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申由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阳周的府邸上，因此住处说不上简陋，但也绝对称不上奢华，只能算作是平常富户的宅邸。

    魏巍也是第一次来，见到申府斑驳低矮的土围墙也是暗暗吃惊，忍不住朝申由侧目，没想到这位出自豪强大户的狱掾竟会从简至此。这说明他要么严律克己，要么便是根本不在乎，只把这里当成临时之处，自信自己一定会升作他处。

    魏巍心中不由又将申由放高了一个层次。

    “魏厩驺，请。”

    申由紧随其后下了马车，露出了让魏巍感觉有些异样的笑容。

    “请。”

    魏巍点头应道，随后随着申由的指引来到了内堂，还未进屋便从窗台瞧着了里面熟悉的人影，他这才明白申由略带深意的笑意在何处了。

    “申狱掾，你这是何意？”

    魏巍顿步在屋外，指着内屋的陈二，压低的语气中染上了怒意。他原本在东门大声留音，就是为了不把陈二牵扯进来，让贼人有事冲他来。

    申由微微一笑，“自是请魏厩驺相马。自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知魏伯乐以为此马可为千里马？”

    申由以马喻人，魏巍倒是可以理解，可这与陈二又何干？陈二除了勤恳之外，并无亮眼之处，不然也不会久不得提拔。

    “陈二与我相熟，我实难评语，还请申狱掾另则他贤。”说罢，魏巍便欲扭头离去，可申由一个踏步，拦在了他的面前，脸上依旧是带着那略带深意的笑容。

    “荀子劝学中有言：‘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私以为魏厩驺相马之能比之伯乐稍逊之，不过聚马之才却远非伯乐所能比。”

    “还请魏厩驺看看这个。”申由从袖中掏出了准备许久的花名册，脸上的笑容更甚了，“这上面的人可还熟悉？”

    申由早就发觉了魏巍农家的身份，还发现了其偷偷结社的行为，但他也不制止，不光任其发展，还往里掺了自己的人，不过这些魏巍并不知晓。

    此时的魏巍才想明白为何今日垄上自己的人一个都不在，原来全被申由换走了。这事真是细思极恐，一股寒流从脚板心直冲脑门，惊得魏巍一时间不知如何应道。

    “魏厩驺可真是好本事，天子不过驾六，而你这里驾的可远不止六之数了。”申由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变得阴冷，“正如这陈二，或为驽马，供你驱驶，其行又何止千里？”随后又推心置腹，“你我本同路人，不要以为彼之道便优于我之道，殊途同归而已。不妨，再考虑考虑车上之邀？”

    魏巍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如何作答。他确实考虑过暗中培植自己的门人子弟，然后自持望重，凭名声跃居高位。认真说起来，魏巍的第一步就处在了挑拨秦律的危险边缘，确实与申由之流所谋相差无几，只不过没有他们那么激进。

    此刻的魏巍真的很想把花名册一摔，就此作出切割，完全抛弃这些人，可目前王离这条上升通道才起个头，他只不过是将自己作为工具人而已，自己能不能凭此往上走还是两码事。

    申由看出了魏巍动摇，他决定再推一把，“此事无论成不成，都不会波及于你，甚至不会波及苏舍县丞与阇成县尉，故而他们才会站在我这边。”申由依旧不忘继续拖苏舍、阇成二人愈陷愈深，“若公子胜，以公子之仁，除去首恶之后又何必为难于尔等。尔等位卑职微，赦之又何妨？况且这还能收获民心，于公子有益无害。

    若公子败......”说到这里，申由又挂上了莫测的笑容，“若公子败，秦皇以兵讨之，于我等又无益，故而我等需要公子退避三舍即可。如此一来，我等尽得所得，又有何害处？”

    魏巍微微挑眉，怪不得！

    成与不成都于己无害，难怪县丞与县尉这么快便倒戈从贼，或者说选边站队，真是两个老狐狸。

    “申狱掾，你需要我做什么?”

    即便是这样，魏巍依旧没有完全倒向申由，打算问知一二后再做决断。

    “与你平日里所做无二，现在没了县长监巡，魏厩驺的大可放心施为。”申由要的就是魏巍聚拢农家子弟，这是一股潜在的很大的势力，正好可以借着目前开田的契机大肆笼络，拧成一股合力。另一边乐易对宰田的“迫害”也是如此，只是那边许久未传消息过来，想来是并未劝服宰田。

    眼下又疏忽了公子对阳周的重视，司马县长竟日报于公子，这让公子从传报的蛛丝马迹中觉察到了自己等人谋划之事，反应早于原本的预料。时间紧迫之下，申由不得不暂且选择魏巍作为宰田的平替，这“挟持”陈二之事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不然他早就在苏舍、阇成二人之前带走了魏巍。

    “申狱掾又何多此一举呢？”魏巍一眼看出了他的谋划，直接点明，“这垄上之人尽是尔等之士伍，岂能轻易招之？”

    “哈哈哈~”

    申由爽朗一笑，“那不过是不时之需，现在早已不是了。”

    申由的笑声自然也引起了堂内陈二的注意，“魏厩驺，也来了。”

    魏巍朝申由对视一眼，申由也就顺势站出来解释，“我闻魏厩驺喜获牛肉两斤，也想来分食一二。故邀陈二来此，想尽个地主之谊，不知可否给我几分薄面？”

    “欸~你我同僚一场，这点薄面我还是会给的。”

    “我就说嘛。”

    申由点着陈二，“你看，魏厩驺哪会这般小气。快让你内人将炖好的牛肉端过来。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取一坛藏了许久的好酒来。”

    申由说着便出了门，将这儿留给了魏巍、陈二二人。

    “你呀你，这般贪嘴，这不都没到散值的点么，你就不怕点卯的时候缺了人被县尉怪责吗？”

    魏巍看似是在埋怨陈二，实际则是在提醒他赶紧脱身，回去值守。他是真不希望将陈二卷入到这件事儿来。

    陈二今日值守东门怎不知阳周之变，知道这是魏巍好意，“小的谢过魏厩驺关心，可俺内人还在后厨，俺着实走不开啊。”

    “欸~”

    魏巍顿足，无奈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