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电车上，扶手随着轻微的摇晃而颤动着。一片金黄的颜色，就好像风将颜料吹到了空气中，又被水晕染开，弥漫着金色的气息，翻腾着，氤氲着。“我不要再驾驶EVA了。”真嗣坐在电车上，衬衫被染成金色。

    “打赢了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谁都不会表扬我，但是失败了就会被大家讨厌，说不定还会因此丧命。”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透过列车的窗户，夕阳放散出无法直视的斑斓光辉，对面坐着一个孩子，背着光看不清脸，身旁放着臃肿的行李袋。

    “我以为会改变些什么，想着会有好事发生才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留下痛苦的回忆而来的。”

    “你打算一直在逃避中活着吗？”绫波丽忽然出现在一旁，手提着包，平淡地问道。

    “活着……我为什么活着呢？不想活着也正常吧？爸爸也好，美里小姐也好，谁都不需要我了，没人需要驾驶不了EVA的我。

    “所以我只能驾驶EVA。”

    “所以我才能留在这里。”

    “可是，坐上EVA以后……”

    列车发出进站的鸣笛声，拖着悠长的回音，声音在空中旋转。

    “啊——”真嗣猛然醒来，汗水已经浸湿了的发丝与脊背，窗外响彻着短促聒噪的蝉鸣，“又是一样的天花板，驾驶EVA之后就总是这样。”只听见窸窣的翻页声，真嗣把头偏去，绫波丽正坐在床边，读着一本书。真嗣用胳膊将身体撑起来，看着盯下向自己的绫波，她合上书，依稀看见书的封皮是《快乐王子》。

    “我是来向你转达，明天凌晨展开的屋岛作战计划，”绫波丽说，“碇和绫波两位驾驶员于本日19点30分第二枢纽集合，20点，初号机和零号机开始移动。20点05分出发，20点30分抵达二子山第二要塞，其后在新命令下达之前待命，明日零点作战开始。”机械地报告完任务内容后，她将餐盘递给真嗣说：“吃吧。”

    真嗣将眼神偏开，阳光涣散，黄昏时温暖的光线与房间内寒冷的空气一同在赤裸的肩上交织，滋味很难说清。他将身子往前，双手抱住膝盖，“我什么都不想吃。”

    “90分钟后就出发了。”

    “我又要去驾驶EVA吗？”

    “没错。”

    “我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想有那么可怕的回忆了。好害怕，好害怕，去哪都逃不掉。”

    “你害怕EVA吗？——那你躺着吧。”

    “躺着？”真嗣不解的看向绫波。

    “我来驾驶初号机，”说罢，她整理好柜子，携着书往外走。

    “绫波！”真嗣慌忙地叫住她，只得到一句冷淡的回应。

    “再见。”苍白的门瞬时关上，空旷的房间中只剩真嗣一人——透过窗边的光线燃烧如火焰，快要将整个房间侵蚀掉，燃成一片灰烬。真嗣静静坐着，缄默不语。

    夜晚，使徒仍在散发出，诡秘的尖叫，四周的聚光灯一齐照射向它光滑的表面，光芒点亮了这座“不夜城”。

    （敌人前端已突破第17层装甲板，距离抵达总部还有四小时55分）

    （西箱根新及南塔泽高架三号线通电完毕）

    （收到，目前正安装第16路变电设备，继续增设中）

    （50万伏常规变压器的设置已如期开始，时间表无变更）

    （第28号变压器群延时五分钟就位，负责人，请尽快连接线路）

    车辆络绎不绝，如蚂蚁觅食一般将货物运送到第二要塞，车灯如星光点点，汇聚成地上的银河；运载列车也沿着临时铺好的铁轨运行着。

    （第四次前期试验开始，正在确认修复支援系统）

    （所有超导储能系统设置完毕，第一集束系统依次开始确认）

    （所有超导高压最终变压器集群的开闭测试完成，一切正常）

    一架巨大的炮管要塞上类似于射击口的位置。

    “这就是超大试做型阳电子炮吗？”日向站在坦克外面仰望着城楼上刚刚架起的大炮说。

    “虽然是赶出来的，但是设计应该没有问题，”律子和伊吹从坦克顶部的舱口探出，将电脑摆在顶部的平面上工作着。

    “零点时，我们就会强制将它和G型装备连接，”伊吹言道。

    “好吧，靠这个了。”

    “现在的问题是驾驶员啊，”律子又说，“希望美里那边能顺利。”

    真嗣孑然一身，倚靠在双子楼中间横道上的透明围墙上，晚风拂面，寒凉刺骨。

    “真嗣，集合时间早就过了哟，”美里向真嗣走来，“你，不是自己决定要留在这里的吗？所以你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美里双手交叉在胸前，像个老师一样教导着。

    “我害怕——再次驾驶EVA。美里小姐你们真好啊，只要在安全的地下总部下命令就可以了——让我一个人去受罪，这也太不公平了吧，美里小姐！”真嗣怀着攻击意识地瞪着。

    美里耸耸肩，眼睛看着别处，又闭上眼睛，跺着脚睁开眼睛，盯着真嗣说：“跟我来一下。”说完便抓住真嗣的手腕。

    电梯中的楼层由D9-76慢慢变大。美里紧握着真嗣的手，说道：

    “15年前，第二次冲击让一半的人类死去了，如果试图引起第三次冲击的话，那这次人类将走向灭绝，一个都不剩。”

    “这些话我已经听腻了。”

    电梯上的示数骤然变成了LE-EE，电梯中的亮光也变成昏暗的红。

    “如果我们无法阻止试图入侵到NERV总部的EEE层，那这里就会自爆，就算要和使徒同归于尽。”

    视野突然变得明亮，外部的白色空间中，竖直的交叉着许多红色的如树干一般的柱状物，横着突出的丝线犹如神经的树突一般盘虬交错，树干与底部的平面，连接着像是树根，向旁边延伸开——电梯就像是其中，竖直的一条丝线，众多林木中的一根，笔直地向下戳去。来到一堵安全门前，美里输入密码，里层的大门上下分开，接着外面则有四个部分组成的红色大门，向四处打开，中间旋转着栓状的锁，重重交错，最终完全打开。

    “这是……”真嗣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一个巨大的苍白色巨人，双手被钉子钉在十字架上，胸口插入着一柄红色的长枪，还留有横七竖八的伤痕，伤痕中也插着几柄，不知作何用处的十字架。头部带着一副象牙白的面具，空洞的眼睛深邃乌黑，好像藏着许多秘密。身体下半部分，却是许多细小的人足堆叠在一起，还不断的在空中踩着双脚，沿着十字架向下流淌着橙黄色的液体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支撑住着巨人的十字架插在一片橘红色的海洋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穷尽目光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这是EVA？”

    “不对，这是这颗星球所有生命的源头和终结，第二使徒，莉莉丝。”

    “莉莉丝？”

    “对，也是第三次冲击的导火索——保护莉莉丝，用EVA来战斗，只有你才能做到。我们将全人类的未来全托付给你和EVA了，”没你望着莉莉丝说道。

    “这么重的担子，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真嗣睨视着美里说。

    美里歪着头，看向真嗣，眼神天真而无邪，俏皮的声音与这里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没有理由，是命运选择了你。但是，并不是只有真嗣你一个人在冒着生命危险战斗，大家和你一样。”

    真嗣低着头，双眼皮下垂看向地面说：“我会再驾驶的。”美里紧握着真嗣的手，陷入了沉默。

    吊索将零号机以及一面巨大的ESV护盾吊起，严阵待发。“那么我来向你们传达本次作战中各自的任务，”美里双手撑着腰背，对着两位驾驶员说。

    “真嗣。”

    “是。”

    “驾驶初号机负责射击。”

    “是。”

    “丽驾驶零号机负责防御。”

    “是。”

    “这次的操作要求极为精准，”律子在一旁说，“因此，即便是还未修复好的初号机也比未调整好的零号机有利；听好了，真嗣。阳电子由于受到地球的自转、磁场、重力的影响，不会直线发射，不要忘记修正这些误差。要精确瞄准核心。”

    “我不清楚哪里是核心啊……”真嗣问道。

    “别担心，目标内部会在攻击形态下实体化，我们推测那里就是核，狙击位置的选择跟射击参数等等，全部由我们这边来输入。你只要按照练习时那样射击就行。等中心瞄准了核心，就扣下扳机。剩下的机器会处理的——但是，狙击用电力的最终集束点只有一个，因此，初号机不可以离开狙击点。”

    “不能逃跑吗……”

    “没错。”

    “那么万一射偏了，敌人攻过来的话……”

    “现在不用多想，只想着一枪击中敌人就好，否则就会陷入危机吧。”

    “我，”绫波突然开口说，“我只要保护好初号机就可以了吧？”

    “对。”

    “明白了。”

    “时间到了，你们两个快去换战斗服。”

    真嗣穿上战斗服，换下的衣服折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好。按下腕部的按钮，衣服内便被抽成真空，面料紧紧贴着皮肤。

    隔着一面屏风，绫波的影子清晰可见，透过底部可以看到她的双足，衣服和胸罩丢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真嗣立马将眼睛回避开。“这次说不定会死，”他开口说道。

    “不，你不会死的，”绫波按下手腕上的按钮，衣服被抽成真空，紧贴着皮肤，勒着她娇弱纤细的身体，“我会保护你的。”绫波眼神坚定看向前方，影子消失在屏风中越变越淡。

    “我不值得被人保护啊……”

    夜晚，被远处一排排的连绵的光点照亮，犹如身处白昼。浅紫色的空气送来怡然的晚风，就好像是一个平静的夏日。

    “这是由总部公报部送过来的传话，”美里将一支录音笔递给真嗣，按下按钮传来了这样的录音。

    “那个，我是铃原，碇，哦不，让我叫你真嗣吧——真嗣，靠你了！”过一会儿，对面又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我是相田，碇，加油哦。”真嗣欣然地露出微笑。

    城市的光线逐渐成片消失，片片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翘首望着天空。远处的楼房中一块块窗户中的光亮转眼间消失不见，路灯，大楼，街市，连着远山，全都漆黑一片。整座日本岛，从南北到中间，迅速向火星一般熄灭——失去光亮的世界中，满天的星河显得越发耀眼，淡淡的云彩在山岳间漂浮着，只剩下要塞中的点点光亮。

    两位驾驶员相隔着静坐在两块平台上。真嗣看向绫波说：“绫波你为什么要驾驶EVA呢？”

    “因为牵绊。”

    “牵绊？”

    “没错，牵绊。”

    “是和爸爸之间的牵绊吗？”真嗣戏谑地说。

    “是和大家的牵绊。”

    “绫波你真坚强啊。”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啊？”真嗣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时间到了，出发吧。再见了，”绫波站起来，背后是一轮巨大皎洁的明月，月光照在她身上，为她镶上一轮至高的光辉。她手上紧握着一个眼镜盒，里面大概装着碇源堂的眼镜。

    （现在是凌晨零点整）

    “时间到了。”

    “真嗣君，”美里说，“你肯驾驶EVA，就够我感激的了。谢谢你。”

    “屋岛作战开始！阳电子炮准备狙击开始第一次连接。”

    “收到，各部门进行第一次及第二次变电所系统切换。”

    “所有开合器投入使用，连接开始。”

    （各发电设备维持权力运转，距输出极限还有0.7）

    （电力供给系统正常，周期波动频率的容量增大到六千五百万千瓦）

    （所有变压器装置正常）

    （第一断路系统依次运作，打开到第一到第803辖区的送电回路）

    （电压稳定系统周期波动数维持在50赫兹）

    “第二次连接，”美里庄严地喊道。

    （新御殿场变所，开始输出）

    （新裾野变电所，开始输出）

    （接下来新汤河原预备变电所，开始输出）

    （电压变动幅度没有异常）

    “第三次连接！”

    （收到，全部电力导向二子山增设变电所，电力传送电压维持到最高状态）

    （所有冷却系统保持最大输出功率运转，超传导电力储藏系统群充电率78.6%）

    （示压计确认无异常，来自西日本的周波数变换电力维持在最大值）

    （第三次连接成功）

    此时，初号机正趴在巨大的平面上，手握着狙击枪模样的阳电子炮瞄准着前方。

    “收到，向第四、五要塞传达，依计划开始行动，观测机马上撤退。”

    山腰上的炮台一起开始发射，导弹的尾翼发出明亮的火光，拖拽出的轨迹在黑夜中仍清晰可见，脱出的长尾缓缓向目标聚拢。使徒瞬时间千变万化，形成一个旋转的圆盘，如时钟的指针一般向周围一圈激光扫射，被扫过的炮弹立刻爆炸出球形的爆炸光圈，只见一阵爆炸，一座山头被夷为平地。

    “第三对地攻击系统蒸发！”日向报告道。

    “被发现了，要抓紧。下一波。”

    瞬间又向使徒发起了轰击，导弹还没有接触到使徒便被幻化成盾牌形成的AT力场阻挡，又以极快的速度化为一座炮台，发射出炙热的激光。

    “第二炮台遭到攻击。”

    （第二舰载导弹群蒸发）

    （第四对地系统开始攻击）

    （第六导弹阵地覆灭）

    （镭射炮射群第三波发射）

    …………

    阵阵炮弹如枪林弹雨，使徒毫发无伤，却成功被牵制住。

    （杨电子加速器蓄电中，正1兆，收束回转数维持在38000）

    （压缩密度，向发射点接近中）

    （输电流失增大，电压变动率达到0.019%）

    （切断故障回路）

    （低电力值在容许范围之内）

    （第四次连接，没有问题）

    “最终安全装置，解除！”

    “上膛！”

    “各射击用单元开始最终输入。”

    一块巨大的瞄准镜，固定在初号机眼睛上。屏幕中出现复杂的符号和文字，一个三角形正对准着使徒。

    “地球自转及重力的误差调整，+0.0006。”

    “射击准心正在自动追踪目标。”

    一个灰白色的仪器，围绕在真嗣面前用于调节参数。真嗣大口的喘息着，心脏砰砰直跳。

    （阳电子子加速中，距离发射点还有0.2，0.1）

    （第一至第九放电插座，受电准备就绪）

    （阳电子加速管最终调整，脉冲稳定，没有异常）

    “我们有绫波那样的觉悟，也没有自信娴熟的操纵EVA，我只是被动的受人差遣，什么保护人类，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没有什么感觉……”

    13，12，11，10……5，3，2，1——

    “发射！”

    所有的电力集中在这看似巨大，实则渺小不堪的管道中，拉扯出明亮的电弧，划破天际的电子束发出耀人的蓝白光，使沿途的树和电线杆都瞬间蒸发，轻易地穿透了敌人的AT力场，一击打在裸露的核心上，瞬时间，使徒发出尖锐的鸣叫声，身体幻化成黑色的如海胆状的半球体，从受击面，瞬时间迸发出如洪流般的血液。

    “成功了吗？”美里握紧拳头说道，不敢轻敌。

    只见使徒受击面，迅速恢复成光滑的镜面状，如海胆般的身体也收拢恢复了原状。

    “打偏了，”美里咬着牙惊讶地说。

    “不是吧，偏偏在这个时候！”

    “目标出现高能量反应。”

    “全体人员，准备迎接冲击！”

    只见使徒瞬间幻化成五角海星状，尖刺的开口朝向二子山第二要塞处，尖锐的鸣声中发射出一缕，高温的光线，直接使山头蒸发，射向初号机。在场的战车，货运车，塔楼，土地瞬间被掀翻，山中燃起熊熊大火，烟雾缭绕，一片生灵涂炭。

    美里勉强蹲坐着直起身子，问道：“能源系统呢？”

    “还能用，马上开始再次充能。”

    “阳电子炮怎么样？”

    “还在，现在炮身冷却中。但是还没有确认能否再次射击。”

    “不用确认了，放手一搏吧。”

    “真嗣，没事吧？赶紧让初号机回到狙击点。”

    在一片生灵涂炭的废墟中，扬起的尘土，像是地狱中的阴雾，空气扭曲旋转，就好像真嗣眼中的世界正在不停的转圈。真嗣抱紧身体，不断地抽泣着，身体颤抖，透过广播，哭泣的声音如细雨一般。

    “马上更换初号机的驾驶员，”碇源堂喊道，“狙击手由零号机驾驶员担当。”

    “碇！”一旁的冬月提醒道。

    “没用的家伙，只能舍弃了。”

    “等一等，”总部的屏幕前传来美里的影像，她大喊道，“他勇敢地登上了初号机，只要他没有主动下来，我们就应该相信他！”真嗣的手臂，缓缓向前伸去握住控制器，冬二和相田的鼓励声响彻在心头，眼角挂着泪水，坚定地看向前方，吃力地向前爬行。初号机奋力站起，踉跄地向前走，在硝烟中再次举起电子炮。

    “请相信您自己的孩子。我也一直相信着初号机的驾驶员。”

    “那就交给你了，随你吧。”

    “十分感谢，”美里说，随后向真嗣喊道：“真嗣。”

    “是。”

    “现在再一次集中全日本的能源，我们的愿望，人类的未来，还有所有残存生物的命运都交给你了，加油啊！”

    “是，”真嗣坚定地抬起头，将枪架好，坐好瞄准的姿势蓄势待发。

    “枪身固定位置，再次调整放电系统。”

    “初号机舍弃G型装备，射击最终系统切换成手动模式。”

    真嗣重新戴上笨重的瞄准镜——此时，巨大的钻头已然进入总部上方。

    “敌方已经到达总部正上方零地点了。”

    “第二发，快！”

    “更换保险丝炮身冷却完成。”

    （输电系统保持最大输出功率，地面作业人员已撤离）

    （各射击用单元重新输入完成，之后的误差调整交给驾驶员手动操作）

    “目标再次出现，高能源反应！”

    “不好！真嗣！”

    敌人的射击再次贯穿山头，在接触点因为阻挡导致气流向外拓展，烟雾向外放射状的四散开来。

    “啊！”真嗣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袭来的猛烈轰击。

    “绫波！”绫波的盾在猛烈的轰击中逐渐支离破碎，情况千钧一发。

    “防护盾要撑不住了！”

    “还有20秒！”

    “要快，”真嗣心想，“快，快——快一点。”

    对准目标的那一刻，真嗣猛然扣动扳机，聚集的能量抵挡住了，袭来的光线穿过湖面，掀起顺时针旋转的浪花——使徒瞬间变回原来的状态，后方喷射出猛烈的火花，刹那间又炸裂开来变成海胆的模样，身体如玻璃一般碎裂，身体上牵出千丝万缕的血流，核心一整颗的炸开。钻入总部的钻头也剧烈膨胀，迸溅出血花流淌而下，浇淋在总部的金字塔上，仿佛正在为新生的圣徒进行洗礼。体力透支的零号机身体表面被烧焦，瘫倒在被血染红的湖中，因为表面的高温蒸腾出水汽。

    “绫波！”真嗣驾驶着初号机奔向零号机，拿出振动粒子刀，向零号机的脖颈猛扎，又用手掰开甲片，插入栓瞬间弹射出来，四周的喷口十字形地将生命之水喷射而出。真嗣赶忙冲出，徒手掰开了旋转阀门，滚烫的蒸汽一涌而出。

    “绫波！”真嗣爬进舱门，“没事吧，绫波？”绫波丽低着头，身体虚弱地躺着，手中紧握着的眼睛滑落下来。她听到喊叫后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着真嗣紧张焦虑到湿润的眼睛。

    “请不要再说自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种话了，也不要在分别的时候说‘再见’这种伤感的话了，“真嗣略带着哭腔说道，低下头抽泣着，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丽眨了眨眼睛，看着真嗣，“为什么哭呢？”

    “对不起，”她侧过头去，“在这种场合，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真嗣抬起头来，轻声地说，“微笑就可以了。”

    丽惊讶地抬起头，微微湿润的发丝扰动着面颊，如宝石般澄澈透亮的眼睛在柔美的月光下粲然闪耀，熠熠生辉。她惊讶地微启苍白的嘴唇，看着真嗣带着笑容的脸愣了一会，随即放松下来偏着头，露出微笑。惊心动魄的场景，千钧一发的时刻，望而生畏的敌人，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月光下数不尽的温柔与星光了。

    真嗣柔情的看着绫波，面颊泛着红，伸出他那战斗服被烫伤得斑驳的手，牵住绫波洁白的手套，第一次觉得绫波是个活生生的人了。烈火熊熊的燃烧着，烟雾环绕着升起。

    月亮上，正有一位少年醒来，淡灰色的发丝和白皙赤裸的皮肤在太阳的直射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他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一排整齐摆放的灰色“棺椁”中，地上画着一片鲜红的痕迹，石榴籽般鲜红的眼睛比宇宙中的太阳更加耀眼。

    “我知道了，那边的少年已经觉醒了，进入了概括的阶段，”他面前浮起一块，红黑色的石碑。

    “没错，死海文书外典已成规约之书，契约之时就要来临。”

    少年哼笑一声，“又是第三名啊，”看向一旁躺在坑中的巨人。巨人的脸好像戴着紫色七眼的面具，身上惨白褶皱。

    “你还是没有变，真想早点见到你啊，碇真嗣。”少年微微笑着，抬头看向足以遮蔽视线的巨大地球，如一颗巨大的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