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很冷，下了很厚的雪，普通人家负担不起供暖的开支，不少老人和孩子都跑去附近的商场取暖，肖国庆的父亲也是其中的一员。

    肖国庆姐弟俩生活都很不如意，没顾得上冬天的取暖问题，夏天没有提前制作好煤球，冬天烧煤渣家里冷得像冰窖。

    肖国庆的父亲照常出门去蹭暖气，没想到却一夜未归，吃了安眠药的肖国庆姐姐，睡得很沉，不知道老父亲没有回家。

    周秉昆等人帮忙找人，最后发现的，却是老人的尸体，就在医院住院部的院子里，在锅炉房后边炉灰堆的角落，国庆的父亲蜷作一团，像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一样，偎缩在背风的凹窝间。

    春节前两天活活冻死的这位老人，有家，有儿有女。

    肖国庆父亲“那扭曲的死法”，几乎把肖国庆逼疯。

    肖国庆开始疑神疑鬼，疑心妻子吴倩没有诚心寻找老人，疑心姐姐拿到房子后就嫌弃父亲，故意不给父亲留门。

    幸好老友常进步看得透彻，根据雪地上的脚印，常进步推测出，老人早上出门后就没打算回家，好父亲最不愿意的就是变成儿女的拖累。

    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季节，肖国庆父亲用这样的方式，最后一次帮了儿女，这显然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老人对生活没了希望，心愿了却后，为了不拖累儿女，才走上了绝路。

    肖国庆只能以泪洗面。

    父亲的“非正常死亡”，给肖国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为自己曾经“诅咒”过父亲而自责，老友们只好劝他说他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不要胡思乱想。

    肖国庆流着泪说：“我是那么说过……会不会，因为我咒了我父亲，他有心灵感应，所以房子偏留给我姐，还要以一种不好的死法死给我看，为的是死后也要惩罚我……”

    肖国庆开始后悔，不该把房子过户给姐姐，如果让父亲还有所牵挂，说不定他不会自我了断。

    从丧父的伤痛中走出来，肖国庆用了很长的时间，他自己生活里的鸡飞狗跳，让他再没有精力去怀念老人。

    肖国庆再次失业，彻底沦为了底层的苦力工作者，脸和脖子晒得很黑，大冬天身上挂着湿毛巾，因为“拉脚”的活儿很费力气，随时会出汗。

    你能说这样的肖国庆是幸运的吗？

    谁也不能这样说，至少在这个世界里，肖国庆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你想让我哥帮你姐找工作是吧？”

    周秉昆听懂了，他心情很低落，为什么大家都来找三哥？却没想过这样会不会给三哥带来什么麻烦？

    不过跟曹德宝那种你帮我就是你的不对，你帮我就是应该的想法不同，肖国庆很忐忑，也很紧张，他真是硬着头皮来的，就算周秉昆拒绝，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反而觉得松口气，这样可以回去跟吴倩交差了。

    “你帮我问问吧，要是行最好，不行也没关系，毕竟大家都难。”肖国庆这话，反倒把周秉昆给说的不好意思了。

    “你别这样，都是兄弟，等我回去问问，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啊，现在谁不缺工作啊。”

    肖国庆连忙握住周秉昆的手摇了两下：

    “秉昆，谢谢！”

    “行了，你先回吧，我回去跟我哥聊聊。”

    “诶！那就拜托你了。”

    “你赶紧去一边儿吧，说这话干嘛，肉不肉麻？”

    “那我不说了...谢谢，谢谢！”

    含着笑目送国庆离开，周秉昆觉得嘴里干，忽然很想抽烟，不过他不是个能抽烟的人，兜里也没备着，只好推着车回到家。

    家里还是那么暖和，家里柴火、煤球都不缺，这都是周秉申带回来的，如果没有他，光靠周志刚那点工资，这个冬天对老周家一样难熬。

    “哥...娘~”

    周秉昆喊了一嗓子，就见李素华从里屋出来：

    “咋样啊？春燕挺好的吧？”

    “好~好着呢，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周秉昆挤出笑容，违心的说道，事实上，他脸春燕孩子的面儿都没见着。

    这表情骗得过李素华，却骗不过周秉申，他也没多说，心里猜测，秉昆估摸是在春燕那受气了。

    这两口子，要不是李素华揽着，非得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就是欠教育，没什么毛病！

    “那就好~那就好，等他们回来，我再去看看...”李素华心地善良，听到干闺女母子平安，也不纠结老周家被人嚼舌根儿了，美滋滋的在那脑补春燕儿子的可爱模样。

    当老的吗，总愿意看到隔辈儿人，这也是为啥她总想让周秉申相亲的原因之一。

    在她看来，老大离得远，就算生了孩子也轮不到她照看，家里仨儿子，秉昆还小，也就周秉申能指望上了。

    “娘，我有点饿了，有吃的没？”

    周秉昆冷不丁开口，打断了老娘的‘白日梦’！

    “这孩子，就知道吃，有，娘给你热，唉...真是個祖宗。”

    李素华嘴上埋怨，动作可一点不慢，掀开门帘走出去，给秉昆忙活饭去了。

    她刚出门，周秉昆坐在炕边儿，轻声说道：

    “哥，刚回来碰着国庆了，有个事儿...”

    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了，毕竟国庆是自己朋友，这事儿指望三哥帮忙，要脸的周秉昆多少有些愧疚。

    “说吧，啥事儿？”

    “那个，就是吧，是这样...”

    “伱跟我这儿逗闷子呢？赶紧说，有屁快放。”周秉申就见不得小老弟扭捏的样子，多大事儿至于吗？

    “诶~就是肖国庆姐姐回程了，他家地方小，现在又多了一张嘴，家里揭不开锅了，这不想求你给他姐找份工作，能管吃管住最好，不能也没关系，好歹多份收入。”

    周秉昆一口气说完，忐忑的盯着周秉申，似乎在等待他的宣判！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

    “不行。”

    周秉昆傻眼了，他想过这事儿没那么好办，可没想到周秉申会拒绝的如此干脆，似乎完全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