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十一章 遭遇临战

    赶到上郡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蒙恬便在扶苏帐外等候,邀起巡逻军营。

    扶苏依旧清晰记得《孟子》中有云:“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以天时、地利、人和表明仁君有不战,战必胜的论证,但是现在随蒙恬巡逻军营,扶苏深深的感受到了秦军兵革之利。

    后世有学者认为,“秦人好战,兴战时赤膊上阵厮杀。”在扶苏看来完全是谬论。先不说始皇陵陪葬的兵马俑各个披坚执锐,且K9801陪葬坑全是甲胄,再给8000兵马俑配一套都绰绰有余。

    况且现在,扶苏亲眼见到蒙恬所率领的戍边秦军精锐,虽然不同的兵种甲胄风格不一,但从上至下无一不身披坚甲,不得不感叹大秦军队容貌之盛。

    其中步兵,因前胸、后背和肩部容易受到伤害,其甲衣多由前甲、后甲和披膊等三部分组成。骑兵因便于骑射,其甲衣比较短小,长仅及腹,没有披膊。车兵手、臂、颈易受攻击,其甲衣不仅有前甲、后甲,还有臂甲、手甲甚至盆领。

    因为金属冶炼工艺低下,这个时代的铁扎甲防御力并未超过皮扎甲,而且皮札要比铁札略微轻便,所以将、佐的甲衣大多是精心鞣制的牛皮甲扎甲,蒙恬身上披的便是缀有金属甲叶的皮札。

    “公子,意下如何?”蒙恬伴随身旁,看着略微兴奋的扶苏问道。

    “军阵俨然,队列齐整,军容旺盛,战意高昂。大将军不愧为我大秦军中两大柱国之一。”扶苏丝毫不吝啬夸赞,“只不过,大将军,若有敌军来袭,如何备战?”

    蒙恬答道,“齐国孙膑曾著有战图四卷,末将研习数载,且经实战校验以后,窃以为只有十种战阵可堪大用。”

    “哦?”扶苏好奇,“是哪十种?”

    “分别是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行阵、钩行阵、玄襄阵、水阵和火阵。这十种战阵皆是最纯粹的战斗阵型,只需掌握大部,精通一种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蒙恬掀起门帐,邀请扶苏坐而细论。

    扶苏颔首示意,坐于案前,“大将军可尽情发挥。”

    蒙恬也不娇作,随后坐下,用手指蘸水,在案前画起战阵细细传授起经验来……

    许久,扶苏听着有些乏味了,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打断蒙恬问道,“若陛下命你出兵荡清匈奴,汝为之何?”

    “自然是以骑兵……”蒙恬话还未说完。只听“咚咚咚!”一串急促的鼓声响起。

    蒙恬听到后脸色微变,起身道,“公子,恐匈奴人来袭,希望公子在中军大帐中不要随意走动,末将去去就回。“

    说罢,招呼亲兵侍从将为了方便卸下的披膊穿上,整理甲衣,快步冲出了大帐。

    扶苏听闻是匈奴来袭,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深藏在血脉中几千年抵御外敌的激情被点燃。中国人古来好战的基因促使着他去见识真实的战场。扶苏赶忙招呼侍从为其披甲佩剑,匆匆追上了逐渐远去的蒙恬。

    “大将军,大将军!“一身皮甲相对于缺乏锻炼的扶苏来说有些沉重,步履也变得比往常更加缓慢,完全跟不上蒙恬的脚步。扶苏不得已高呼蒙恬。

    蒙恬果然闻声转头,见是扶苏后,左右交代了一下便迎面相迎,“公子,战场上流矢无眼,还请退回中军营帐静待佳音。“见扶苏跟来,蒙恬劝诫道。

    “大将军,好意我领了。只是戍边监军一年多都未曾见匈奴南下,如今来袭恐蓄意已久,故想去前线探个究竟。“扶苏执意向前,”大将军,有你在,吾有何畏惧?“

    蒙恬见此也不好阻拦,只叹扶苏果为明主,唤人为扶苏取来盔甲,又呼来锐士护卫左右。

    “公子这边请!”蒙恬和扶苏双双登上战车,一阵战马嘶鸣之后,战车便向前阵驶去。

    扶苏与蒙恬来到阵前,定睛远眺。匈奴骑兵显然已经突破了方阵前的作为警哨的游骑二十四阵。前方旌旗攒动间还有少量的秦军骑士在死斗不退,但是就这么一会儿便淹没在匈奴的铁蹄之下。此刻匈奴骑兵距中军前阵已不足五百步,蒙恬丝毫没有动容,镇定地排兵布阵,弓弩手匆匆到位。

    “传令,待匈奴骑兵在一百五十步内弩手开始射击,六十步内弓手开始射击,二十步内刀盾手和长矛兵向前,弓弩手披护搏准备接战!”

    在战车旁左右侍立的传令兵很快摇动令旗将军令传递到前方一线指挥的百人将、屯长等。

    匈奴骑兵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似有冲阵的迹象。此时匈奴骑兵已然不足三百步。

    “放!”随着前线百将的一声喝令,弩手率先射出了弩矢,密集的弩矢如同蝗潮一般乌压压的扑向匈奴骑兵。

    “噗!”“噗!”“噗!”,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弩矢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匈奴骑兵简易的皮甲,巨大的贯穿力带着人飞出马背,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随后被后方躲不及时的队友战马的踩踏,躯体深深地陷入了冰冷坚硬的冻土中。

    “继续冲,不要停!”

    今年的寒潮来的太快太早,比上郡更北边的匈奴人完全没有预备,大量的牛羊,甚至牧民冻死,因此不少部落怨声载道。匈奴小头领呼衍氏为了生计,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纠集部落控弦儿郎,南下劫掠。其长子单被任作前锋,先行大军突袭。

    早早就在游骑方阵外埋伏,待摸清楚了巡逻规律,在游骑方阵换防的那一刻发动了突袭,游骑的百人将反应不及时,未能有效组织反击,很快便被单所率的匈奴骑兵突破。

    单也没有预料面对突袭秦军竟然反应如此之快,方阵顷刻间便已布好。骑兵正面冲击步兵方阵本就大忌,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希望能够破阵。

    “不要停!”单一股戾气涌上,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马快!

    弓箭手和弩手在六十步距离时,匆匆放出一轮箭矢后便迅速退入后阵,收敛弓弩,换上刀盾、长矛,在步兵方阵后列阵以待。

    扶苏皱眉,注意到弓弩兵临阵仅仅只放了一轮箭矢。

    六十步距离瞬息就到,面对迎面刺来的长矛,单持矛借助马力狠狠一劈便将其劈开,随后浑身气力注入长矛,往前一送,便在对面的秦军士兵惊恐的脸色中刺穿了喉咙。

    “嘭!”“嘭!”“嘭!”马匹撞入方阵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时有匈奴骑兵被长矛挑飞在马背,也有秦军士兵被马匹撞飞,狠狠地砸向身后队友的身体,顿时一股血腥在弥漫。

    在扶苏中军的视野中,前阵步卒方阵就像一个海绵,被匈奴骑兵压缩成弧状,仿佛弯曲到极致的弓臂,下一秒就要破碎。

    “大将军,匈奴骑兵速度已经殆尽,且骑马不便肉搏,此刻正是良机,令左右两翼方阵合围即可全歼此支骑兵。”扶苏谏言道。

    “公子所言即是。”蒙恬并未有所动作,“面前这支骑兵不足万人,就敢冲阵,可见其并非全力,恐匈奴主力就在附近。”

    话音未落,远处隐隐出现黑线,很快大地的轰鸣声响起,果然匈奴小头领呼衍氏亲率千余控弦之士赶到。

    望着对面井然有序的秦军军阵,呼衍氏并没有贸然发动攻势。虽然前阵已然摇摇欲坠,仿佛只要他率军一冲即可击破。但他注意到此刻匈奴骑兵完全陷入了肉搏战,此时战马已经成为了负担,没有跑起来的骑兵完全发挥不出其威力。而且左右两翼方阵严正以待,怕就是为了对付他而袖手旁观没有支援。呼衍氏有些为难,远远与秦军对峙。

    “今天就到这里吧!”呼衍氏知道面对有准备的秦军,绝对不能正面硬碰。“鸣金收兵,让单回来。”

    “呜呜呜~”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传入了正在厮杀的单耳中,“哼!”单有些不甘,愤愤挑飞想要阻拦他的秦军士兵,调转马头,下令道,“撤!”

    随着匈奴人缓缓撤出长城,这场不大不小的偷袭战就此落下帷幕。

    蒙恬走动了几处军营要害之处,细细布置交代一番后便回到了中军大帐。

    早在蒙恬军帐中等候的扶苏见蒙恬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将白天的疑问抛了出来,“大将军,野战之中弓弩手难道只能放一轮箭吗?”

    蒙恬一愣,旋即回答,“秦弩虽威力巨大,但装填繁琐。面对骑兵,临阵能发一矢便是不易,二矢便有覆灭之险。”

    扶苏又问,“不知秦弩射一矢所需多久?”

    “若体力充沛,则可在一炷香内射五矢。然五矢之后,臂力不济,所需时长自然增加。匈奴骑兵在一百五十步内弹指可到,届时只能弃弓弩短兵接战。”

    “何不分三排,轮排齐射,成绵延之势?”扶苏疑问。

    “射矢必快于张矢,绵延之势无以为,且轮排齐射不如全体齐射,一轮过后敌军已有防备,后两轮难以有效杀伤。”蒙恬耐心解释道。

    “非也,大将军请听我细细道来。”扶苏神秘一笑。

    在宋代之时,弩的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期,因为需要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其弩兵的列阵战法也已经异常完备。

    据《武经总要》记载,宋人发明了“三段击”来使弩矢绵延不断,高效输出阻击骑兵。此三段击并非后世火枪三段击,总结来说是弩动人不动。

    弩兵呈三排排列,第一排称为“发弩人”,只负责射击。这一排人心理素质和射击术极高,让其保存体力,极大限度地杀伤敌军。

    第二排称为“进弩人”,顾名思义便是将弓弩递给第一排的人,并将空弩递于后排。

    第三排的人称为“张弩人”,专门负责拉开弩弦,自然是臂力和耐力素质极佳之人。

    这样三排人如现代流水线般分工合作,将各自的效能发挥到最大。

    “如此,如何?”扶苏将三段击和盘托出。

    蒙恬皱着眉头细细盘算,片刻之后,答道,“公子之法看似能使弩矢不断,但亦有弊病。”

    “嗯?”扶苏愕然,难道宋人之智不如秦人之智?“大将军有何见解?”

    “公子,末将斗胆提问,射箭的意义何在?”

    扶苏不解,“自然是杀伤阻遏敌人。”

    蒙恬恍然,“仅杀伤,非阻遏。”

    “何也?”

    “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与无镞同!”蒙恬道出了自己的见解,“况且熟练的匠作加班加点一天仅能造箭五十余支,军中尚有箭矢和弩矢共计十五万支,今日一天就射出去了两万余支。若以公子的战法,库存恐难以维持。”

    “箭矢可反复使用,战后亦可回收利用。”扶苏不解,在他印象中一支箭矢可用五年。

    “今日打扫战场,仅万余支回收可用。”蒙恬如数道,“箭镞若无大碍可用数年,但箭镞易损。”

    “且公子的战法仅适用于守城。”蒙恬补充道。

    “有坚壁堡垒作为掩护,前排射手可以从容射击,不受骑兵危害,亦可借绵延箭矢打退攻势。”

    “唔~”扶苏有些汗颜,看来来自现代的他并不能凭借所谓的经验来开金手指。看来《三国演义》中十天造十万支箭在工艺制造更加发达的明朝人看来也是天方夜谭,箭矢果真是稀罕物,不能漫无目的地抛射。看来他要学的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