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三十六章 临行处事(二)

    宰田这几日过得并不安生,并不是生活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即使他再三让自己专注于农事,醉心于梯田开垦,也还是不得不分心,担忧魏巍会搞什么事情。而且他隐隐感觉到与自己一同劳作的仆役似乎与以往并不一样了。

    直到有一天,家中独子从代郡服役回来之后,宰田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一种纪律性,他身边的仆役们有莫名的默契感。

    “这是你干的?”

    今天,宰田终于忍不住了,在歇息的时候将魏巍拉到一旁还未开垦的树林里,指着怀疑的几位问道,“司马县长可是每日都来,你这般行事,露馅了如何?”

    指着的时候,那几位还正好朝林子这边望来,惹得宰田甩了甩伸出的手臂,冷哼一声。带着不容置否的语气说道:

    “把他们都撤了,老叟并不需要。”

    魏巍朝那偏头一笑,回过来答道:“这正是县长大人的命令,老先生年老体弱,禁不得劳累,所以专门挑选了几位身强体壮的小子伴你左右,替你做事。”

    “是司马县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宰田并不觉得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司马逪会有这么心细。

    “老先生觉得呢?”

    魏巍淡然一笑,依旧是笑这位老先生短视。莫说公子,就是县长也早就觉察到宰先生的不一般,否则也不会一直留在身边做事,甚至还亲自安排其为临县乡里的三老。

    “我的举动,你以为县长不知道吗?”

    想到这里,魏巍不得不“好心”提醒一下这位或许还蒙在鼓里不自知的老翁,“老先生,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一向尊重你的司马县长会在那日与你起冲突,还正好当着公子的面。”

    “你是说...不可能!”

    宰田脸皮哆嗦一下,先是大声反驳,然后无奈垂下眉眼,长叹一声,“生性单纯之人如何坐得这县长之位,是老叟一厢情愿了。”

    然后在林荫下左右踱步,百思不得其解,出声问道,“老叟何德何能获此殊荣?”

    “并非殊荣,而是保险。”

    魏巍作为身外人看得清楚,“司马县长自知你的不凡,所以故意让老先生暴露在公子面前。于是,公子也知老先生不凡,然后必会重用。但是世人皆知公子仁义,定会怜老先生高龄,让你留在阳周做事。

    不过与县长与先生共事多年,又何尝不知先生身体硬朗,就连老人常有的腿疾都未曾有过。所以他怎能不担忧先生会被公子所请而随去肤施。”

    “县长留我有何用?老叟不过是一寻常农夫而已。”

    宰田还是没能认清自己的价值所在。

    “哈哈哈!”

    魏巍大笑,反问道,“老先生当真是寻常农夫吗!”

    “唉~”

    宰田胸膛起伏,话在喉咙里打转,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曹刿曾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老叟竟然还真信了。这能做上官的,岂是好相与的,哪怕是司马逪一般的武夫。”宰田这下终于想明白了,还是自己太单纯了。

    “来水了,来水了!”

    田垄上响起一阵欢呼,不少歇息的劳役都往传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连林子里的宰田和魏巍两人都被吸引了。

    “看来是徐工搞的筒车成了,咱们去看看。”

    宰田马上就放下了方才的忧虑,换上了笑脸,马上快步朝那里走去。

    魏巍微微摇头:老先生至性至纯,还真是古仁人风范,不过...

    山下那几个如同放大数倍的车轮一般的装置正源源不断地将河水运上山,注入事先挖好的蓄水池中,然后通过四通八达的沟渠流入各个阶层的梯田之中。

    这蓄水池还是宰田建议县长修挖的,因为当初他就考虑过用水问题,不过他没有公子那般神奇,想出了筒车这种运水装置。宰田的方案就是准备挖几个蓄水池,通过人力或降水蓄满,然后使用。

    见此情景,宰田来到山坡旁,兴奋地朝山下的人影喊道:“哈哈哈!徐工,手艺还真是名不虚传。”

    “那可不,老夫敢说第二,这上郡就没有敢说第一的。”

    “哈哈哈,你这老小子,还真是脸皮厚!”

    宰田没好气地出声骂到这个有些恬不自知的同辈。

    “还真是奇妙!”

    不知什么时候司马逪已经来到蓄水池旁,瞪大眼睛望着从木制水槽里流出的水啧啧称奇,然后好像刚刚发现老先生似的,“原来宰老儿你在这儿啊,害得我一阵好找。”

    司马逪搂着宰田的肩膀,凑近耳朵说道:“公子请你一见,你可不要丢了本县的脸面。”说着指了指宰田下半身的泥灰,“好好拾倒拾倒,回家换身体面的衣服,最好沐浴一番之后再去。”

    “老叟知道了。”

    应承下来之后,宰田就想先行告退,但是县长并没有松手。

    “慢着。”

    司马逪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不满一贯,“想来你也没有得体的衣服。喏,这个给你,去坊市买一套。老儿你虽年过六旬,但身板挺直,身材也算中等,想来坊市里常预备的成品衣物正好适合。”

    “这...”

    宰田本想拒绝的,但话到临头想到了方才魏巍的提醒,这才收下,“谢县长。”

    “走吧,咱正好也要去县衙,一同下山吧”

    司马逪这才松开抓紧宰田肩膀的大手,两人如寻常那般,老翁跟在县长身旁伴行。

    行至山脚,离开了徐工所造的筒车之后,司马逪突然顿步,引起了宰田的注意,然后继续前行,边走边说,“这个魏厩驺很有意思,宰老儿你觉得如何?”

    “什么?”

    宰田装作耳背,并未听清。

    “哈!老儿,你莫跟咱装,咱知道你不一般,但是这魏厩驺确实不安好心。尖嘴猴腮的,就不似个好人!”司马逪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咱发觉,刚才咱们在山腰时,就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垄坡后面。宰老儿,你觉得会是谁的人呢?”

    “啊?”

    宰田警觉,“这山上不都是县长的人吗?”

    老翁的思维还停留在十天前,十天前这片地确实只有司马逪家里的仆人和佃户干活。但十天后的现在,经过校验梯田的可行性后,这些仆人早就换成了本地的劳役。

    “你还真是两眼不观身外事,一心扑在农事上。”

    司马逪笑侃道,“罢了,罢了,你好生自事,其他事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