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七十三章 彝斝应时

    上了车,赵寿朝马夫吩咐道:“去城北。”

    在除却肤施乐氏之外,另一个老牌的豪强大抵就是周氏了。而这周氏恰巧就是赵寿为独子赵铭所选的联姻对象,其府邸几乎占据了城北的一隅。

    赵寿微阖双眼,从方才公子的言语中,他敏锐地觉察到公子或许有了他意,似乎存在一丝和解的可能。所以他才打算首先见一见姻亲周氏,而非地头蛇蛇首的乐氏。

    周氏的现任家主名叫周彝,姬姓,字斝。与乐缮年龄相仿,都是天命之年。

    想到这里,赵寿内心一笑,嘴角也不由上扬。

    斝,酒器也。彝,亦尊也。彝斝既指酒樽又指礼器,如今周礼已崩,却礼坏而乐在,周彝的父亲还真是给他取了个好名字,自己就是因为周彝的名和字才确定与其联姻。

    当然了,对比一直强势将触手伸入郡邸的乐氏,周氏中立的立场也是赢得赵寿好感的重要因素之一。

    “吱嘎”

    轮毂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赵寿的思绪,提醒着他周府已至。

    进了大门,赵寿很快便被仆人引至大堂,与周彝对坐而谈。

    “不知郡守亲临所为何事?”

    “当然是有喜事相与。”

    赵寿接过周彝所奉来的茶水,扯出了一丝笑容,他还未将赵铭即将任职中书谒者令的消息告之姻亲,所以这时将之提出,作为开场,定下一个较为愉快的语调。

    “那便恭喜了!”周彝先贺后问,“不知为何而喜?”

    “吾儿或为中书谒者令,诏令不日便至。”赵寿身体前倾,示意周彝附耳,压低声音,嘴角好似压不住的喜悦,“此公子为赵氏所谋。”

    “恭喜恭喜啊!这中书谒者令秩比六百石,虽与县令同秩,但却身处中枢,地位不可同语。”

    周彝起先是公式化的贺喜,现在听闻后是真的高兴,毕竟赵氏再怎么在上郡圈地自萌,也比不过入中枢为官。况且一旦赵氏入咸阳,那么上郡必然会留出真空,作为姻亲的周氏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道贺之后,周彝旋即敛起笑容,长叹一声,“公子竟还能认得百年前的宗亲,呼郡守为伯,真是羡煞彝也。而我周氏大宗大多零落江东,不知其还能认我肤施周氏否?”

    赵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不过眼下自己作出回应。

    嗯?

    赵寿突然想起了公子初临肤施那晚的嘱咐,自己因其有些离谱,且有碍公子名声,所以并未效行。

    “非也!”

    周彝眉间意动,“不知郡守如何教我?”

    “江东远,而上郡近,远水解不了近渴。姻亲何不这般这般?”

    赵寿起身,来到周彝身旁,贴着耳朵,将公子好吃之事告之,又将把自家的庖厨献给公子之事亦告之。

    “此所以公子为我铭儿谋。”

    当然,事实远非这般简单。赵寿是故意将这两件事串在一起,刻意误导周彝,让其认为公子是可以走后门的,为之后关于宅田的事做了铺垫。

    周彝闻言眼神一亮,“果真如此?”

    “莫非我还会骗你不成?”

    由于周氏现在无一人有官职在身,所以那日的接风宴的详情周彝一无所知,全凭赵寿一言而定。

    周彝再次奉上茶汤,这次更加恭敬了,“还请郡守搭线,彝欲宴请公子。”

    赵寿接过来品茗一口,徐徐呼出一口热气,“不过,眼下公子正在气头上,此事不好办。”

    “哦?”周彝有些好奇,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可否告之?”

    赵寿盯着看了周彝好一会儿,直到他都有些发怵了,才冷声反问:“莫非周家主不知!”

    开田之事会出击豪强们的根本利益,哪怕周氏再怎么中立,也不大可能对此事不闻不问。所以一斥,是赵寿的先声夺人,试探一番。

    周彝这才后知后觉,这才是郡守所来的目的,前面所说的喜事不过是烟雾弹,刻意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此刻,他心中警铃大作,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多半是乐氏所谋之事!那日他们确实邀请过自己,想来公子所怒之事就是乐缮之流所行之事。可自己当时找了藉口并未赴宴,并不知内情啊!

    “彝确实不知。”

    周彝自问问心无愧,纵使心有怯意,依旧从容。

    赵寿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反复考量着眼前的姻亲,还是无法选择相信,又诈言道:“可那日,明明有人说......”

    赵寿故意将话语顿在这里,继续打量着周彝,“有人说,曾见到乐氏的仆人......”

    “彝确实不知!”

    周彝额角的汗越来越密,内心的忐忑也愈发加剧,再度出声打断了郡守,“彝那日思量许久后,并未赴约,诚一无所知!还请郡守明鉴!”

    这下赵寿才选择暂且相信了他,将巫术之祸告之周彝。

    见没有闹出人命,周彝才长吁一口气,鬼神乱力,谁能明了?

    “敢问公子如何处置?”

    周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弦又再度紧绷。现在上郡主事的可是扶苏,而始皇帝又设开田中尉,其心昭然若揭。倘使公子将此事作为借口,大搞连坐。

    噫!

    周彝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唉~公子虽置气,但却意气用事。”

    赵寿的语气稍稍缓和,“公子担心尔等行狗急跳墙之事,故派我前来安抚。开田中尉,意在开田,绝非有他意,还请安心。”

    周彝当然不信什么开田中尉只在开田,而无清丈土地,厘清宅田之意,不过既然公子有意安抚,想来也想出了什么两全的法子。

    “如此甚好。”

    周彝灵机一动,猛然间想起了郡守之前的建议,“即便如此,彝还请郡守替我向公子引见。”

    到了周彝这一代,爵位已降至大夫爵,比乐缮的官大夫爵还低一等,仅仅比不更爵高一等。他也对此颇感焦急,不知道秦国的铡刀如何落下,所以想趁着爵位还在的时候谋划一番。

    “你我本姻亲,这点小忙我还是会帮的。”

    赵寿重新露出笑容,方才的一切好像春过水融,不复存在。

    “不过,此事我仅告知你一人,切莫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