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不知道你是不是介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园长先生。”

    “你为什么一直闭着左眼？”

    又一个人在面试间里，与亚瑟攀谈着。亚瑟和多莉都认为他的品行不错，应该是可以胜任动物园工作的。唯独就是这个问题让人有点在意。

    “左眼？哦，我左眼，是闭着，现在是轮到它睡觉，我也可以马上叫醒它，稍等。”

    只见那个人伸起自己的右手，高高地扬起，然后一巴掌盖在自己的左脸上。“起来，快起来，起来！”他右边那半边嘴唇在说着，好像一个金字塔的监工，在催促奴隶们赶紧去搬砖一样的口气。

    “起来！”

    左边的眼睛不一会儿真的挣扎地睁开了，然后左边的那半边嘴巴张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啊——哈！”地打了半个让人很不尽兴的呵欠。

    不尽兴，是因为右边的另外半边嘴巴并没有张开，他的呵欠只有一半。

    这个呵欠打完之后，那个人的左眼完全睁开了，然后，右边眼睛又渐渐地撑不住了。每一次闭眼再睁眼，都比上一次睁开得更小，大概眨眼十来次之后，右眼就一直闭上，不再睁开了。

    “这下轮到右眼了！”

    “是这样的啊。”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右边的嘴巴已经不张开了，只有左边的半张嘴巴在动。

    亚瑟转头看着多莉，眼神在询问她，这种事情以前有没有发生过。

    多莉摇摇头，表示没有，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园长，你不用担心，我是习惯了这样子休息的，我以前的工作是这样子的。”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是在公司里做保安的吗？”

    “对啊。”

    “我看你，大概不止是右边眼睛闭上了，你是整个右边身体都不动了对吧？”亚瑟谨慎地问道。

    “对啊，园长你的观察能力挺强的，我和你认识了才十来分钟就看出来，我之前的上司三年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我猜对了？”

    “是的，现在我的左脑正在休息，刚刚是右脑。”

    “等等，你现在难道不是右半边不能动——”

    “没错，所以就是左脑。左脑控制右边，右脑控制左边，园长先生，还有其他问题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之前那份工作大致上也能应付得了。”

    “不是，你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了，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不对，你刚刚在说什么，你的右脑在休息？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可以的没问题，园长先生。我刚刚说了，我以前是一个保安。保安这个岗位，正常来说，是三班倒，最少也得是两班倒的，就是两拨人三拨人轮流值班，保证保安亭保安岗中控中心等等岗位24小时有人在岗，随时应对各种问题。”

    “是这样没错啊，那么你？”

    “后来公司为了开源节流，把三班裁成了两班，后来又引进了自动监测机子，自动巡逻机子，自动追踪摄魂器，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由我们保安部门负责的很多事情，渐渐地在这些机器的帮助下，都不需要人去做了，所以公司最后又把两班裁成了一班半。”

    “这样安保还能有保障吗？”

    “差不多就成了，反正都是机器监守，我们人只是在那里做做样子，按照规章制度一定要有一些人在那里看着机子，一旦出现状况就报御林军。但就算是工作量不大，人也得一直坐在那不能睡着啊，我一开始也是很难受，后来渐渐练成了现在这种本领。”

    “本领——你是指，你可以一只眼睛一只眼睛地睡觉？”

    “是，你看到的是一只眼在睡觉，实际上就是我把自己的大脑切割成两边，左半脑和右半脑分别轮流休息。左半脑先睡八个小时，然后再到右半脑睡八个小时。左半脑睡觉的时候，右边的身体就动不了，和睡着了一样，反之亦然。用这种方法的话，可以勉强在位置上撑一更而不睡着。”

    “这样子——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说没问题那绝对是骗人的，就算半边脑休眠，那毕竟也是在上班，不可能真的能连续睡饱八个小时。就算没有紧急情况，因为有半边身体在活动，所以总不能八个小时不喝水，八个小时不吃饭，八个小时不上厕所吧？再加上工作上偶尔要处理的事情，虽然我是可以每八个小时让其中半边大脑睡觉，但总是很难真正连续睡够那么久，顶多有个四五小时就很不错了。”

    那个人只有半边嘴唇在动，说出来的话居然也还挺流畅的，亚瑟至今依然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虽然勉强能顶，但终归还是难受，再加上——哎！”那个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

    “园长先生，蹲过铁枝的人，你会收吗？我还是向你坦白吧。我，我蹲过。”

    “你……”亚瑟顿了顿，想起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

    “我猜一猜，是不是你们的机子出了什么故障，又或者你只有半边脑子干活的时候出状况了，你报警速度不够快，捅娄子了，然后要你背锅，是这样吗？”

    “园长先生……”面试的人也显得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人。”

    “那也就是说你肯收我这样的人咯？”

    “也要你老实坦白讲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先。”

    “就是，嗯，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有点羞耻。就是，有一次应该让右眼起来了，结果它还没完全醒过来，左眼就撑不住闭上了……”

    “然后就整个人睡着了？”

    “嗯。然后公司把我告上刑部了，罚我蹲了三天的铁枝。”

    “这样也要坐铁枝！”亚瑟惊得整个人站起来。“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没办法啦，谁叫我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但我是保安，又怎么能疏忽大意，所以我也是该的——”

    “你这样不行，不行！你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都这么忍气吞声的吗，你过来，你就来我们动物园上班，以后就别到外面去受气了！”

    “你真的肯收我吗？我犯过那样的错误……”

    “朝九晚六……”

    还没等亚瑟说完，他已经在《畜约》上签了字，变成了一头海豚，啪塔啪塔地在地上拍着尾巴。

    据说，海豚是可以闭着一只眼睛，休息半边脑子。这样的机制让它这样的哺乳类动物可以长期生存在海底而不会被淹死。

    亚瑟一直觉得这样的说法毫无科学根据，但看看现在的大笨城，那么多一直在上班一直在上班的人，他们的休息时间，岂不是比海豚还少？

    那闭一只眼睛睡觉，又还算得上多不科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