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仇南游记

第15章 善后

    当赵赫英悄然来到山洞坡底时,洞口还聚集着不少身着黑衣之人。除两人在外警戒外,其他人都注视着洞口。

    洞口已燃烧了一堆篝火,有一人正往篝火上添上新鲜的树枝草叶,以增加烟量。这个洞窟内应未与外界连通,只有一小部分烟尘进入了洞内,大部分都熏到了在添柴加火的那人,只见那人不停的咳嗽,洞内也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声。领头的人已经忍受到了极限,他刚才命令射入洞内羽箭以为功成,没想又是洞内之人的诱敌之计,再派两人进入又折在里面。此刻烟熏的功效大打折扣,反对把自己人熏的够呛,实在难以忍受,便在洞口破开大骂起来,说着要是等里面的人出来一个个都给剁碎了。

    赵赫英在坡底隐匿行迹观察着洞口的一切,他已明白洞内人暂无危险,现在只需要他寻得时机将洞口这十几人击退即可。看他们的身手应该不是绝顶高手,自己有能力将他们击败,只是先要确保洞内人安全。他抬头望了望坡顶,心里有了主意。

    绕了一大圈后,赵赫英从坡后上了坡顶,此处离洞口很近,他悄悄的探头看了看下方。此时领头之人已经失去耐心,他正吩咐撤去火堆,要众人鱼死网破一起冲入,拼死也要把里面的人都杀掉。赵赫英见时机成熟,趁篝火还未撤去,抽出金丝软剑一跃而下,也不说话,一剑封喉了结了领头之人,又连续出剑将离的近的几人全部击杀,剩余的敌人见状也不恋战,象征性的低挡了几下全部分散离去。

    赵赫英也不追赶,他冲洞内喊道:

    “宝树,敌人已退,快灭火。”

    里面的人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还言辞恶毒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而后还伴随着刷刷的剑声和中剑后的呻吟呜咽。宝树判断已有强援来到,但恐是敌人使诈并未立刻出洞,当听到赵赫英熟悉的声音这才放下心,和施长禄一同从洞内出来,和赵赫英合力将洞口的火扑灭。

    几人相见是百感交集,赵赫英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闫宝树则赞叹赵赫英的武功高强,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闫宝树首先急切询问道:

    “付大哥,你可见鞠天保和滕远辉他们二人?”

    赵赫英答道:

    “我只见到了滕远辉,鞠天保不知所踪,你可有遣他们二人报信?”

    “正是,哎,鞠天保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需尽快寻他,以免他多受苦楚。”

    “嗯,现在不清楚敌情,咱们先把村民安置好,再去寻他。”

    赵赫英进入洞内,看到众村民无碍只是受些惊吓稍感安慰,又将仇杰出色的表现告知众人,众人无不称快,刚才忧虑稍稍减轻。赵赫英又和闫宝树施长禄清理了洞内外的敌人尸首后,恰巧遇上了前来接应的楚小萌滕远辉和十几名士兵,几人商量一番,才将洞内村民一一带出护送着返回了大军驻扎之地。

    大军驻扎之地就在大路横穿卧牛岗的坡顶,经过一番混战,统领们明白占领制高点的重要性,因此选了坡顶作为驻扎之地。此地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卧牛岗方圆10里的情况,弓弩副旅帅齐钢选了两名目力极佳的弓弩手爬上坡顶的大树,时刻观察四周动静以防敌人偷袭。

    待赵赫英他们归来,已近午时,士兵们开始准备吃饭。赵赫英见状告知大家,中饭不必啃干粮,可以埋锅造饭,吃了几日冷食的士兵听令立刻欢呼起来,顿时,坡顶炊烟四起,一阵阵饭香开始蔓延。赵赫英没有跟随着士兵吃饭,他拿出一张胡饼纵上坡顶一颗巨树,边吃边往四下观察起来。约莫过了一刻钟,他看到在南方一片绵延的山坡上,从地上的落叶中慢慢爬起了数十个黑点,旁边的山坡也同样如此。这些黑点爬起后立刻翻过山丘往南而去,行动迅速有序毫不慌乱,看样子敌人以为我方松懈吃饭,准备逃跑了。

    赵赫英把没吃完的胡饼放回怀里,告知在树底的邵万兴情况,让他们驻守此地不要轻动,自己先去探查后,一个纵跃向那群黑点而去。他提气运劲于腿,几个纵跃间已翻过了几座山丘,待靠近那些敌人藏身的山丘时,突然数发弩箭激射而来,赵赫英此时正在空中,他耳听风声没敢怠慢,立刻气沉丹田,抽剑在手在空中一个极速旋转,格挡开几枝弩箭,另外数枝擦身而过划破了他的衣服。落地后他没有停留,一连几个侧滚躲在一颗大树后,几支弩箭已插入他刚滚过的地面。

    刚躲好,敌人的射击立刻停止,他已感知到敌人所在位置,正要探头观察,忽然身前堆积的落叶中跳出一人一剑,剑尖以极快的速度直插赵赫英咽喉。赵赫英不敢左右闪避,他运起如意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抵挡了敌人快攻的一招一十二剑。他不禁有些惊讶,自出京以来这是他遇到的武功最强的对手。刺客剑招迅捷如电,招招出其不意,好在自己领悟了金丝软剑的诀窍,否则要止步不动的低挡还真是不易办到。堪堪格挡了30余招后,那人连绵的剑招终于出现了停顿,看样子是一气耗尽需要换气接续了。

    赵赫英此时才看清那人身形,那人蒙着面只露着精光灿灿的双眼,一身黑衣紧绷利落,一柄剑光亮狭长。黑衣人似乎没有那么惊讶,他对这个能挡下他30余招的人应该是早有预料,30余招后,只浅吸一口气后再后撤一步,准备蓄势再进。赵赫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没有花哨多余的招数,一剑直刺那人咽喉,同样的位置,赵赫英的速度要快不少。黑衣人眼见不妙,立刻挥剑格挡,只是接下来的一幕惊出了他一身冷汗。赵赫英的剑仿佛活了一般变的弯曲,躲过黑衣人的格挡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角度继续刺向黑衣人,黑衣人不得已立刻偏头并使了一个千斤坠,坐地后再顺势一个后滑,终于是狼狈的躲开这一剑。好在赵赫英知道现在强敌环伺,不敢贸然追击,否则第二三剑黑衣人绝难抵挡。

    黑衣人摸了摸咽喉处的血槽,又看了看手指上的鲜血,冲着赵赫英竖起了大拇指,点了点头,也不答话一个转身纵跃离去。赵赫英很佩服此人的当机立断,既然已知不敌便不再继续纠缠,看此人的目的应该就是试探,以自己的武功印证赵赫英的武功,此番试探一定会让他们大起防范之心,对赵赫英的身份定会倾力调查。

    赵赫英回忆了一下此人的武功路数,江湖上使快剑的武功很多,如无影剑、惊鸿剑、闪电快剑等,但这些快剑招式多不能长久,都是只求蓄力于一招击再一击毙敌。而连续使快剑的消耗的是内力,如内力深厚,那么只要内力不断,使多久都没问题,一旦换气蓄力就必须停止。此人能连出30余招绝非一般快剑门派,而且内力深厚,已经属于超一流的高手。陆续比对了一些使剑门派后,赵赫英始终毫无头绪,看样子这个人的身份还需要自己日后慢慢查访了,他又将刚才黑衣人的招式熟记了一遍。

    又等待了一会,身后除了风吹树林的哗哗之声已再无声响。赵赫英没有鲁莽,他仔细感知了一下四周有无呼吸和动静,转身慢慢的爬上了树,以刚才弩箭发射的劲道,他从树枝的缝隙中观察了好一会刚才发射弩箭的大致方位,见没有异常,他知道这货埋伏的人已然离去。他跃上树梢,四下观察了一阵,决定继续追踪下去,一直追到一条宽阔的驿路上,这期间倒是再未遇到什么埋伏。

    驿路上来往行人不多,看着也都没什么异常。看那伙人一路的痕迹,刚开始还在聚集,越往后越分散,看样子已经化整为零分散逃跑了。赵赫英想了想,此处痕迹杂乱已经很难继续追踪下去了,再追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惜的就是没有探知鞠天保的下落。哎!只能先回去了,以免楚小萌他们担心。

    赵赫英回来后,楚小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跑过来急切的询问此一去的情况,赵赫英将一路所遇和未寻得鞠天宝的情况告知了众人,众人无不扼腕叹息。分析之下,敌人对此处的重视可能是想挟持着这些村民而去,早在村民进卧牛岗之前,他们就一定探知了他们的位置,只是不在管辖范围不好跨境生事,而且当时并未东窗事发,只要这伙村民不敢生事就无需担心,不曾想这一切都被仇杰他们沿路打劫赵赫英所终结。各种阴谋诡计,都是为了能将这伙村民带走,否则就不必那么麻烦在洞口耽搁那么久了。至于他们费尽心血想要带走村民,一可能是想带离此地杀人灭口,二是被征走的民夫还活着,可能起了什么变故,需要这些村民做要挟。看来其他被征的村子一定情况类似,等去其他村子一探便可证实。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带着这批活着的口供回去,以免再起什么变故。军中几位统领和赵赫英一行人商量好后,也没耽搁立刻启程返回拒马河镇,期间还让闫宝树飞鸽传书告知鸿怡当铺大军即将回归,符柏青飞鸽传书将全过程告知赵王,又派人告知聚河口镇的人除留守30人看守县衙和县城外,余人携带所有证据和贼资返回拒马河镇。

    由于带着村民,行路不快,走了近4日才抵达拒马河镇,而聚河口县的人已经回来2日了。赵赫英吩咐先将敌人和己方战死尸首分别存放于义庄之中,待验明身份再行处置。为了安抚军心,赵赫英安排士兵于镇中休息,所有花费均由县衙开支,县令自得知赵赫英的身份和能力后也不敢多言,一一答应。

    此次500士兵共战死50人,受伤33人。按之前的约定,统计之下贼资有2000两,除一半上缴朝廷,剩余1000两,死亡士兵分得10两,受伤的按轻重分得2~5两不等,余下的士兵可分得8钱多银子,相当于小半月的军饷。此次出征虽然出生入死,但死伤者没有亏待,活着的人也得利颇丰,众士兵倒也满意。

    自启程返回到安置好众士兵,赵赫英每日都将此地消息报知赵王,赵王也会将朝廷的处理意见反馈给赵赫英。虽然此次并未擒获贼首,但终于是掀起了九头虫图谋的一角。

    种种证据表明假币一案只有九头虫可以有能力实施,而他们的具体目标就是扰乱民生,制造混乱,再散布谣言,顺势造反。朝廷已经颁布新政,因假币横行,市面流通旧币即将于年底失效,军民人等需尽快到所属县衙进行兑换。另外朝廷已派员前往聚河口县衙处理后续事宜,相关证据口供业已呈报朝廷。皇上听闻此案大为震怒,为政一方的父母官居然是个居心叵测的贼子,吏部刑部不少官员被追责处罚。

    聚河口县县令也终于在一份份通发全国的通缉令中露出真容。阮修义,燕州人士,33岁中进士及第,于第二年也就是宣德34年补的聚河口县县令,为政6年间政绩不显,功绩平平,因此吏部考功司6年的评级都是中等,其6年也未升迁降级,只是其在聚河口县经营6年,将原班衙役官吏全部更换扩充而毫无泄露着实厉害。另外查明除北堤村外,还有三个村子同样遭其荼毒。果不出赵赫英所料,其他村子里所谓瘟疫而死的尸体也都是从其他地方盗取的尸体所冒充,以此推断村民应该都被掳走并未杀死。

    赵赫英自回到拒马河镇后就一直住在县衙里,每日忙碌的脚不沾地,他已几日未回鸿怡当铺了。这一日掌灯时分,符柏青从京城复命回来后,来县衙见赵赫英。他神秘的将赵赫英请到后堂,屏退下人后又关上门窗,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的对赵赫英说道:

    “赵大人,王爷很赞赏大人此次办案的能力,但案件并未完结,还需大人继续南下追查,一应权利不变。另外,大人一定也能感觉到此案中的蹊跷,很多机密总会提前泄漏,一些看似简单的事情,有些人就偏偏看不懂。王爷现在还不能召大人回京,一是大人在朝中还有死敌,回京恐怕不会安全。二是朝中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眼线众多,大人回京后反而束手束脚,而在外地,他们的触角还没能伸那么远,大人倚助的快手三倒是有不少优势可以继续利用。越州已派人盯着,只是此次打草惊蛇后暂无更多新的消息。贼人的盔甲是仿制军械,但用料更足,兵器则用十分难得的精铁千锤百炼而成。对了,这是王爷请皇上赐下的钦差金牌,各官员见此牌就知大人是查案钦差,二品以下地方官员皆可调动。”

    赵赫英接过金牌,只见繁复的花纹下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背面刻着付久重的官身相貌等身份信息。他点点头道:

    “多谢王爷赞赏,皇上信任。我已看出九头虫的谍报系统已经深入朝堂,在京城办他们不拿出十足的证据很难成功。另外我的仇敌恐怕是怕我翻出齐王旧案吧。”

    符柏青一听心里一惊,他马上答道:

    “大人果然聪明。其实先帝当年已有悔意,只是此案关系重大,现在咱们没有实据万万不可重提此案,否则性命攸关啊。”

    赵赫英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他继续说道:

    “我明白,京城有更多的谜案没有解开,但似乎起因都指向齐王旧案。京城现在的确还容不下我,待我南下助王爷破案,顺便解开了我心中许多疑惑后,不管多大艰险,我都会去京城闯一闯。”

    符柏青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重新站起在窗外确认了一遍没有人偷听。赵赫英见他如此紧张也就不再提齐王旧案,继续说道:

    “柏青,还需你告知王爷,之前抓的眼线间谍都是单线联系,一有风声,上线早已跑的不知所踪。抓回的三个俘虏都很倔强,受尽酷刑也没吐露半个字,而且一个个的绝食抵抗,受伤的两个重甲贼人昨日已经气绝身亡。那位万季堂内功深厚,现在还剩一口气。对了他也是燕州人士,你下次复命就让京城那边好好查查这个万季堂。现在虽大概猜出敌人的意图,但是还不知幕后之人,我想到一个计策,你与我一起演出戏,看看能不能从万季堂那探出更多的消息。”

    符柏青点头答应。

    第二日午时,县衙的大牢里,双手被吊着的王季堂正昏昏欲睡,连续几日的不吃不喝和拷打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如不是他深厚的内功,恐怕早已死去,不过此时他恐怕更恨自己练就这深厚的内力,否则也不至于受那么久的罪。

    这几日的拷打和饥渴并未摧毁他的意志,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他所做的都是复仇,向这个腐朽堕落的王朝复仇,只要活着的人复仇成功那么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每当这么想他的意志又会坚定几分。但是连日的饥渴已经让他思维混乱,梦境不时的出现,让他已经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一幕幕的杀戮和高处的金光灿烂从眼前滑过,他不时的傻笑、怒吼、哭泣。

    突然一个狱卒慌张的跑进牢房,大喊道:

    “造反啦!贼人劫牢了,快跑啊!”

    牢笼外的另一名狱卒立刻慌乱起来,试了半天愣是没拔出腰间的刀。进来报信的狱卒还未跑近就被后方紧跟的一人一刀劈在背上,被砍的狱卒直接扑倒在地,哼了几声便不再动弹。试图拔刀的狱卒慢慢的举起了双手,因为此刻他的脖子上横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而且进来的贼人越来越多已站满了牢门外的空地。横刀的贼人厉声说道:

    “想死,还是想活?”

    狱卒忙不迭地点头道:

    “大王爷爷,想活,想活”

    “好,告诉你,现在天下大乱,我们义军已在越州起义,天下响应,想活的话就尽早加入我们,否则地上那个就是你的榜样。这牢里的哪一个是万季堂?”

    “义军爷爷,就是旁边这位。”

    几名叛军看向狱卒所指方向,见万季堂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登时大怒,不由分说就将狱卒按倒在地一顿毒打。看着地上翻滚嚎叫的狱卒,万季堂有点傻眼,他模糊的思维里好像记起些什么,看了看来人的打扮,内心的一股喜悦顿时充满心头。只见一人举刀一劈,牢门上的铁链立断,那人打开牢门快步跑进牢房,将万季堂解了下来抱在怀中说道:

    “老万,让你受苦了,我们来晚了。”

    说完还流下了两行热泪,万季堂无力的躺在来人怀里,他已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刚才锋利的刀锋砍断锁链的一幕让他确信了来人的身份,他用最后一口力气沙哑的说道:

    “终于成功了,临死能听到这个消息也算值了,众位兄弟不可懈怠还需为当年冤死之人报仇啊。齐王殿下,您老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说完,两行血泪缓缓从脸颊滚落,一个笑容从他干枯变形的脸上升起,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出了人生最后一口气。

    赵赫英收了易容术,看着怀中男子,百感交集,他为他感到不值却带着一点欣慰,最起码他是含笑离去的。演出这场大戏的人也没有在得知情报后的兴奋喜悦,一个个的沉浸在万季堂死前的悲壮之中。

    ......

    在安排好阵亡士兵的抚恤后,此次借调的士兵已经完成任务,赵赫英为士兵们在城外安排了一次庆功宴,众士兵无不钦佩感激赵赫英的能力和处事周到,席间赵赫英分给统领们各20两银票买酒,又嘱咐将另外100两银票带给向都尉以表感谢,并表示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次登门拜访。

    众人尽欢而散,众统领带领着活着的士兵返回军营不必细表,赵赫英目送一段距离后返回拒马河镇。他先回衙门换下官服,重新打好包袱,跟县令道别后径直来到鸿怡当铺,他想去看看那个岑介寿有没有吐露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