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虫二的右手向着自己的胳膊伸过来了，点灯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点灯心里闪过了那句话，他似乎看到柳之风正在远远地看着自己，用她那双冷傲的眼睛，为自己加油打气。点灯不想让自己在这双冷傲眼睛的注视下，被按在地上摩擦。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点灯从来没发现虫二那张挂满了讥笑的脸是如此的可恶。

    他感觉身体瞬间被一股强烈的豪迈激情充满，猛烈地撞击着胸膛，砰砰作响。

    砰砰之声随着血液在游动，从胸膛到胳膊，再到双手，双手攥成了拳头，拳头向着虫二的下巴弹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虫二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仰面倒了下去，头部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窟嗵”的一声。

    紧接着，“噢……”地一阵哄响，是看热闹的鼠民们发出的巨大惊叫声。

    看到虫二已经倒地不起，点灯三步两步就走到了柳之风的面前，转到她的正面，看着她。

    “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真的，我发誓！”点灯用喷火的双眼看着柳之风，无比真诚地说道。

    点灯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勇气的老鼠。

    但是此时，他对自己的表现很吃惊。也许是刚才跟虫二打斗激发了自己的勇气。也许是柳之风激活了自己体内一直潜藏着的勇气。点灯自己也不知道。

    柳之风低着头，没有说话。又面无表情地把身体旋转了九十度，看着别处，故意不跟点灯面对面地站着。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上次不会救我。就答应我吧！”点灯又转到柳之风的面前，那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请求。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时候，看热闹的鼠民们看到从来都是被欺负的料哥，今天忽然雄起了。

    一拳打倒了虫二，又开始对柳之风表白。

    实在精彩，非常好看。

    他们觉得，表白甚至要比打斗更有意思，他们又把点灯和柳之风围在中间，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大声的笑声和起哄声。

    “你惹上大麻烦自己还不知道。还是先想办法保护好你自己吧。”柳之风冷冷地对点灯说道。

    甚至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有用正眼看着点灯。

    又是一阵起哄声响起。

    这显然不是点灯想要的结果。

    但是，点灯却并没有感觉自己被拒绝。而是觉得柳之风很关心自己。提醒自己惹上大麻烦了，还叮嘱自己要先保护好自己。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在乎自己，很为自己担心，很希望自己好。点灯心里就是这么理解的。

    “不怕死，你给我等着！”虫二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脑瓜子仍然嗡嗡地响。他用力甩甩头，又缓了一会儿，才站稳，用右手指着点灯，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虫二一把抓起柳之风的胳膊，本来围得密不透风的鼠群，立刻闪开一个口子，虫二和柳之风快速地钻了出去。

    看着虫二和柳之风已走远，那些看热闹的鼠民们，忽然一下子都恢复了同情心，拥有了正义感。开始关心起点灯来。

    “他们一直欺负你，也该遭报应了。你打得好！”

    “你快回家躲起来吧，等他搬来救兵，你就惨了。”

    “要是毛爷来了，你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看热闹的那些鼠民们，一边好心地劝说点灯尽快离开，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期待着点灯能够留下来。

    点灯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看起来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这让大家看到了希望，有了期盼。

    只要点灯不走，等炸毛和虫一他们都来了，就还有得看。

    点灯没有逃跑，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勇敢，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无处可逃。

    即便他跑回家里，炸毛他们也能轻松找到他家里去的。

    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自己在家门口被收拾，还不如就在这条丰收大街上。

    至少，在这里的话，母亲就不会亲眼看到自己被打。

    点灯站在那里，感觉有点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一拳就把虫二给打倒了呢？他原来这么不禁打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虫二并没有再出现。

    那些看热闹的鼠民们，摇头叹息着纷纷离去了。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为点灯的不幸而感到失望，还是因为没能看到一场更加刺激的打斗而失望。

    最后只剩下了点灯。点灯猜想虫二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再继续等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就也回家了。

    从点灯记事开始，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打，反而还打了虫二。

    这应该算是一次凯旋。

    但是，点灯心里一点也不高兴。不仅不高兴，反而有点忧心忡忡。

    被打习惯了，第一次打了对方，很不适应。这种感觉甚至还不如之前自己被打了好受一些。

    被打了事情就过去了，就结束了。可是现在自己打了虫二，这件事不能算是结束了，他们肯定还会打回来的。

    点灯相信，炸毛和虫一虫二一定会打上自己家门的。

    为了不让母亲到时候太感意外，点灯就主动告诉母亲，今天自己在丰收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把虫二给打倒了。

    不出点灯所料，母亲被吓得脸色大变，目瞪口呆。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敢动手打虫二。

    母亲愣了片刻，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数落起点灯来。

    说点灯这次闯了大祸，捅破了天。

    说你打了虫二，就是打了炸毛。打了炸毛，炸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说得罪了炸毛，就得罪了他父亲鬼拿。

    鬼拿是鼠城首领，得罪了他，我们今后甭想再有好日子了……

    点灯看着母亲一双瘦弱的肩膀，随着抽泣一抖一抖的，心里涌上一股酸楚的感觉。

    他开始有点后悔，责怪自己当时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

    接着他又觉得虫二实在可恶，自己已经被他们欺负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一辈子都被他们这么欺负吧？

    想到了一辈子，就想到了柳之风。

    想到了柳之风，就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很勇敢，做得没错，打得好。

    “虫二不是个好东西，本就该打。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点灯对母亲说道。

    故意说得语气坚定，给妈妈壮胆，也给自己鼓劲。

    “哎……”母亲听点灯说完，停止了抽泣，无奈叹了一口气。

    母亲慢慢起身，走到旁边一个神龛前面，神龛上画着一些神秘符号，落满了香灰，看起来应该已经被冷落很久了，此刻又被点灯母亲忽然想起来了。

    母亲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嘴里念念有词，神叨叨如同被什么附体一般。

    点灯看着母亲的样子，觉得又可怜又心疼。

    “要是磕头管用，我们还会这样吗？”点灯担心母亲一直这么磕头累着，就对妈妈小声说道。

    “如果不是我经常这么磕头，也许我们比现在更惨。”母亲一边继续磕头，一边忙里偷闲回道。

    点灯竟然无言以对。

    “也不能光靠神，求神的老鼠太多，神哪里忙的过来？自己也要想办法，办法我也想好了。”母亲停止了磕头，转过头来，看着点灯说道。

    “是神告诉你的办法吗？”点灯半信半疑地问道。

    “祸，已经闯下了。神，我也求了。接下来，我们也不能干等着他们打上门来。俗话说：张口不骂赔礼的，伸手不打笑脸的。我们要主动去道歉，我们要有个好态度，争取他们的原谅……”母亲引经据典，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去道歉？”点灯忍不住打断了妈妈的话，气愤地说道。

    点灯的气愤，并不是针对母亲，甚至也不是针对虫二他们。而是针对自己，针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们去道歉，不是因为我们有错，而是因为我们太弱。我们去道歉，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开心，而是为了让我们避免一些麻烦。”母亲恢复了理智，平静地说道，语气中透出深深地疲惫。

    “没有错就不应该道歉。我没错，我不去道歉。”点灯似乎也觉得母亲说的在理，但是他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去道歉。甚至宁愿自己被他们打一顿，也不愿意去道歉。

    “你不去，我去。我替你去给他们道歉。”母亲就像早就想到了点灯的反应一样，并没感到意外。她继续平静地说道。

    “我跟你去。”点灯咬着牙，使劲晃着头，看得出来他在用尽全力说服自己。

    他了解母亲，母亲决定的事情，他是拦不住的。而且，他也不想让母亲独自去给炸毛道歉，那样自己就像个胆小鬼，这让他感觉比去道歉更痛苦。

    最终，点灯被母亲说服了。

    或者说，点灯被残酷现实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