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致厘清了肤施豪强的意图，扶苏原本对雍巫失职的失望也渐渐消退了，但仍不打算就此轻饶，适当的冷落还是需要的，就当是冷处理了。

    雍巫也知自己唐突且冒昧，还犯了忌讳，自知理亏的他行过一礼后便退出了内屋。

    待雍巫出门后，扶苏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蒙公以为肤施之重，重于阳周？”

    公子想要两全的性格在处理开田一事上尽显无遗，这次依旧不例外。可蒙恬认为是时候让公子懂得作出取舍了，不然替儒犯上劝谏之事今后还会再犯。

    “臣以为肤施不光是上郡之要，亦是豪强之要。故此，窜变之徒择阳周而图不臣。公子若能直击要害，阳周贼人必不得肤施之召，久之必散，便可不战而胜矣。”

    蒙恬的意思很简单，只要除了肤施豪强，阳周那伙贼人就没了主心骨，其心必定大乱。再加上有县丞苏舍、县尉阇成等被迫从乱之人的反正，阳周的乱象很快便会平定下来。

    “可若阳周贼人狗急跳墙作困兽犹斗之事，又当如何？”

    扶苏见赵寿有些意动，就知道他在担心赵铭的安危，就替他把这不好说的话说了。

    听闻赵寿心头一暖，知道了公子在为他说话，而蒙恬也知道这是公子在顾及赵寿的感受，也只能这般回应，“赵公子有县丞苏舍、县尉阇成二人照顾，定无大碍。公子又何需多虑。”

    但赵寿觉得不能再让公子再顾及自己了，马上发声，“禀公子，臣还是信得过苏舍、阇成二人。臣只需在回信中稍加暗示，其必能会意。”而且这次提议不同于之前公子明牌的决定，不会使得豪强铤而走险作两败俱伤之斗，独子受险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二人的劝言让扶苏颇为意动，正欲作出决定的时候，雍巫的声音恰巧从门外响起。

    “公子，王将军的传报到了。”

    随后，雍巫的身影出现在愈发昏暗的门外，扶苏这才恍觉天色已暗。由于雍巫点灯较早，故此屋内的三人都未曾觉察。

    在唤其进来后，扶苏也没有让他再出去，就让他呆在身边侍立。

    扶苏摊开王离所写的布帛，仔细阅览后发觉自己等人都有些小觑了肤施豪强的能耐，他们的谋划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大。

    “你们看看吧。”

    扶苏捧着文书许久才回过神来，让雍巫将其传给蒙恬、赵寿二人。

    蒙恬、赵寿二人看后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但无不意外都有惊诧之色。尤其是蒙恬，惊异之中还间杂着些许懊恼之意。

    根据王离的猜测，成郕都尉的本部所驻的地方大概率就是当初呼衍邪驻扎的阿房谷。都怪自己当初没能选择在那儿屯驻守兵，不然局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糜烂。

    蒙恬很想亲自带兵再次突袭那个山谷，可公子身边还需有人侍卫，自己根本走不开。

    不过扶苏却看到的是河套地区太空旷了，秦国几乎没有在后世被称之为杭锦旗、鄂托克旗、鄂托克前旗这广袤的河套三旗地区置县，即便现在这块地方已经名义上属秦国，但实际上经不住匈奴的刻意渗透。

    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巡边已是刻不容缓之事，但眼下却要应付来自肤施豪强的压力。

    在蒙恬、赵寿二人锁眉沉思之时，扶苏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蒙公，不知阳周之南诸县可用之兵有多少？”

    “禀公子，若是尽数抽调，能有两千正卒。若是抽调一半，恐不足千人。”

    蒙恬没有说的是，这些士伍的野战之力不比成郕都尉手中之兵，作为预备军尚可，可作为主力就稍显不足了。

    显然扶苏也考虑了这一点，况且这十多个县尽数抽点正卒，难免走露风声，而且南边那几个县还靠近京畿之地，很容易引起始皇帝的猜疑。扶苏自觉自己还能稳住局面，没有必要让始皇帝亲自下场，而且这也会显得自己很无能。

    既然南边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一下重兵屯守的北方。

    “蒙公，我以为可让涉间、苏角二将尽起本部之兵，沿上郡长城南下，至雒水之末，行营驻扎，以逸待劳，设伏可能之敌。如何？”对于军事行动，扶苏还是处处寻问蒙恬，不愿擅自作主。

    按照秦朝军制，将军级别的亲卫为四千，涉间、苏角二人的亲卫就有近万余人，应付一般的匈奴寇边已经是游刃有余了。扶苏并不觉得肤施豪强能说动匈奴，挑起十万级别的大战。

    “可。”

    蒙恬一眼看出了扶苏的谋划，意在截断匈奴与成郕所部联系之可能，也是在截断肤施豪强穷鼠啮狸之可能。

    “若调兵文书今日发出，涉间、苏角二将何时能至？”

    扶苏默算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算清楚所耗的时辰，索性直接问了。

    “公子是想待涉间、苏角二将就位后，撤回王将军吗？”

    “正有此意。”

    “臣以为不可。”蒙恬旋即解释了起来，“若是肤施豪强能联络匈奴某部，其路程也不超过一日之距，否则实难调度配合。故而，匈奴某部所距雒水也不过一日之间，若是涉间、苏角二将急行军途中不慎偶遇，以疲师应之，恐难有胜算。

    不如使其步步为营，徐徐行军，而王将军则可诈回肤施，待众人皆知后，再密遣至阳周，效昭襄王换帅之策。”

    经过蒙恬的指点，扶苏这才明白自己的想当然，同时也发觉了蒙恬的用心，一直都在默默补全自己一时之策，实乃自己的股肱之臣，随后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敬意。

    “那就依蒙公所言。”

    “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番即便不与匈奴作战，光行军之耗便是不菲，公子可要做好打算。”

    听蒙恬的意思，看来出征所需颇大，二将现有的粮草难以维持。扶苏想了想，还是得苦一苦老百姓，“自二将出征之日起暂停修长城，劳役食粮减半，以供二将之需。待二将回归后，再一切照旧。”

    既然停了修长城，劳役的体力消耗就没有这么大，再减少点饭食倒也无妨。

    蒙恬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朝赵寿示意了一下。赵寿自然明白其意，没活干又聚在一起，难免会出乱子，公子没能考虑到，那这个底只能作属下的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