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路上，殿前军排成长列前行。

    气温已经接近零度，这无疑影响到了一些行军的速度。

    “传令下去，今明两晚分别行至于临潼、渭滨休整，只安营，不扎寨。夜寒难忍，可借住空置民房。”

    虽说冬天夜晚军中扎寨，能兼顾取暖和防御两个目的，但是赶路紧急，兵贵神速。

    一路行来，沿路的村落都是十室九空，农田荒废。这一路李亿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年中从长安逃到华州时已经看过一回。

    但再看到沿路的残破景象，还是让人卒不忍视。

    李亿试图招来一些百姓交流打听消息，看到的贫民多没有冬衣，仅用枯叶、麻絮附体。

    这些贫民看到大军，都吓得战战兢兢，生怕军队又来洗劫，或是来抓壮丁，或是把他们的草屋拆了烧火取暖。

    从贫民的只言片语中，李亿得到了陇西军这半年来，还没有过向东的行动。

    再想打听出什么情报是不可能了。李亿只能让下属好好抚慰百姓的情绪，还把军中的物资分出少量来给贫民过冬。

    并且，李亿再次严令，禁止士兵剽掠百姓。殿前军现在就是朝廷的脸面，想要恢复大唐的人心，必须保证军纪。

    这些贫民，穷得就连山贼盗匪都不忍心光顾。

    再者，殿前军士兵们物资充足。几个月的治军之中，李亿已经完成了全军的心理重建，让原本麻木的士卒有了王师该有的信念。

    朝廷丢失掉的人心和威望，就需要这样一点点来挽回。

    是夜，前部王彦章派来哨将，向主帅请示战略部署。

    “都调查清楚了吗？贼军首领现为何人，其军势如何？”

    “禀大帅，是李茂贞继子李继筠为长安留后，全权领军。其人骄横懒于治军，陇西军军心懈怠，逢冬连日不训。陇西军军纪也较差，到了吃饭时候才会埋锅造饭，平常就席地而坐，没什么章法。”

    “他们驻扎在长安城内还是城外？”

    “长安城被贼军洗劫，已经残破，不适合驻扎。其全军长时间一直在城西扎寨，未曾移动。”

    听到长安已经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的消息，李亿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从军事角度来看，长安这座帝都有一定的防御能力。敌军不能进入长安据城固守，这应该是好事才对。

    但是两京是李唐神器，承载着祖宗基业。东都洛阳，早就落到了朱温之手。现在长安，也……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李亿强忍情绪。没有沙盘，他在心中模拟演练了一番。

    按理来说，即使李继筠还不知道韩建已死，但一定听到了河东李克用率军兴讨华州的消息。

    其人居然还没有多少防备。看不起朝廷禁军也就罢了，要是前来的是沙陀军，他又该如何是好？

    李亿略做思考，计上心来。他私语口授哨将，让他把消息带到王彦章部。

    ……

    王彦章率领殿前军的先头部队，比大部队早半日进发。收到李亿传来的口信之时，离长安已经只有最后一日的路程了。

    “不对吧…我记得殿下一直行事稳重，不会冒险。这真的是殿下要求的吗？”王彦章皱眉问道。

    “殿下说了，论军取胜，就在一个“奇”字。这是殿下的印信，请将军过目。”

    看到殿前军主帅印信，王彦章自然不再疑惑。

    李亿把这种重任交给自己，是相信以他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任务固然艰巨，但也意味着对他的信任。

    “传令下去，白日加速赶路，行至长安以东十里处，今夜士兵尽早休息。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动身。”

    ……

    长安城西，陇西军的营寨中，主将李继筠正在军营当中烤火饮酒，舞乐取乐。

    本来嘛，被派到长安是个美差。朝廷走了，长安那么多富户大员，宫殿金库珠玉财宝，全落到了陇西军的手上。

    李茂贞粗略搜刮了一遍后离开了，长安这块肥肉还剩不少油水。李继筠是认了李茂贞当爹，所以才能领到这个美差。

    虽说名义上，李茂贞还打出替朝廷防卫京城的旗号，命令李继筠休整帝都，拱卫京师。实则上，拱卫京师？拱卫个屁！

    关中大乱，梁晋争霸，西川东川、江南淮南、楚地湖广、两浙闽中，全都闹得一锅粥，谁能、谁会伸手长安？

    所以，李继筠第二次细细洗劫了长安，一把火烧了宫室，而后整天在军中乐不思蜀，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干爹还留了两万人在长安，更是让李继筠觉得高枕无忧。

    但是华州离长安也不远，这消息还是传达了李继筠耳中。

    “禀留后，华州最新的战报送到了，韩建已然不敌李克用。而且，长安西边的探子都说有发现了士兵痕迹。”

    “慌什么？华州离长安路途不远，有几个逃兵跑到这边也很正常。要真是李克用率沙陀军前来，我们立刻撤退就是了。虽是不战而退，但府君大人岂会怪罪我等？应该表彰我为军中保存实力！”

    在李继筠眼中，和战无不胜的沙陀军作战是不可能的。至于其他军队，那有什么好害怕的。自己两万大军，背后有干爹撑腰，除了朱温、李克用，谁敢来招惹？

    “但来自河东的消息说，李克用似乎率军返回晋阳了…”

    李继筠起身，赏了报信的两耳光：

    “妈的，真是小题大做！既然李克用不会前来，谁允许你来打扰我的雅兴？接着奏乐，接着舞！”

    送信人悻悻退出营中。李继筠的副将见到后，也悄悄跟在他身后退了出去，并且把他拉到了一处空营当中。

    “少将军真是…这种军情大事，竟然置若罔闻，还说什么“李克用若来就行撤退”的话，真是寒将士之心！”送信人捂着脸颊抱怨道。

    副将名为符道昭，也是李茂贞心腹之人。李茂贞对于李继筠有点不放心，就派了符道昭来辅佐他治军。

    这些天李继筠在军中吃喝玩乐，符道昭职责本就分管军事，于是代管军中诸多事务。这个送信人就是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