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南山看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泥塑土像。
“后面还有一片天地。”
沈招摇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向高台后方抬了抬。
夏南山向高台看去,高台后是一堵还算完整的墙,墙的最右边有个可通行的小门。
进小门再看,是一间干脆只剩下半个顶却有四面墙的内室。
最里面有片残顶的墙边堆满了土块碎石,上面靠着一个已经面目不清的灰泥塑像。
塑像的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双腿盘坐在一起,看似一副耳鼻观心,超脱凡尘的样子。
但因为历经风吹日晒,色彩一团含糊。
周身落满了多年下来积攒的陈年灰土,胸前还裹着几层已分不出颜色的布,像是在为土地石像遮挡风寒,又像是把他的双臂紧紧束缚在胸前。
顶上断瓦残垣,这室内的地面也不是完整平坦的,它的正中间赫然有个圆形的大洞---一口没有铸井壁的水井。
可能是为了不一间间走进内室,也为了来这井边打水方便,本是坐西朝东的小屋如今在南面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走至井旁。
也不知这里的村民是对这土地完全失望还是把这苦水井当成了生活的救赎。
他们在井前摆起了一张木几,上面还摆了个满是香灰的香炉。
“不拜神仙,拜地龙,这个村子真是有意思。”
夏南山好笑的蹲下往井里看看。
这口井里倒是水波绫绫,光影对映间浮现出了夏南山带着探寻表情的脸。
“靠天地吃饭的人,谁救的了他们的命,谁对他们来说就是值得一拜的神仙了。”沈招摇站在一边说。
“可如果是开山建村的人,那不就是任村长的祖先?他就允许自己祖先被这样毫无敬意的弃在这里?”
“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谁又能惦记着祖先呢,更何况还是个不保后世的祖先。”
夏南山在脑海中想了想任村长那魁伟的身姿红润的脸,突然伸出手,连着香炉端起小木几,把它端到了墙边的石像面前。
“我倒是觉得还是得拜拜这开山祖。没有他,又哪里有这人这井呢?后世过的苦,又怎么会是他的错。”
夏南山用袖子轻轻掸去石像头顶上的灰尘,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是个粗面馒头,把它一掰两半,一半包了回去,另一半放在石像前小木几上的香炉里。
然后右手握拳,左手抱拳行了个抱拳礼。
“多谢这位开山土地在此建造村舍,让我路过此地得以暂停歇脚。今日未带香火,谨以此粮代为供奉,还望土地不要嫌弃。”
沈招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一系列动作,不知是不是该夸她一句知恩图报。
前面的石像突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胸前的布巾随着声音扭动起来,那泥塑石像居然像是要从身上裹的布巾里挣脱出手臂来。
两人俱是一惊,沈招摇已一步上前把夏南山挡在身后。
夏南山皱皱眉,侧身向前站在沈招摇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石像,深怕错过它下一个动作。
布巾又涌动了几下,一只灰色的手从胸口的位置探出了手指尖。
这手被包裹的太久居然像发霉的食物一样长出了细细的绒毛。
此时庙里安静极了,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天上突然飘过一朵云遮住了太阳,投下庞大的暗影,像一艘幽灵鬼船从两人头顶悄无声息的驶过。
手冒出了个春笋般的指尖就停了下来,像是感受到屋内紧张的气氛。
夏南山忍不住又上前了半步,想要看看清楚。
沈招摇刚想阻止她再靠近,那毛手突然又动了。
它完全伸了出来,脱离了胳膊,流水般的向石像下滑去。
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它已经滑过石像,又滑上木几,拿起半个馒头,掉头就跑。
一个呼吸间,又退回石像下,再想抓它,它却已消失在那胡乱堆在一起的碎石块中。
夏南山一时无语,她侧头看看沈招摇,对方也正目瞪口呆的望着毛手消失的地方,愣了几秒才回望她。
“没想到这无人供奉的土地庙里还能有这么敏捷的老鼠。”
夏南山想起沈招摇刚才满身警备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沈招摇也自嘲般的笑笑:“我只希望它偷走的那半个馒头不是那份你替我准备的午饭。”
夏南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本应准备两人的午饭,只好故作豪爽的一拍对方的肩膀:“饭没了不是还有酒吗,好酒能抵二两粮,沈兄莫慌!”
沈招摇没再理她,上前仔细打量石像身上裹的布巾。
“看来这土地还是保护了些当地子民的,最起码他给了它们一个遮风避雨保暖的地方。”
夏南山也凑上前,突然从后腰位置抽出一根细树枝,戳戳石像的正身,见没有东西跑出,又翻了翻刚才老鼠钻出的地方。
“你干什么?别人偷你半个馒头,你就要拆家毁室内啊?”
沈招摇问,他忽然皱皱眉:“这是什么树枝?桂花枝?你身上怎么会有桂花枝?我园子里的桂花枝?”
“沈兄别那么小气嘛,我不过是在园子里捡了个落枝。你不知道,我们做道士的一般身上都要配着桃木枝辟邪,可是我刚巧没有。这一带又万物不生,只有沈兄的桂花园汲取万物之灵气,冒天下之不应当坦坦然的霸居一地。这种明明白白唯我独尊的桂花枝那估计不会比桃木枝的灵气差。所以我借一枝傍身,走夜路也安心一点。”
沈招摇现在只感觉这小道士不熟的时候是个纯纯粹粹的小道士,熟了后却是个油油滑滑的老道士,天上转悠的鹰都不及她嘴里讲的话飞的高溜的圆。
“快看,我就说这土地既然派手下收了我的贡品,自然会回我一些恩赏。”夏南山笑了一声。
沈招摇随她手里的桂花枝望去,只见石像胸前被拨开的布巾里放着一个刻着字的石板。
也不知和这石像一起捆绑了多久,居然在这风吹雨打的环境中还看得清上面的字迹。
夏南山探身把石板抽出,用力吹了吹,又用袖子仔细抹了一把表面,认真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