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十一游看着眼前的水钟。此时，离十一夜自己进去十一游身前的这座大楼快过半个时辰了。

    十一游不由地想起十一夜对他说的话：

    “现在，我要进去了。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那你就赶紧跑吧。”

    “嗯？”

    “我进去是要和这里的领导谈判的，如果我半个时辰后还没出来，那就说明这里已经被敌人入侵了，而且连我也被击溃了。只凭你一个人是打不赢的，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搬救兵吧。记得是那边。”

    “还有，你身上的衣服破了吧？如果我回来了，我会再给你挑一件的。”

    回忆已然结束，十一游的手指敲着一旁的石狮子。

    所以，他是要跑呢，还是要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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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自然沉入寂静，万物眠于洞穴，唯有老鼠仍在悉悉窜窜，寻求着过冬的食物。

    “呼。”十一游呼出一口气来，转眼间化做冰雾。

    “我们还有存粮吗？”尽管不是第一次得到答案，可十一游仍不厌其烦地问着。

    “没了，一点不剩。”克里斯一如既往地回应。

    他的轮椅向前驱动，碾过冰辙，发出“咔咔”的声响。

    “那，哪里会有食物呢？”

    十一游喃喃着，没注意到身后的克里斯无声间抬起了手。

    “就在这里啊。”

    “砰！”枪声响起，十一游莫名地看见了天空，然后是白雪，最后是大地。头颅重重地摔在地上，“嗡嗡”的声响回荡在耳畔。

    血在地上肆意流淌着，十一游则是呆愣地看着，心中却只有一句话：

    “怎，怎么回事？”

    克里斯的枪口还吐着白雾，掩盖住了他莫名流着泪的面庞。

    “对，对不起！”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中回响，而十一游的面目逐渐狰狞。

    “为，为什么！”十一游的手指穿过了地上惨白的雪，那指甲毅然地刺破了手掌。

    “......”仿佛泄气了一般，克里斯无力地放下了手，口中不断地喘气，他最终有些无力地说着：“我们，是朋友吧？”

    “为什么啊！”十一游质问着，疯癫一样的在地上挣扎着。可是他的腿终究是被子弹洞穿，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因为，因为，因为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吧？”颤抖着，发颤着，克里斯抬起头看向十一游，眼泪滴在了地上，瞬间结成了冰。

    “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想要找到食物，只有撕开离我们最近的人的胸膛，但我能找到的，只有你啊。”克里斯叹息着，随后义正言辞的说着：

    “为了朋友而献出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十一游愣住，而克里斯的嘴唇并未停下。

    “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是上一个与你这样和我亲近的人说的。”

    “他的名字叫：兰克。”

    十一游怔住。克里斯叹息，随后接着说道：

    “我说我的腿是在和兰克第一次见面时被他废掉的，这其实并不正确。其实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没了双腿的人。”

    “但就是那次见面，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因此信赖着他，依赖着他。我把他当做朋友，可他却把我当食物。”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他真的教会了我很多，比如那些机关怎么使用，比如，如何正确的使用枪械。”克里斯停了一下。

    “我真的很感激他，不然我活不到现在。”

    “可就在那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同样耗尽了所有的食物。也就像今天一样，他默默地开枪，射断了我的双腿。”

    “他知道我的枪里没有子弹，就像我今天早上做的一样：他把我枪里的子弹全部扣走了，我也把你枪里的子弹全部扣走了。”

    眼泪已然流尽，白雾已经散去，只余下了克里斯坚毅的面庞。

    十一游抓着枪的左手无力的放下，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无数次地扣动了扳机，却连一发子弹都没看见。

    “兰克是被异闻杀的，这点我没有骗你。”最后，克里斯补充道：“还有，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

    “再见，我的朋友。我该，送你走了。”克里斯说着，抬起了手，指尖扣下了扳机。

    “砰！”伴随着硝烟升起，子弹出膛。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少年的声音突兀地自空中落下，世间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静止。

    他走至十一游面前，抬手，十一游猛的眨眼。

    “又见面了，这是第二次了。”俊美的少年自来熟的说着。

    “生存还是死亡，零或是无限，永恒亦或是刹那。选一个吧。”他伸出手来，慈悲的看着十一游。

    十一游知道，只要握住那只手，自己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就能获得活下去的权利。

    但是......

    十一游甩手，拍开了少年的手。

    “我选择现在就去死啊！”他说着，冲向了克里斯，手指按着对方的手指，试图就那样扣下。

    可手指此刻却变得像铁雕塑一般，难以按下。

    “没有用的，在静止的领域内，作为人的你是无法自由行动的。”

    “那就帮我杀了他啊！”十一游怒吼，扭头试图给少年一拳。

    少年结实的接下了那一拳，可又好像是打中了空气，没用，就连声音都未发出。

    “我不会帮你杀人的。”少年静静地说着。

    “那就把我杀了啊！”十一游崩溃地说着。

    “如果你是第一次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可这是第二次。”少年顿了顿：“第一次你选择了活下去，而你，必须为你做过的选择负责！”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一声不吭地救下我不就好了吗？”

    “人会改变，人会后悔，人会试图挽回自己的错误决定，但人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最开始的决定是树干，之后的决定是枝叶，所以我会不断询问你，这是我该做的。”

    “......”十一游沉默，他听不懂这些道理，但他清楚一件事，这个家伙，要自己活下去。

    之后，是少年无奈的叹息，以及自己垂下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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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在此处中断，十一游看着眼前的水钟。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要进去吗，即使进去就是送死？

    可他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因为死不了。

    那为什么要进去呢？

    为了一件衣服的人情。

    那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吗？

    没有。

    这就对了。

    十一游走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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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鸣喃喃自语完，摇摇晃晃地准备走出门去。

    “咚！”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十一鸣的脚步瞬间停下。

    “咔！”大门破碎，一个拿着斧子浑身是血的人默默走进房内。

    护卫吗，是怎么知道十一夜已经遇险的？

    十一鸣暗自思考，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祭祀一天只能举行一次，现在的他只有神之力可以使用，但神之力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就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多可以使用两分钟。

    够了。

    对方也只是强弩之末而已。而且对方不太可能是一路杀上来的，大概率只是杀了他门前的守卫。只要他能撑到其他人意识到不对，赶来救援的时候就行了。

    十一鸣还在思衬着，对方已然如饿狼般扑进。

    “跪下！”十一鸣猛然抬手，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权杖。猛地一震，对方正在突进的身躯突然落下，双膝像胶一样粘在了地板上。

    对方冷眼看着十一鸣，手里的斧子默默地抬起。

    十一鸣被他看的有些害怕，于是将权杖紧紧地握在手里。

    只要对方的膝盖还在，就必须老老实实的跪下并且无法移动，这就是十一鸣的神之力，象征着他绝对的权利！

    但是，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十一鸣暗自思考着：对方明面上的武器只有一把斧头，不知道对方的神之力是什么，但十一鸣的神之力可以强行压制跪着的人的神之力，当然，要消耗成倍的体力。

    也就是说，对方除了斧头已经没有威胁了！

    十一鸣还在思考着，而对方并不打算一动不动！

    只见对方抬起手来，手中的斧子毫不犹豫地朝上丢去！

    十一鸣见状连忙下蹲，闪过了这一击，：不过他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他是疯了吗？把手中唯一有威胁的武器就这样随意的丢弃！

    “咔！”斧子正好卡在天花板上，斧刃上的鲜血凝结在斧柄上，摇摇欲坠。

    “呼。”十一鸣紧张地喘息，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对方估计还有后手。

    看，看吧！

    只见对方默默地抬起了头，鲜血滴落在地上，那张脸呈现在十一鸣面前。

    十一，游？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十一鸣依稀记得这是跟在十一夜身边的那个少年，看来是她的保镖。

    只见少年默默从兜中摸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体，金属制品，但是做成了奇怪的门把手状。

    那是什么？

    十一鸣紧张地看着，毫无疑问，那是少年的后手。

    是武器吗？还是什么东西？

    十一鸣只敢远远地隔着桌子看着，而不敢有丝毫地靠近。

    只见十一游将木块放在那金属制品的凹槽中，按下了一旁的旋钮。

    “咔。”嘶哑的一声，好像机器在悲鸣，但木块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开始时一样！

    不，不对，十一鸣看见了，丝丝缕缕的烟从那凹槽中飘出！

    那是，打火石！

    “咕嘟。”十一鸣下意识地咽了下喉，意识到了现在糟糕的局面。

    这个房子里的桌子是木做的，门是木做的，柜子是木做的，窗户是木做的，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几乎都是木做的。

    只要微小的火苗就可以让这个房屋燃烧殆尽！

    “放，放下。”十一鸣试图与对方谈判，单膝跪地，伸出左手。但右手依旧紧握着权杖，一丝不敢松懈。

    十一鸣指着桌子对面的十一夜：“你把这个房子烧了，她也会没命的！”

    “......”沉默，如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火苗“嗤嗤”的声响。

    “咕嘟。”

    怎么办？

    十一鸣又下意识地咽喉。

    唯一能扑灭那火苗的只有桌上的茶，但是对方握着打火石，随时都能再制造火苗。

    “踏踏踏。”听清了，是警卫过来的脚步声！

    对方离门口更近，对方不可能没听见！

    完蛋。

    要真让那些蠢货过来，对方估计会直接将这个房间点燃！

    但是！

    他已经不可能让对方带着小祭司走了。小祭司知道的太多了，她要么死，要么成为他的奴仆！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他默默举起右手，权杖猛地向下敲去。

    “嗤！”弓箭的破风声，穿过了十一鸣的耳畔。一只箭矢朝着十一游的心脏射去。

    你以为为什么十一鸣这样高傲的人要下跪啊，当然是为了这一击啊！

    他在另一座楼上，可是设置了弓箭手啊！

    如果对方能使用神之力的话就能躲开这一下。

    可是，没有如果。

    对方的位置已经被固定，神之力也无法使用，手里也失去了能劈开箭矢的斧头。

    已经，将军了！

    “嗤。”血肉被穿透的声音从未如此美妙，十一鸣愉悦地站起身来。

    “是我赢啦！”

    “哒。”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顶上，湿乎乎的......

    “嗤！”刹那间，十一鸣被烧成了灰烬，远处的弓箭手惊愕地看着。

    “咔。”十一游折断了卡在胸口处的箭矢，略有些失望地说着：“又一次，没有死啊。”

    他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十一鸣。毫无怜悯地抱起地上的十一夜踩过。

    他的血是有毒的，遇见人会将人烧成灰烬，遇见异闻会使异闻进化。

    在这个世界这种能力好像叫：神，之，力？

    “快，别让里面的人跑了！”外面人的声音已经可以听见了，但他们也不好进来这个房间。

    因为大门处已经被十一游点燃了，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离开。

    他一开始就是计划用斧子上金色的血去杀死十一鸣，再用火焰堵住追兵的道路。

    至于他要怎么离开。

    十一游舔了舔唇。

    跳下去吧？

    他看向窗外：这里距地面很远，看起来就是会摔死的程度。

    他真的要为十一夜做到这种程度吗？明明只是欠了她件衣服而已。

    十一游不知道。

    但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惜命的人啊，因为濒临死亡会很痛。所以他并不会随意地挥霍自己的生命，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会死，这件事从他第二次见到那个家伙时就已经知道了。

    他也已经不再信任他人，那是被克里斯背叛的后遗症。

    可是他还是欠了她一件衣服啊，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就比一件衣服重要。他亲眼看见过的，就因为衣服被弄脏，那个人生生把另一个人的头给打爆。

    也许这才奇怪吧？自己明明把衣服弄破了，她却并不在意，还要再给十一游买一件。

    那种完好的衣服，即使是在克里斯假装他朋友的时候，也会因为被弄脏而对十一游大发雷霆。

    所以很奇怪吧？

    明明衣服比人贵重，十一夜却好像认为人比衣服重要。

    十一游不理解。

    但他明白一件事，自己无法毫无负担地继续走下去，即使要离开，也要将这份衣服的恩情还清。

    “咔！”玻璃破碎，十一游从窗口跳下。他紧紧抱着十一夜，将自己做为肉垫，生生落在地上。

    “砰！”好像全身都要裂开，头颅处更是传来一阵剧痛。

    但十一游仍然没有死。

    在他的怀中，十一夜沉眠着。

    “呼。”该走了。

    他艰难地喘气，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抱着十一夜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