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陆阳居然轻笑了出声:“不错,我们鹿署一族即使断肢也能再生,但是不代表可以被永无止境的反复宰割。这百年间,那缚基带着我四处转移,光是饭店就开了十几次。一开始我被割掉的四肢每个月都能长回,后来是半年,一年,两年。到这里已经七年了,可是我的右腿自五年前就没有再长出过。可能以后其他的部分也不会再长回了。”
他又靠回去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无法站起,无法作画,白天是个废妖,晚上是个废人,已经没有人能救我,没有任何人能救我了。”
此刻他说的也不知是马姑娘他们,还是那百年未归的余淼。
“可你也只是猜测。你太久没有见阳光了,也许我们逃出去,去你想去的山林里,慢慢你能恢复过来呢?”
马姑娘仍旧想保留住一些希望。
陆阳却再没有回应。
他就软软靠在墙上,好像已经化作了墙的一部分。
好像没有生命对他来说才是一种解脱,一件天大的好事。
夏南山和沈招摇也都不忍心再说话。
也许是不忍心将他重新唤醒,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
也许是在他们心里也分不出,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干脆死去好。
马姑娘伸出手温柔的将陆阳身上那堆破棉被上的褶皱一一抚平,轻轻道:“我把吃的喝的都留在这里,下次带干净的衣服来给你换,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别的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很快...”
她停了下,又改口说:“我明天夜里会再来的,到时候一定有法子了。”
她探出手想把陆阳脸上的一根碎发拨开,但终是忍住了。
毅然站起身,看了默默无语的另外两人一眼,决然的说:“走吧。”
说罢,吹熄烛火,毫不犹豫的径直向门口走去。
夏南山感觉她是在心里自己下了什么决定,但是又不好现在询问。
便立刻拽着沈招摇的衣摆一起向门口走去,心里暗暗计划,等下要把所有事重新整理一遍,想出个前因后果所以然来。
马姑娘打开门,外面的光打在她身上,又笼罩着她落在门口。
黑色的影长长地映在在地上,又逐渐融入屋内的漆黑之中。
她没有立刻走入屋外的光亮中,手扶着门愣了一会,突然回过头对身后的两人‘嘘’了一声。
夏南山看着她背光的脸,脸上洋溢着一种化不开的愤恨,这愤恨把她的五官簇在了一起,显得有些令人生畏。
还没等夏南山问话,马姑娘随手带上了门,把她和沈招摇一起关在了黑暗中。
紧接着门口一阵悉悉索索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咔哒’一响,好像尘埃落定,终于安静下来。
室内是黑色的,眼睛看不见东西的时候,耳朵就会敏感起来。
可是周围除了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当眼睛与耳朵都没了用处,鼻子就变得更加灵敏了。
刚才在这屋内说了那么久的话,已经渐渐习惯了这屋内的马粪味。
现在站在门口,刚才门一开涌入一股新鲜的气流,却立刻又被隔绝在外,使得这屋内的骚臭味变得异常浓重起来。
夏南山感觉鼻子发酸,额头一麻,接着听到沈招摇在旁边说道:“这怎么越呆越臭啊!”
夏南山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突然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外面可能有事。”
沈招摇上前一步,趴在门上,侧耳细听。
却不料这破木门很不牢靠,被他一压就发出‘咯吱’一声向外涌去。
接着又是‘哐当’一声,似被什么拦住,又回弹了回来。
撞在了沈招摇脸上,吓得他猛的又向后退了一步,刚好一脚踩在夏南山脚上。
夏南山正努力觉察着外面的动静,被他这一系列自己和自己玩的操作踩了个始料不及,两个人的身体一起后仰,人仰马翻的倒在了地上。
刚倒下去,沈招摇又是全身一颤,浑身发抖的说:“什么东西,软软的.....贴在了我的头上,不会是.....马粪吧!”
夏南山没好气的伸出左手,一巴掌轻拍在他脸上。
接着抬起被他压在脑袋下的右手,两只手一起捧着他的头不让他再在黑暗中爬来爬去。
“沈狌狌,你压在我的手上了!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会,再这么上蹿下跳的,我直接把你收了,反而比较安全!”
沈招摇听到自己刚才压的那个软软触感是手,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发现夏南山两只手捧着自己的头,离自己极近,又举措不安起来。
屋内漆黑,但是眼睛适应黑暗后能隐约看见近处的一些轮廓。
比如,此刻,夏南山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下巴小小的翘着,鼻头有点圆又有点尖,两只眼睛看不清轮廓,只觉得亮亮的,像是无边夜空中唯一的星星,是这漆黑屋内唯一的光源。
他一时之间没法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忽’一下热了起来。
热度从眼睛发起,向鼻子两边蔓延,又顺着脸上千丝万缕的血管缓缓流进了心里。
“你发烧啊?”
夏南山感觉到自己手里捧着的头逐渐发烫,两手松开一点,又同时向内拍了几下。
手掌带起的凉风和两颊轻微的痛意,让沈招摇清醒过来。
他挥开夏南山的双手,快速爬起身,不自在的胡乱拍打下自己的衣服。
“发什么骚,是这里的气味太骚了,我都喘不上气了!”
“我们是不是被那马姑娘锁在这里了?”
不待夏南山说话,他局促的摸摸木门,急切问道。
“可能是外面不知发生什么了,我们先在这里静观其变吧。”
夏南山没有着急站起,反而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拿起几根稻草在手里扯着。
她扭头看看屋内侧的陆阳。
一个黑乎乎的轮廓靠在墙边,对这边发生的动静全无反应,简直好像已经在那堆破被子中坐化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