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大明

第二十九章用度

    第二次劝进后,朱朗便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因此前朝也颇为平静,前朝平静,王府便也平静起来

    朱朗这几日闲来无事,每日不是锻炼,就是忙着拉拢李承志和邓铭武这些新入府的王府亲卫

    这些人可是日后危机时刻保命的倚仗,朱朗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在朱朗的努力下,很快便与入府的前亲卫们打成一片

    朱朗不仅能随时叫出这二十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家中的情况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入府的亲卫们也很快便接受了朱朗这个性格豪爽,讲义气的好王爷

    这日朱朗照常完成每日的锻炼,带着李承志等人便要返回书房,但路过后院一处侧门时,却是忽然听到一阵争吵

    朱朗侧耳听了几句,眉头一皱,李承志脚下一动就要前往驱赶,但朱朗却是摆手止住,用眼神对着李承志邓铭武二人示意了一下,三人便悄然走到了院门不远处的墙下

    随着三人走近,侧门处的争吵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府中的用度前几月已经减了大半,为何这月又减,我桂王府上下数十口人,这月竟只给三百两,这点钱粮如何够用,你们督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府后院总管马鸣图对着一个绿袍官员开口质问,脸上神情愤怒

    “前月闽省诸位大人齐齐抵达桂省,城中一下多了数百官员,这些大人们的俸银皆要督府府库来出,库中用度大增,如今各个衙门用度都在削减,我能有什么办法”,绿袍官员神色不悦道

    “我不管这些,那些什么前朝大人的事情我不懂,也管不着,但王府的用度决不能削”

    马鸣图拽着绿袍官员的袖子,不让其离开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道理,这是朝廷的决定,你拉住我有什么用”,绿袍官员有些不耐烦道

    桂王府封地在桂省,但桂王府一系本在湘省,封在桂省也不过区区两三年时间,在桂省的王田还没落实下来,又遇上靖江王之乱,一路逃难到了粤省

    桂王府逃难客居粤省,在粤省既没有王田,也没有商铺产业,是以如今所有用度皆靠朝廷拨给

    如今正是月初,也正是督府每月给各处发放俸银的日子,听这二人争论,竟是前朝将桂王府的用度削减到了三百两

    一月三百两,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两,看起来似乎也不少了,但这可是桂王府,哪怕朱朗平素不管后院的事宜,也知道三百两银子是根本不够府中使用的

    王府光是府中的下人便有五六十人,再加上朱朗,两位太妃,以及朱朗几位皇兄留下的家眷,整个王府足有七八十口人

    这还是王府经历大乱,王府各脉人丁零落的结果,不然整个桂王府的人会恐怕还要加上两三倍

    王府中包括内监在内的下人大概有五十人左右,这些人的身契虽然都在府中,算是府中的奴仆,但是这些人同样是要给钱的

    这些仍能留在后院的侍从,大部分都是桂王府的旧人,有的甚至是从湘省开始,就已经在王府中服侍的老人

    王府从湘省逃来,府中众人为乱军冲散,但也有一部分人历尽艰险,最终又找回了桂王府

    对这些忠心的侍从,王府怎么可能真的就只管他们一顿饭,因此这些人每月都是有例银的

    这五十人身份高低不等,最低的每月也有一两银子的例钱,每月光是给府中侍从的例银,就要一百多两

    再加上这些人每月的吃穿用度,这又是将近一百两银子

    也就是说,王府每月光是府中下人,就要支出二百两银子,这还没算朱朗这些府中主人的用度

    桂王府身为亲王府邸,两位太妃位份尊贵,吃穿用度自然也不可能与下人相同,每月一百两银子不算多吧

    朱朗身为国家亲王,位列超品,每月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吧

    这加起来就已经是四百两银子,这还没算王府其余各脉的女眷,整个王府再怎么说至少也要五百两银子,才能堪堪够用,这还是王府极力缩减开支的结果

    王府初到粤省事,朝廷还颇为宽厚,一开始每月的用度足有千两,但靖江王之乱平定后,朝中风向态度开始转变,八百两,六百两,最后降到五百两,这才算止住

    靖江王之乱平定后,为什么桂王一系没有返回桂省封地,反而是被留在了两广总督府所在的肇庆,真是因为这里兵员囤聚,可以更好的保护桂王府这一系的宗室吗

    怎么可能,桂王府之所以被留在肇庆,是因为隆武帝在经过靖江王之乱后,已经对朱家这些藩王产生了警惕

    而这其中最让隆武帝忌惮的就是桂王一系,因为哪怕是隆武帝这个贤名在外的皇帝,论其法统也比不过桂王府一系

    一个血统偏远的靖江王作乱尚且能掀动一省,如果这桂王府一系也效仿那靖江王妄自建号立制,那带来的影响可不是一个靖江王能比的

    是以在靖江王之乱后,丁魁楚便已经得到隆武帝的暗中授意,将桂王一系留在肇庆,名为保护,但实际上则是软禁监视

    在这种情况下王府的处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府中用度也是越来越少,如果不是隆武帝在汀州遇难,桂王府这五百两的用度早就保不住了

    隆武帝遇难的消息传来,桂王府的处境这才逐渐好转,每月的用度又维持在了五百两左右,没有再继续降低

    只是此时听那绿袍官员的意思,督府现在竟是连五百两银子都不打算给了,准备将王府的用度再削一半,只打算每月给王府三百两银子

    朱朗脸色阴沉,李承志看着一旁神色难看的年轻王爷,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感慨

    先前他见李明忠取了那三百两银子回来,还以为是这桂王在作秀,是在拉拢人心,但此时见到这一幕,却觉得王府的处境实在艰难

    偌大王府,每月竟只有三百两用度,而王爷竟还能在这种处境下攒下三百两银子,也不知王爷那三百两银子到底是如何省出来的

    李承志入府这几日,对府中情况也算有了些了解,王府后院不算他们这些新入府的亲卫,大概有七八十号人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严格按照大明营兵的规矩发放钱粮,养七八十号大头兵,每月那也要两三百两银子

    李承志想到这里,对朱朗这个王爷心中的同情又是多了几分,这大明的王爷真是不好当啊

    王府侧门,马鸣图与那绿袍官员不断争吵,绿袍官员欲走,但马鸣图却是抓住绿袍官员的袖子,不肯让他离开

    “这位公公,你就莫要再与我纠缠了,这些事你与我说又有何用,这些都是前朝的大人们下的令,我也就是照章办事罢了”

    “公公莫要再为难我了,你签了单子,我也好早把银子给你,到时候你有什么意见,自可去与那些大人理论,他们才是拿主意的人”

    绿袍官员拿出一张单子,脸上神色不耐,开口道

    “不签,一月三百两,你们这些黑了心的,竟敢欺到我桂王府头上,这单子我是万万不会签的”,马鸣图脸上神色激动

    朱朗看到这里,眼看争吵声越来越大,于是收起脸上神色,缓步走了过去

    “何事在此吵嚷”,朱朗声音平淡,开口说道

    “王爷,这督府实在欺人太甚,府中用度本就已经不堪使用,但这督府竟然还要再削一半,每月只给府中三百两银子,这点银子如何够用”,马鸣图见朱朗问话,立时开口答道

    “这位公公,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削减各处衙门用度,是前朝诸位大人的意思,和我总督府有什么关系,只是我一向与王府对接,是以朝廷才派我来送银,你这可不能乱说啊”

    绿袍官员见马鸣图告状,没等朱朗开口,便急忙开口解释道

    “这位大人,可有此事”,朱朗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王爷,实在不是我等不想送银子来,只是自上月以来,闽省的各位大人陆续抵达肇庆,各个衙门也在肇庆筹建,城中官员骤增”

    “各个衙门大人们的吃穿用度,如今全靠督府钱粮支撑,一些大人拖家带口仓促而来,在城中无立锥之地,甚至难得保暖,几至冻饿街头,我等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是以前朝各位大人们,这才决定削减各处的用度,但这只是暂缓之计,各位大人说了,等各地秋粮税银送入朝中,城中府库充盈,一切就会回归旧例”

    绿袍官员看着脸上面无表情的王爷,脸上神情惴惴,小心翼翼开口道

    他敢和马鸣图这个王府内监大声争论,但他可不敢得罪桂王,谁不知道桂王即将进位监国,什么是监国,那就是皇帝啊

    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以后难道还有他的好

    朱朗看着眼前的绿袍官员,脸上神色平静,眼底却是一片阴寒

    什么闽省官员众多,什么城中用度大增,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城中就是再缺银子,难道还能缺了这桂王府中的二百两,这就是丁魁楚在向他示威!

    朱朗前面几次的行事,让丁魁楚极不满意,如今整个肇庆的钱粮都在两广总督府库中,因此丁魁楚这次直接就削了桂王府的用度

    这是在警告朱朗,没了他丁魁楚的钱粮,你桂王连饭都吃不上

    朱朗扫了一眼身前神情忐忑的绿袍官员,却是没有对此人发怒,这人明显只是丁魁楚派出来的一个过河卒而已

    他当然可以大发雷霆,解决这故意刁难王府的官吏,但这又有什么用

    大明朝七品以下服绿,七品以上服蓝,四品以上则服赤

    这人身穿绿袍,显然只是一个七品以下的杂流官员,当真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

    朱朗拿下了这人,丁魁楚转头就能再推出一百个类似的人来,这对丁魁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朱朗眼底神色冰冷,心中一转,忽然开口道

    “原是如此,未曾想城中竟已至如此境况”,年轻王爷轻声一叹,脸上浮现出忧色

    “马公公,你把这单子签了吧”,朱朗看着一旁的马鸣图

    “王爷,这怎么可以,这区区三百两……”,马鸣图神色一急,顿时开口道

    “取了银子以后,给我那处留三十两银子即可,其余全部送到后院,勿要短了两位娘娘的用度”

    “若是不够,王府库中还有些先王搜集的字画,你挑拣出一些能卖的上价的,找人发卖了去”

    “这如何使得,这可是老王爷的心爱之物,是要传给王爷的,这如何能卖啊”,马鸣图脸上神色悲戚,立时说道

    “住嘴,还嫌不够丢脸吗,我平时如何与你说的”

    “我桂王府世受朝廷重恩,若无我大明朝廷,哪来的桂王府,国事艰难,我桂王府中更应体恤国事,如今只为了这区区几百两银子,你竟还在这搅闹不休,成何体统”

    看着神色严厉,训斥着马鸣图的桂王,绿袍官员却是汗流浃背,几欲逃离

    桂王这些话是他这个八品小官能听的吗,如果有的选,他真只想捂住耳朵,快点逃离此地

    就是让他倒贴二百两,他也愿意啊

    只是手中的单子未签,督府的差事没有办完,如果他就此回去,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

    绿袍官员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神色惶恐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上神色煎熬至极

    “莫要多说,把单子签了”

    朱朗脸上神色一肃,马鸣图见王爷变了脸色,也不敢反对,只得神色愤愤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盖了上去

    马鸣图改完府中印信,从绿袍官员手中接过三张银票,脸上仍是愤愤不平

    “府中的用度多些少些都不打紧,如今能从闽省奔粤而来的大臣,定是我大明忠良,国之股肱,大人回去以后,定要转告诸位大人,万万要照应好朝中的诸位大臣”

    “国家艰难,正要靠这等贤臣振作,莫要寒了这天下的忠良之心”

    年轻的藩王脸上神色悲悯,神情郑重道

    “微臣,微臣一定将王爷话语转告朝中的诸位大人”

    绿袍官员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回道

    他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八品小官,这开口闭口就是国之忠良,振作天下,这话是他能传的吗,他实在是担不起啊

    朱朗脸上神色郑重,眼底却是一片冰寒,要削我王府用度是吧

    那正好,他朱朗就用这二百两银子,买一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