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变了，变得残暴又肆虐，疯狂且毫无理智。魔鬼成了他的代名词。谈起他的人无不为之变色。

    可他明明也曾有过温柔体贴的模样。她见过。

    那时她蜷缩在狭小漆黑的坑洞里，觑着坑洞外广阔明亮的天地。

    他从无边旷野上徐徐而来。将一缕温热的天光捧到她面前。让她知晓寒冷以外的第二种感受:温暖。

    她激动的呼吸起起伏伏。因不善言辞，只对他展露出一双盈满谢意的眼眸。

    他也不甚在意，抚着她冰冷额头以示安慰的手，分外轻柔。

    那以后他常来，带着一缕温热的天光，讲述着新奇的趣闻。

    她睁着一双盈满好奇的眼，以跌荡起伏的呼吸作为回应。

    有时他见她眼中似有疑惑，还会耐心的重复。

    有他陪伴的日子里，她很快乐。

    后来有一次，他对她说已经没有新的趣闻了，他决定离开，继续前行寻找新的见闻。

    她慌了神，鼓起勇气扯着他的手，让他带着她一起。他轻笑着嘱咐她跟好，别丢。

    于是她追着他的脚步在旷野中留下无数痕迹。

    期间曾于无数次欣喜于他的每一次回眸与牵手。

    他看她的眼眸，牵着她的手，也是那样的轻柔。

    再后来她爱上了那无边的旷野，也爱上了他。

    那时的她温柔娴静，而他肆意洒脱爱自由。

    她希冀着能和他一起将旷野的每一处都走过。

    他虽从未因她而有过片刻停留，却一直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

    可现在她的足迹已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却无论如何也追寻不到他的踪影。

    为什么呢？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些关于他的过往。

    他曾送她嫩绿的草芽、盛放的花朵、翠绿的树叶，甘甜多汁的果子。

    也曾送她山巅冻雪、空中星子、珍禽翎羽、异兽绒毛。

    他曾赠她绢帛、纸鸢与书籍，也曾赠她炊烟、霞光和晨曦。

    每次她的回应无不是随着他亲昵的抚摸与亲吻而愈发颤抖起伏的柔软身躯。还有那荡漾出去的层叠而起的羞涩涟漪。

    后来他曾送她干瘪的草叶、缺了边角的花瓣、枯黄的落叶、腐朽糜烂的果子。

    也曾送她山崖间的坠石、谷中沙砾、浸染血色的胡须、粘着粪便的尾羽。

    他曾赠她铝箔、魂幡与冥币，也曾赠她烟火、尘埃与寒冰。

    细细想来，她回馈给他的，除了更加剧烈起伏的呼吸与难以抑制、因过于敏感而颤抖不已的身躯，再无其它。

    可她，向来一无所有。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再见她，甚至躲着她，他在愤怒，怒她无法回赠他任何礼物。

    都是她的错，她难过的想着。

    可明明他也曾那样深切的爱着她，虽未曾言明，但她深刻的感受到过。她记得。

    从轻抚撩拨，到用力揉搓，她体会得到他想要与她融为一体的急切心情，她也同样急迫，于是她与他抵死缠绵，直到她失去了自我。

    似乎就是在她醒来后，渐渐的寻不到他了。

    是不是得到了，便不再像从前一样了。

    她难过的想着，就算他真的不爱了，她也想问个结果，哪怕是曾经爱过，亦或是从未爱过。

    于是她开始满世界寻找他的身影，却总是在人们口中听说。

    “你何时能停下来，等一等我。”再一次扑了空，她哽咽着哭喊着，继续向远方追寻着。

    她不见了。

    她到底去哪了？

    她不要他了！

    他把她弄丢了。

    他已经找了她很久了。

    她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明明她总是在他目所能及之处。

    他曾孤独的在旷野中漂泊，世界满目荒芜。

    她是荒芜世界里唯一的救赎。

    他记得第一眼时难以抑制的倾慕。

    他记得第一次接触碰时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

    她喜欢听故事，他便挖空心思只为能留下来，博她一个浅笑。

    直到他再也编不什么故事，便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他难过的与她笑着道别，惊喜于她愿意随他一起流浪在无边旷野。

    起初，他与她嬉闹追逐，在旷野上留下欢快的脚步。

    后来……他看着为她生长的草木，为她盛放的花朵，还有为她而歌唱的鸟兽，嫉愤又无可奈何。

    他后悔将她带走了，总觉得她很快就不再属于他了。

    他患得患失，为了吸引她，他卑劣的借花献佛，将他所能见到的为她而生的美丽都据为己有，再转手献给她，得她满心欢喜，得与她共舞的一晌欢愉。

    直到再无可送。他开始慌了，那些为她而生的璀璨鲜活的事物源源不绝，他就要失去她了。

    不！不可以！他不能失去她！

    他慌不择路，不再精挑细选，凡是能吸引她的东西，他都送。

    他不再满足于得到一晌欢愉，他想她属他，他想将她融入骨血。

    日日夜夜的想着，想着想着，他真的去做了。

    他与她紧紧相拥，在搅动中融为一体。

    疯狂掠夺和占有，抵死缠绵，绝不放手。

    餍足后，他发现，她不见了。

    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

    可哪里都寻不到。

    她去哪了？

    迷茫、恐惧席卷了他所有心神。

    她不要他了！

    他失去她了！

    他跌跌撞撞的在世间寻了许久。

    终于寻到了，激动欣喜的靠近后，却发现只是神似她的背影，那根本不是她。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在无数次遇到神似的她，却清晰的知道不是她后，最后一丝理智也离他而去，他陷入疯魔，疯狂的嘶吼着，遍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依旧无果。

    偶尔清醒时，那些曾与她厮磨的记忆翻涌而上，令他更加疯魔。

    但他绝不会放弃，她一定还在世界上某个角落，他一定会找到的。

    “你到底在哪？”他在天地间奔走，咆哮着嘶吼着，不知疲倦的寻觅着。

    她是世间无处不在的水。

    他是世间狂野不羁的风。

    风水流转，流的是水，转的是风。

    风生水起，世界自荒芜而繁盛，自繁盛而荒芜。

    谓之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