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档案

【5219】时之梦—吾爱依旧

    时速250公里的高铁,载着远行的旅客们,穿山越岭,或归乡或离乡。

    站台外的玻璃幕墙,映照着苍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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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站泗湘站,请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到车厢两侧等候,准备下车……”

    ……

    “小兄弟,去哪?”

    “碾襄村”

    “那边路可不好走,只能给你送到村口。”

    “没问题”

    “行嘞,上车。”

    “你是外地回来的?大学生!”

    “嗯,放假了,回家住几天。”

    “了不得啊,你就是头两年碾襄村里那个独一份儿,考上大学的娃是不是。”

    “是,大哥,这两年大学生越来越多,以后还会更多。”

    “说的也是,这以后啊就都走出去了,我们这些走不出去的只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儿过日子咯……到了,给我2块钱就中,弟儿,不是哥不愿意给你送到家,是这下雨天儿,进村的那块路,车过不去。”

    “我知道,谢谢大哥”

    “诶这雨还下着呢,小兄弟有伞没有?”

    “有,都带着呢,雨天路滑,大哥开车慢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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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村的那块路,不是没修过,每次修过不到一年就又坏了,后来就没人修了。

    村子里一条主路直通到底,那条路是街道也是集市。

    豆大的雨嘭嘭嘭的打在伞上,沉了回家的心绪。

    “糖炒栗子,热乎的新出锅的糖炒栗子”

    ……

    “水~豆腐~卖~水豆腐~”

    ……

    “哟这是老贾家的吧,放假回来了?”

    “嗯回来了,叔”

    “来来来干豆腐拿着,你爸妈就爱吃这一口。”

    “谢谢叔,空了来我家,我爸给你做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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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在街道尽头,拐角处的小胡同里。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着猫狗,猫抓老鼠,狗看家。

    一路犬吠声相随,直到看见那一间瓦片屋顶泥土墙的房子,一扇小木窗投出暖黄色灯光。

    这才连走在泥泞小路上的步伐都轻快了些许。

    ‘吱呀’

    “……你这孩子,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还得一会儿,给我吧,快进屋。”

    “下雨天儿,我自己打车就回来了。”

    “你看你都瘦了,多吃点。对了,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春卷,等着啊,妈去给你拿。”

    “妈,再给我来点儿醋。”

    “诶!”

    ……

    “来,咱爷俩喝点儿。”

    “爸,陪你喝点儿行,就一杯,你身体不好,悠着点儿。”

    “嘘,小点儿声,别让你妈听见。”

    “行行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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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依山傍水,离家不远的山上就是坟地。

    爷爷奶奶就葬在那里,地势高,日夜看顾着后代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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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客朋友们,动车即将到站泗湘站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向车门移动,下车时注意站台间缝隙,注意安全……”

    ……

    “大爷,去哪?”

    “碾襄村”

    “好嘞,大爷,系好安全带,咱们这就走了。”

    ……

    “这路边的景真不错。”

    “大爷是外地儿人吧,,听您口音就不像是本地儿人,我们村儿啊二十几年前发展起来的,出去的大学生都回来搞建设,现在这儿可是旅游胜地,您来这儿可来着了。”

    “……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干上出租车师傅了。”

    “赚钱呐,现在村里头不少都是我这么大的,有像我一样为了赚钱的,有回来帮忙的还有到乡下来体验生活的。……大爷,碾襄村到了,您要去哪,这儿我熟,给您送过去。”

    “谢谢小伙子,不用了,多少钱,我就在这下。”

    “十块钱,微信和支付宝,后面都有码,您直接扫就成……大爷,您慢着点,祝您玩的开心。”

    干净宽阔的水泥路面从村口一路延伸至各家各户。

    拐杖拄在地上,踏踏响着,一如几十年前那场雨砸在伞面上。却是怯了前行的步伐。

    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户,让老大爷感觉熟悉又陌生。

    只路尽头拐角处的小胡同里,似乎还一如从前。

    不过是瓦片屋顶和泥土墙同老大爷的头发一样褪去了昔日颜色,显现出带有岁月痕迹的苍老。

    望着黑漆漆的小木窗,老大爷站在胡同口彳亍了半晌,终于佝偻着背脊走进胡同里,去的却不是家的方向。

    “咚……咚……咚……”

    “咳……咳……管财啊,去看看这么晚了,是谁搁外头呢。”

    “知道了,爷爷”

    ……

    “这位……大爷?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管叔”

    “哦,等一下啊,爷爷!找你的!”

    “把人带进来!”

    “知道了!大爷请进,跟我来。”

    ……

    “管叔”

    “咳……嗯?老贾家的啊,几十年没回来了吧,说吧,什么事。”

    “我来向管叔求一口棺材”

    “咳……咳……咳……”

    “管叔,您这是怎么了?”

    “贾大爷,没事,我爷就是被烟呛的。”

    “……咳,小兔崽子,赶紧滚去写作业去……咳,这批烟丝儿太呛口,不过,够味儿。

    你说你这才半只脚踏进棺材,还有一只没踏呢,着什么急来我这儿求棺材。”

    “管叔,照理说我求不到您这来,可我贾家祖祖辈辈都葬在这山里头,我家的儿孙孝顺是孝顺

    就是时代不一样了,观念也不同了,我怕我走了,他们不把我给抬回来。所以提前在您这求一副棺材,以免他日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

    “咳……咳……行,你这活计我接了……准备的还挺充分……去吧,天黑路远,莫走回头路。”

    花甲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紧攥着一张车票。

    “爷爷,你这是要去哪?”

    “乖孙啊……去哪?……爷爷要去泗湘。”

    “可是爷爷,爸爸妈妈说你得了小感冒,得多休息才能好,不可以到处跑。”

    “乖孙,爷爷已经好了,和你一样爷爷假装感冒就是想骗糖吃。”

    “我就知道,爷爷一点也不像感冒的样子……爷爷我把我的糖给你,你别去泗湘了好不好。”

    “不行啊,乖孙,爷爷想要的糖只有泗湘才有,你答应爷爷,不把看见我的事告诉你爸爸妈妈好不好?这是我们爷孙两的小秘密。”

    “好,我会帮爷爷保守秘密的,爷爷拉钩。”

    “拉钩,好了乖孙,爷爷该走了,你快进屋去吧。”

    “爷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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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速250公里的高铁,载着远行的旅客们,穿山越岭,或归乡或离乡。

    站台外的玻璃幕墙,映照着苍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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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乡,念乡,吾爱依旧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