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剑行

第六章:经脉枯朽

    次日晌午,强烈的阳光搅得三人睡眼惺忪,李祈生揪起两片树叶置于脸上,继续呼呼大睡。

    许钦则是顶着头昏脑胀的难受感觉,为三人的五脏庙做着准备,好在是身处深山野林之中,随处可见都是柴火,不用再去寻觅。

    这边锅里煮着野菜炖野鸡,另一边少年盘腿而坐,牵引灵气纳入丹田,不知如此反复周天多少次,许钦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丹田内似乎有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随着接引的灵气不断充盈丹田,汇聚成一汪清潭,其中氤氲灵气倒灌而出,自丹田漫溢至全身,让许钦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觉。

    锅中的汤水逐渐沸腾,甚至是渐渐干涸,而在一旁渐入佳境的许钦浑然不觉,好在那醒酒后的李祈生将其从柴火上搬出,否则三人饿了这么久,反而只能靠着一锅糊糊填饱肚子,那可真是太落魄了。

    原本还想叫许钦一同吃饭的李祈生,被老先生的眼神打断,示意年轻人自个吃去,莫要打扰到许钦。

    原本三人的行进速度就不是很快,如同旅行看风景一般,只不过途中多有些周折罢了,而后许钦又习得了内息小节,这速度更是停停走走,似老牛拉车一般。

    李湘安老僧入定,抱着那本书册看了不知多久,照常理来说早该翻阅完毕,可这老先生似乎对其很是入迷,总是死盯着一页细细琢磨。

    “自上照下慎,初开天地,古斧断天地而开,演化日月山海,自有灵气磅礴,取之不竭,成就炼气大势,故方圆四境又生炼气十六期…”

    这是那页仙文下的一行小字,是将炼气十六期详解的注释,四大境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

    李湘安放下那本书,转而对着李祈生说道:“你说,若是小友真成了,算不算以旁门左道入正道?”

    李祈生被师父这一通看似杂乱的话问的无法言语,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师父是如何打算的?”

    “看不出他的资质几何,不像你,剑气加身如虎盘伏,我在小友身上瞧不出一丝剑气,又被儒家圣人染上了气息,气运斑驳杂乱,如果他在书院继续读个十几年书,还有望成就圣人,可惜啊…沾染了太多市井气,污浊了本心,就算为师真心想要收他为徒,恐怕也难以寸进,说到底还得是看他自己。”

    李湘安与徒弟说的话,自然是传不到正在走火入魔的许钦耳中,原本还充盈全身的灵气猛的暴躁起来,想要将许钦这具圈固灵气的牢笼给硬生生冲烂崩溃。

    许钦只得以竭力调动灵气,用那狂躁的灵气冲击还未打通的经脉,以此来平息灵气对其余经脉、丹田、窍穴的猛烈抨击。

    一股轻柔之气似山涧而来,清凉通透,渐渐抚平了那暴躁的灵气,也让许钦不再手足无措,能够专心应对那些即将破碎的经脉。

    许钦吐出一口淤血,这才感觉好受了许多,平复心情,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睁开双眼,许钦这才明白是李湘安师徒二人相助自己了一把,若非如此,他定然落的个经脉寸断,沦为废人的下场。

    而他如今状况可谓触目惊心,全身经脉破烂不堪,如同行将枯木的老人,摇摇欲坠!虽说仍旧可以行动自由,但比之当时在那妖气的侵扰之下苟延残喘只差不好。

    又干咳了几次后,许钦反而觉得自己是与练气士无缘,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一个人蹲在一旁闷头吃着,李湘安瞧着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失望。

    一向开朗的大嗓门徒弟这时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修行出了差错也不是外人想要扭转便可挽回的。

    “小友啊,虽说我等练气士一向逆天而行,但是我现在只能送你这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纵使往后曲折不断,也不可气馁,持本心而问天下!”

    “持本心而问天下?”

    许钦原本还在使劲往嘴里塞着鸡肉,听见李湘安的话,不由得手中一顿,沉思起老先生那一番话,可怎么也琢磨不透,只能将其铭记于心。

    一番好言相劝之后,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又踏上行程,继续南下旅途。

    …

    一处相比于县城来说,规模不足其三成的小镇内,三三两两的行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活计。

    一位身穿单薄衣裳的小女孩正被两个壮汉架着一路拖行,满身脏污的女孩子双腿无力的蹬踹着,想要以此挣脱两人的束缚,奈何本是女儿身的她,又加上常常吃不上饱饭,就是想要抬起腿也显得孱弱非常。

    “丫头你可老实点啊,这是给你谋生,别不识好歹!”

    其中一个穿的还算是厚实的汉子独自唱着红白脸,又当又立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小镇原本并不富有,只是前些年在小镇边上修建了一条官道,原意是扩展运粮途径,或是便捷于民,后来来往之人颇多,小镇里便有些乘机把握赚钱的有心人,修建了各色的茶楼、酒楼。

    其中盈利最高的莫过于青楼,渐渐壮大后,也愈发肆无忌惮,小镇里但凡哪家没权没势的穷苦人家,若是有生的好看的姑娘,几乎都被抢了去。

    重男轻女在这里已是常态,只要给的银子够,卖女儿这事也就成了一桩不足为道的事儿。

    小女孩名叫周景秋,身世悲惨,本是流浪而来,被一户人家所收留,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户人家要她干体力活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要将她卖入青楼,原本她以为只要她哭哭哀求,他们就不会卖掉自己,想不到的人心险恶可以如此不留情面。

    眼下就要临近胭脂楼,周景秋挣扎的愈发激烈,不争气的泪花隐隐闪烁,在那张沾满灰尘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进去,我不想…”

    周景秋苦苦哀求,仍旧打动不了那两个铁石心肠的汉子,反而引起不满,就要一个巴掌招呼在她的脸上。

    汉子的手掌停滞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一只如铁钳的手死死抓住了汉子的小臂,逐渐用力,疼痛感让那汉子嘴唇都发青,叫喊的声音都变的有些无力。

    “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

    那抓住汉子的年轻人,手中长刀猛的拍在那汉子的胸口,力道之大让其倒飞数步之远。

    “你…干什么?我们这是给了钱的!你别动手啊!”

    那汉子结结巴巴的说的,脸上的冷汗足以说明他的害怕,有如此身手说明眼前这人来历非凡,并且身后又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手拿一本书籍,模样像是个老学究,少年则背负行囊,尽显疲态,浑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汉子见势不妙,连忙搀扶起那被拍飞的同伴,一溜烟儿逃离了几人的视线。

    “孽徒,瞎掺合什么?不怕因果缠身?”

    李湘安将那书籍卷成一个短棍形状,敲打在年轻人的头上,力道不大,其中意味大多就是提醒自己这个徒弟。

    “无妨的师父,这因果不大,真有那种情况,且看弟子如何一刀斩断因果!”

    李祈生谄媚笑道,哪还有刚刚那种气势,倒像是个活宝。

    “多谢恩公出手搭救,只是不知…如何报答!”

    周景秋语气怯懦,也有饿着肚子的缘由,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

    “无需多谢,此乃我辈…我辈武夫当尽之事。”

    李祈生说的倒是大义凛然,只不过借用了某些人的名头罢了,指不定他们还得感谢自己。

    原本气氛还算是比较窘迫,奈何周景秋那被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开始打起鼓来,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我这身上还有些银子,咱们先暂且住下,吃些好吃的如何?姑娘你是先同我们一起去吃一顿,还是回家?”

    李祁生觉得一路行来都由许钦来操持,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这不瞧见了有一小镇,便早早在路上就吵着要进城请客吃顿好的,正找着食肆就遇见了所谓强抢民女一事。

    “我...我回不去家了,收留我的那户人家已经把我卖到了胭脂楼,可我不想...恩公,我能跟着你们吗?我有力气,什么活都愿意干的,哪怕一天只吃一餐,只求你们可以收留我。”

    周景秋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与不甘,正准备要想给眼前这三人磕几个响头,却被李湘安一把搀扶起来,说道:

    “小娃娃,不必行此大礼,我等倒不是不想收留你,只可惜,我们尚在行程之中,让你跟着我们,只怕是会苦了你啊。”

    “我是流浪来的,我不怕苦!”

    李湘安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左右渡步,缓了好一会后,朝着李祁生的头上狠狠的一个板栗,随后看着怯生生的小女孩:“那你就跟着许钦小友吧,他与我们同行,只是受了些伤,正好有个女子,心思细腻,好照顾他一下。”

    许钦指着自己,模样很是呆愣,他自然不明白李湘安的用意,可李祁生身为知情人,自然是明白其中道理,他出手截了这件事的因,而后来的便是果,师父此举便是将因折送给他人,让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即便有果而来,也可由他出手了结,这也便是为什么李祁生出手相救时,李湘安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练气士并非不是出世修行,不问世事,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眼下许钦不正好就是那个可以背锅的人吗?

    “那便先去找个食肆吧,都饿坏了!”

    ...

    胭脂楼内,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绸缎自房梁垂下,犹如五彩瀑布惹人驻足观看,更有人传出“纵使天下女子无数,唯有胭脂楼内藏绝色!”

    可想而知,这小小一个什湘镇靠着这栋胭脂楼,迎来了多大的名气?许多来往的旅人之所以会舍近求远,哪怕是绕行一大圈都要来此地体验一番春宵一刻,莫过于被胭脂楼的鼎鼎大名给吸引。

    两个壮汉匆匆忙忙闯进楼内,浓妆艳抹的老鸨还以为是冒失的客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家撑场面的下人,没好气的问道:

    “哟,你俩被狗追了?看着块头挺大,怎么这般没用,人接回来了吗?”

    那老鸨门牙外凸,说话时有些漏风,唾沫星子喷的两个壮汉满脸都是,这番话说的两人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去,偶尔路过的风尘女子皆是捂着嘴发出娇滴滴的轻笑声,更让他俩觉得失了面子。

    “被人...被人截道了,那人气力很大,一拳就打得我倒飞十几步,还带着刀,我们见情况不对,就先回来了。”

    捂着胸的男人怯生生回答,生怕惹得眼前的老鸨不悦。

    “真没用啊,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好使,去衙门那透透气,就说有人来我们这砸场子,让他们去解决。”

    老鸨说完,挥了挥手中的丝巾,转身便去招呼客人,不再理睬两人。

    面面相觑,无奈只好一路小跑前往衙门通风报信。

    “大人,堂外胭脂楼求见!”

    院内,一个身穿缁衣的衙役,对着正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的巡检恭敬一拜,并说出了堂外二人来此的本意。

    “估计是外面来的吧?毕竟这种事往常也没少发生过,胭脂楼有说出手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那巡检捋了捋鬓须,睁开一只眼睛瞧着那前来汇报的衙役,后只道是不知,随后便退下去,传唤那两人进入堂内。

    躺在摇椅上的巡检可谓是什湘镇的地头蛇,他要是跺跺脚,又有谁敢吭声?韩仁武,三十二岁担任什湘镇的巡检,至今已有十余年之久,原本刚上任之时还算是守正不阿,深受百姓们爱戴,可惜再锋利的一把刀也会因经常使用而变得刀口不锐,他韩仁武便是因为尝到了行贿的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已是与胭脂楼同流合的贪官一员,好在韩仁武的胆子没有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那些小大小爱哦闹对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