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天是一天中最为短暂的，感觉没过多久，黄昏就悄然将至，酱油厂也到了下班时间，吕川挠了挠头，一脸苦相，盯着一天没说话的德宝和周秉昆。

    今天气氛格外压抑，唐向南，常进步和龚斌都有点不适应，三人只能闷头苦干，到了下班点跟兔子一样撒腿就跑。

    吕川也想跑，可是想到猪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自己先开这个头：

    “哈哈，下班了哈，咱们该走了，要不然秉昆那两个朋友该着急了。”

    周秉昆斜眼瞥了德宝一眼，见他也是偷偷瞄着自己，二人目光一对视，“噗呲~”一声如同孩子一样笑出声来。

    男孩子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俩人互相笑一笑，事情也就解决了，所谓一笑免恩仇，大抵如此。

    三人骑着自行车来到约定地点，一个个气喘吁吁，孙赶超和肖国庆早就在了，二人看到好久不见的周秉昆，都兴奋挥起手，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起来。

    这是几人第一次见面，都稍微有些拘谨，周秉昆赶紧互相介绍一番，赶超笑着拍了拍周秉昆肩头说道：

    “秉昆，这事情可靠不，咱们这么晚去不会卖光了吧。”

    周秉昆拍着胸脯笑着说：

    “你放心吧，我哥告诉我的，错不了，晚上六点开始，咱们赶紧去别迟到。”

    几人本来就心痒痒，听到秉昆这么说，都赶紧跳上自行车，朝着供销社骑去。

    因为着急，速度也比平常快了一倍，五人刚赶到，外面已经排满人，看到这种情况，几人对视一眼忙把车停好。

    德宝最着急，招呼一声便挤进人堆，进屋抢号。

    屋里挤满人，他小心挪进去，慢慢推开前面的人来到前台。

    前台里坐着一身材干瘪瘦弱的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悠闲磕瓜子，完全不顾及怨声连连的人群。

    看到挤进来的德宝，他不耐烦皱起眉，将嘴里瓜子皮吐在地上，语气不善的说道：

    “行了行了！挤什么挤，没看见肉还没来啊！”

    德宝一听便有些恼火，本来今天因为曲秀贞的事情，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只不过骨子里的怂劲儿，让他保持着基本礼貌：

    “你好同志，我来拿号，顺便问一下这几点开始卖啊。”

    中年男子愈发不耐烦，加快嗑瓜子的速度，头转到另一边，不想搭理。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德宝和身边其他的人，怨声更大，一位穿着军绿色棉袄老头，颤巍巍凑上去喊道：

    “你这人咋这样啊，小同志跟你说话咋不回答啊，大伙从下午三点一直排到这时候了，问你也不说话，啥态度啊！”

    德宝一听有人支持自己，顿时有了底气，满脑子都是“老子这回要露把脸”的想法，默默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沉重。

    坐在柜台里的人抓起一把瓜子用力甩在地上，双手叉腰站起，声音放大夹带着些许尖锐：

    “催催催！一个个都跟催命鬼一样，你个老不死的，有问题就去问上面领导，都别来问我，我不知道！再磨叽一句都给我滚...”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阵风声刮过，脸颊剧痛袭来，也没个准备，狠狠摔在地上。

    看到德宝出拳，旁边有那好事儿的人立马鼓掌高声叫好，有旁人的喝彩声，曹德宝热血上涌，心中不免得意，上前一脚踹开前台的矮门，探身将地上的人拽起来，照着那张大脸邦邦就是好几拳。

    在外面排队的周秉昆几人搓着手，等了半天还不见德宝出来，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紧靠门的群众回头冲后面大声喊道：

    “哎呀妈啊！里面有人打起来了！”

    几人立马想到一直没出来的德宝，止不住地担心，国庆往地上啐了口吐沫看着几人说道：

    “草，这要真是德宝，咱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他，兄弟们！咱们看看怎么事！”

    说干就干！几个热血少年铆足劲推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努力往里面挤去。

    屋里黄灯照射下，显得异常昏暗，周秉昆挤在最前头，远远望去，靠近前台有俩人缠斗在一起，墨蓝色棉袄粘上土显得灰扑扑。

    人群散开远远躲在一旁看热闹，周秉昆借着昏暗灯光，费力瞅出地上其中的一人，正是曹德宝。

    看见兄弟躺在地上，周秉昆不知道哪来的劲，大喝一声，吓散一旁的人，抡起拳头就朝地上另一个人身上砸去。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少怕事的人都已经顺着门口溜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扯着嗓子在大街四处宣扬。

    挤在后面的哥几个看见周秉昆加入战局，纷纷撸起胳膊加入战斗，站在一旁的老头看这架势赶忙大喊：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他颤巍巍想要上前拉架，却被不知道谁胳膊杵到一边，摔倒在地【哎呦哎呦~】直叫唤。

    场面越来越乱，德宝因为兄弟加入，手上逐渐没了分寸，眼睛也染上一丝癫狂。

    “都别乱动！警察！”

    警察的声音突然响起，吉春这个地方就这么大点，听说有群众闹事，路程不远来的自然也快。

    看到警察的到来，原本靠在墙边看热闹的人都扔下手上瓜子，如鸟兽状，呼啦一下散开，屋里一下就宽敞许多。

    一听到警察的声音，曹德宝顿时惊醒，吓得不敢乱动，却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找准机会用力挠了一把脸。

    他突然吃痛，但碍于警察到来，只能默默忍下，这时好几个警察上前把地上这一群拉开。

    曹德宝一脸伤，啐口血沫，盯着男人恶狠狠说道：

    “你他妈的！”

    警察反手一把摁住曹德宝，低声呵斥道：

    “还不老实！都给我押到派出所！”

    ......

    农场里，周秉申刚吃完饭，正剔牙呢，远远瞧见一人影冲过来，是老宋？

    周秉申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申哥！出...出事了！”

    老宋上气不接下气，从喘气中蹦出几个字：

    “派出所打电话，说你弟...进去了！”

    此话一出，周秉申瞬间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样，还不忘回办公室拿了几包没拆封的烟揣进兜里，这才朝着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