴雷特。

    镇国军士兵纵然穿着盔甲,被击中后也很难存活。铁甲在强弩面前,脆弱地像纸一样。

    几十个敌军在第一轮射击后倒下。这些人员损伤虽然不大,但是在军队中,带来士气的影响是不好估量的。

    “我听闻古代秦王苻坚,数十万大军号称投鞭断流。今日我军到处,亦无可阻挡。韩建非有谢安石之才,如何与我抗衡?

    “我视对岸数千兵,如螳臂当车耳!今日,就是要迎着敌军渡河,以显我军威名!”李克用笑道:

    “再放一轮弩箭,而后让渡船开来,立即搭建浮桥。前军,准备冲锋!”

    弩箭的装填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床子弩,需要三个士兵合力,才能摇开。

    乘着这个时间,五十艘船舶被牵引而来。

    这些船,全部都拆去了船舱,只保留船身。船只被并排排列在了一起,铁索相连,横架在了黄河之上。

    只要在船身之间铺上草木,大队士兵、战马就可以通过。甚至于巨型的攻城器械也能搬运,但那要在先清除对岸的敌军之后。

    “不准后撤!沙陀军以骑战出众,只要让他们无法渡河,无法把马匹运过来,他们就不能发挥长处!”镇国军的监军将领看到,连忙吼道。

    督战队在军中是非常有必要的存在。局部的溃败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几个士兵掉头逃跑,带动的就是全部军队了。

    这就是为什么纪律不严明的队伍,明明士兵数量很多,战损很低,却连着吃败仗的原因。

    话音未落,一箭穿过,这位监军将领被射倒。

    镇国军变得更加恐慌。

    毕竟要面对的,可是早就闻名天下的沙陀军啊。据说几百个沙陀军,就能灭掉一个弱藩的全部军队。

    “不准后撤!立刻去破坏他们的船只!把贼子都赶进水里!退后者,斩!”其他的督战员赶紧维持起秩序。

    慌慌乱乱、人心惶惶的镇国军士兵,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船只的排列是横着排的,为的是扩大通行宽度,而且这样船只的连接会更加稳定。

    一百多名沙陀军先头敢死队,身着黑衣黑甲,以步兵三五一排的阵型,从浮桥上率先冲过。

    他们手持刀刃,身披便甲,冲锋的速度很快。一百多步的河道浮桥,片刻之间就已经飞奔而过。

    他们做的,是要试验浮桥的稳定性,以便让后面大军通过。还有,他们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紧跟在这些士兵身后的,就是骑着马的骑兵。沙陀军以骑兵闻名,自然以骑兵为主战部队。

    马匹在通过浮桥的时候速度略微被放慢,因为牲畜有一些怕水的,所以需要更加小心。

    “放箭、放箭!别让他们冲过来!”镇国军将领命令道。

    可是底下士兵看到对面沙陀军如此勇猛无畏,早已心惊。

    绵软无力的箭矢打到护甲上,甚至没能破开防御。

    纵然有几只箭命中了几个沙陀兵的要害,让他们落水,可是后续的大军源源不断地压上,根本没有因为这点死伤就泄了劲头。

    在镇国军士兵眼中,他们的对手如若天人一般,悍不畏死,身手矫健,渡河如渡平地,健步如飞。

    这就是沙陀军!是敌军眼中的黑色风暴,是他们的梦魇!

    两军终于接触到了一起。

    沙陀军的高台上,一个少年披甲将军站了出来:

    “父亲,此乃为国效力之时,孩儿虽然少小年幼,论功还需请缨!”

    此人就是李存勖。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需请长缨。少年将军李存勖年纪不过束发之年,但是已经屡经战场,弓马熟练,早就跃跃欲试,想亲自上战场杀敌了。

    “好!孩儿且先去,我等随后立刻跟上。”李克用用满含赞赏的眼神看着李存勖。

    主帅、众将亲临一线作战,士兵争相立功、唯恐落后的军队,战斗力怎么可能会差呢?

    鼓动沙陀军进攻的,不是虚头巴脑的忠义理智信,而是军功、钱财,还有在同族人前以勇武立身的处事准则。

    厮杀很快就开始了。

    厮杀也很快就结束了。

    镇国军稍一接触,就完全招架不住。

    沙陀军的作战太过于勇猛,以至于沙陀兵似乎觉得敌军太不经打,人头数都不够凑军功用的。

    起初镇国军还能勉强对抗先渡河的沙陀军队,可是在后续的骑兵、步兵连连跟进后,他们就一败涂地了。

    李存勖、李克用父子亲自上阵厮杀,让三军更是尽力作战。

    白刃上,沾满了鲜血。

    镇国军最终抛弃了一千多具尸体,狼狈地“战略性转移”,向着华州城方向逃去。

    李克用还想继续追击,却被延王按住了:

    “穷寇莫追。今日时节已晚,待到后军渡河大致要到天黑,不宜追击,使前后军脱节。”

    延王虽然急切想弄死韩建,但是依然是希望稳扎稳打。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不到万不得已,不行险棋。

    李克用表示认同:

    “延王言之有理。今日渡河后,就背靠黄河西岸扎营。此地距离华州还有几程?”

    “已经不足百里。明日行军至晚间,就能抵达华州城郊了。”延王介绍道。

    “父亲,背水扎寨,这有违兵家之道。如此安排,若是敌军反扑…”李存勖在旁擦拭着刀刃说道。

    “无妨。贼兵已经破胆,量他何如敢来夜袭?”李克用颇为轻视地说道。

    确实,镇国军丢盔弃甲,已经丧失了反扑的可能性了。

    ……

    韩建是在晚上得知了战败的消息。

    派到黄河阻击李克用的一万士兵,只剩下了五千多回来。

    战争带来的部队损耗,绝不只是战场上厮杀伤亡的那些。

    比如这次战役,沙陀军阵斩千余人,但是逃军这种非战斗减员在战败后会尤为明显。再加上很多受伤的士兵也不能归队了。

    韩建铁青着脸,止不住地摇头。

    “完全无法抵抗。果然,沙陀人不好抵挡啊…”

    原以为双方部队数接近,再加上华州是自己主场,黄河也是一道屏障。这能够阻挡李克用,至少可以延缓沙陀军的进军时间。

    可结果就是单方面的失败。这让韩建一时也没了主意。

    这个一向是专断独行的军阀头子,召集起了幕僚、部将,商量对策。

    众人的看法,其中主要分为打、或者不打两种。

    主张避其锋芒的,有说应该立即弃城逃跑,逃到长安、甚至凤翔,去找李茂贞,两家合兵一处,对抗李克用;有说应该投奔朱温的,把天子转送给宣武军。

    主张和李克用作战的也有两种意见。一种说应该立刻坚壁清野,龟缩进华州城进行防守,等到时局变化;另一种主张和李克用在城外作战,不然前期挖的战壕、修建的防御工事都浪费了。

    韩建显得犹豫不决。任何人到了危机关头都难免患得患失,只是有些人能坚定地克复心理因素,一条路走到黑。有些人只能首鼠两端,不知如何是好。

    韩建不想放弃华州,这里是自己苦心经营十数年的根据地。

    他也不敢再与李克用打阵地战,丧失了和沙陀人作战的勇气。

    思前想后,他决定:派遣两万士兵守在华州城内,两万士兵驻扎在城外,利用先期的防御工事阻击沙陀军。

    剩下的士兵分别驻守到治下的其他县城,互相呼应。

    再让殿后军也在城外,牵制沙陀军。韩建本人坐镇华州城内,指挥各路人马。

    ……

    时间到了凌晨。

    一个身穿黑衣便服的青年男子,骑着快马,来到了沙陀军外。

    沙陀军的哨兵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发现了他,把他抓了起来。

    “没想到还抓到个奸细,这下可以向上面请赏了。”哨兵们兴奋地交流道。

    “众位壮士,在下不是奸细,是朝中派来找延王殿下的。能否通报,让在下见延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