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行

18.长乐

    不知不觉,长乐到夫子这里已经数月了。

    每日里清晨,夫子和他坐牛车到授学的地方,长乐将书房略做整理,给夫子沏好茶水后也坐下认真听讲。

    中午时,他们也照常在凤阳阁混饭。

    陛下也来过几次,席间和夫子天南海北的笑谈,气氛颇为热烈。他还爽朗地招呼长乐不要拘谨,也一起坐下吃饭。

    静姨却总是沉默寡言,似乎对陛下也没有过多言语,冷冰冰的感觉让长乐觉得除了月华之外,其余人在此都有些多余。

    不过长乐知道静姨其实面冷心热,虽不知她为何不待见陛下,但她来夫子小院饮茶时却对自己也很和善,看到夫子时更会露出由衷地笑容。

    吃完饭回到小院后,中午夫子也照旧要休息,醒后的身法练习打熬气力还有读书学习,也和以前无异。

    要说改变,就是晚饭越来越好吃了。

    夫子交游广阔,虽然躲在皇城之内,却时常有人邀约,虽大都推脱,却仍不时外出。

    每逢此时,他便将长乐带上,到京都中各个食肆一同赴约。

    长乐虽说来到京都两年多,却一直关在侯府之中,竟从未见识过京都的繁华。

    无论是偶遇世家大族出行之时的浩大声势,还是路过东西市时的熙来攘往的密集人群,又或是沿途雕梁画柱美轮美奂的华美楼屋,都无不让他为之惊叹不已。

    而那些在豪门队伍前骄傲举旗的高壮白奴,紧随主人匆匆而行看似力大无穷的漆黑昆仑奴,还有乖巧柔弱,温顺可爱却总是微微低首的新罗婢,竟让他眼花缭乱之下为之目瞪口呆,有时连夫子招呼也恍若未闻,倒让夫子自嘲是不是找了个哑巴弟子。

    每次他们去的地方虽各不相同,但是菜却都很是美味可口,让长乐大饱口福。

    几乎每次邀请夫子的人都不一样,有大族子弟寒门书生,也有士农工商,不时还有小兵奴仆,五花八门不等,不过却大都自称夫子的弟子,执礼甚恭,连带对长乐也颇为和善亲切。

    长乐从他们与夫子的言谈中方才得知,自己老师的抱负是何等的宏伟壮大,经历是怎样的曲折离奇,遭受的磨难又是如何的惊心动魄,让他不禁叹为观止!

    不过长乐最熟悉的却是来自江南陆家的陆玄,夫子似乎很喜欢他,但有邀约均欣然前往。

    他父亲乃夫子好友,很早就让他拜在夫子门下,自小起就以学识闻名,让夫子颇为自豪。

    陆玄仪容丰神俊朗,天资聪颖,为人也谦和有礼。

    他对长乐很是亲切,第一次见面就笑着叫他小师弟,还解下腰间玉佩送与长乐。

    长乐惶恐推辞,夫子却笑着让他收下。

    陆玄还曾叹道,很羡慕长乐能时时伴在夫子身边,日日聆听教诲。

    夫子说起要让陛下也召他入皇城受学,他却笑笑后遗憾地婉拒了,说不日就将返回江南,也就不用夫子劳烦了。

    长乐对他印象很好,也很羡慕他的仪容学识,暗暗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像他一般卓尔不群。

    他陪夫子在外赴宴,凡是遇到夫子喜欢的菜肴,便找时间恭敬地向庖屋主厨请教。有时别人不说他便自己暗自揣摩,回来后悉心练习。

    夫子也不时指导,详加品评,日久之下他厨艺渐长,烹饪的菜肴让夫子大为满意。

    就算炒个蛋炒饭,煮个面片汤也颇受夫子喜爱,连呼这个弟子天赋异禀,对他称赞有加。

    不过外面虽然热闹繁华,但每日晚上和夫子在一起的时间,才让他最为期待感觉甘之如饴。

    他涉世不深见识短浅,夫子却见多识广学问渊博。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间有如此广大,风光有多么雄伟壮丽,景色是那么绚丽多彩,让他心中无限向往。

    夫子也会给他讲故事,辨真伪,说人心。

    他也第一次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生百态曲折离奇,世人为权为财为名为利,可以多争多贪多假多不要脸,不禁时时让他感叹不已。

    夫子说得兴起,也会给他倒上一小杯西域来的葡萄酒。

    长乐却是不甚喜欢。

    葡萄酒虽有异香却入口酸涩,远不如在凤阳阁,月华有时送他吃的果汁香甜可口。

    也不知夫子为何这般喜欢饮酒,每夜来上几杯不说,还时时盛情邀请静姨前来共饮。

    静姨似也不甚喜欢,夫子邀请三四次,方才会在晚餐后盛装前来,让夫子欣喜万分。

    每逢这时夫子就借口酒后还要比剑,怕打扰到长乐休息,打发他到巢医正家去借宿。

    长乐一向睡得很沉,夫子也说过他打雷都闹不醒。

    他虽然是心中纳闷,却也只得乖乖听话赶紧离去。

    幸好巢医正和善,元真也与他亲密无间,两个人晚上都也有说不完的话,他听到长乐得到陛下封赏,大感羡慕之余,也为长乐感到高兴。

    他还畅想未来,若是能到长乐那里当个门下人,似乎便是最好的去处。

    当然,若是能赎回奴籍那就是更好不过,到时定要恢复自己的姓氏,让邴元真三字,有朝一日也能堂堂正正出现在告身里。

    长乐对他的远大志向,却是默然不语苦笑不已。

    官奴尚可为自己赎身,但月华定是不会差钱的。

    日后自己若是想离去,却还得家主大人允许啊!

    而门下人的门下人,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但又何必要去打扰,兴致勃勃的元真呢?

    ……

    数月后,长乐长高了也变得壮实了,白净的脸上也有了光泽,整个人也变得颇为沉稳从容,唯有澄净的眼眸还一如往昔。

    虽然一同受学的世家子弟基本当他不存在,极少与他说话,他也处之泰然,不以为意。

    李克霁一向高冷独来独往,除了夫子公主,看不起所有人。他连夫子的话也时而不服,偶尔在学堂上跳将出来,却是败多胜无,被夫子换着法子驳斥得哑口无言。可是夫子却也不恼,也不在意在江南时曾被他父亲关押,似乎对他还颇为欣赏,常常点他名字问话。他对月华还算恭敬,不过却也不多说话。月华倒不时找他麻烦,嘲笑他身穿的道袍和太极髻,还叫他李道长。

    王家书痴算是模范弟子,受学之时一丝不苟极其认真。不过他开口圣人闭口先哲,夫子所说往往听个半懂便时时相询。夫子也有些烦他,便叫他去翻书。他若是带来,便“刷刷”地翻找;若是没有,他便叫人回家带来,结果却是一样的恍然大悟,慨叹说原来先圣早就有云,自己读书太少还需勤学苦读,对夫子的学识渊博更加钦佩不已。

    独孤家的双胞胎却是一对活宝,两兄弟感情颇好却互不相让,论起习性倒颇有乃父风采。来了没几日便不知为了何事,两兄弟在受学之时便打成一团。夫子将他们拉开问起缘由,却是两个上课无聊,便打赌谁能不眨眼,结果起了争执,老大独孤麒先动手后两人互殴。夫子问清后便请出戒尺,打得老大哇哇大叫,老二独孤麟却在一旁感同身受,连呼不要打哥哥了,搞得夫子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两人对长乐虽不亲近,但却也没怎么当他是奴仆,听说陛下遇袭那夜长乐也恰逢其时,便好奇地问个不休,听到惊险之处还瞪圆了四只眼睛连连感叹。

    冯家不久也送了人来,却是冯胜唯一的女儿冯玉如。她年纪比月华大些,圆圆的脸笑起来甜甜的颇为可爱。她与李克霁乃是表兄妹平日里便极为熟悉,来时见到李克霁便上前来拉着他袖子,态度颇为亲热。她也不叫表哥,却连呼克霁哥哥不止。

    李克霁脸上好像仍是风轻云淡,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神情间也有些狼狈。

    长乐却无心关注他们,他深知自己能在这里纯属机缘巧合,本是不可能之事。

    他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日里都如饥似渴地勤思苦学。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就像夫子所说,他们除了出身高贵,喜好享乐,见识却不见得比自己高明。

    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们每日里闲谈时,无非就是吃喝玩乐,让他心中的敬畏感觉也与日俱减。

    唯有月华却让他不禁有点失态。

    不知怎的,每次他见到月华都有点会手足无措,脑袋好似也不太灵光,心跳也逐渐加速,整个人都感到不自然。

    看到月华打趣李克霁时,也不禁感到有一丝羡慕,却又让他心中随即变得惶恐不安。

    他暗暗告诉自己,月华不但是自己恩人,还是自己主人,自己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

    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要去多想。可是却似乎效果不大,让他颇为困惑。

    春燕却是夫子的好学生。她性格温和,斯文有礼,言语不多,笑起来时微微露出几颗贝齿甚是可爱。她对夫子十分恭敬,受学之时也是认认真真,连月华趁夫子不注意时,递给她的零食都不敢接。

    就是脸皮太薄,与长乐稍稍说上几句就微微低首变得红晕满面,让他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她对长乐颇好。

    夫子和长乐在凤阳阁混饭之时,她递给长乐的果汁总是满满的,有一次还把公主给她的樱桃玉露团偷偷塞给长乐。

    长乐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好吃的糕点,心中甚是感激。他想报答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是有次借宿时元真提醒了他。

    元真说,她在公主身边,又得公主喜爱,肯定什么也不缺,那就看她喜欢什么就行。

    长乐若有所悟,回来后向夫子求了一本江南名诗集。

    果然春燕涨红了脸却甚是欢喜,微笑着接过诗集贴在自己胸前,虽不曾说话却也不像往日般低首,温柔而欣喜的目光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便转身而去,心中却不禁想着若是月华会喜欢什么。

    夏初的一日,外面阳光明媚,学堂里每个人仿佛都无精打采,连夫子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变得有有气无力。

    这时,门外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被眼尖的月华第一个看见。

    “七叔!”

    她惊喜的声音响起,让长乐也扭首望去。

    兰陵王白衣似雪,正微笑着站在门外,轻轻扶住想扑进他怀中的月华,又对着夫子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夫子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对他颔首,其余众人也跟着上前行礼。

    兰陵王对他们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对着夫子笑道:“绰不约而至,还请夫子见谅。”

    夫子也笑道:“那日我去朱雀大道看你也没有约定,就算是扯平了。不过兰陵王今日来与我无关吧?我今日就放他们假,有什么事你给他们说。”

    兰陵王拱手佩服道:“夫子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绰就不客气了。”

    他环视众人正色道:“陛下有旨,命本王三日后护送月华公主赴陇州省亲。陛下还说,你们这些有想去的,三日后清晨金光门外会合,不等不候!”

    众人面面相觑,却纷纷看向夫子。

    夫子笑骂道:“都蠢蠢欲动了么?反正是心不在焉了,都滚回去吧!”

    众人不再迟疑,告辞后出门离去。

    李克霁走时却望向兰陵王,似乎想说点什么。

    兰陵王却望着他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克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身影却似有些落寞。

    兰陵王目送他离开,转身对着夫子恳切道:“绰诚邀夫子同行,还请夫子不要推辞。”

    夫子笑道:“我不推辞。你就是不请我也要去。”

    兰陵王和月华相视一笑,背着手看着夫子,脸上满是笑意。

    月华上前拉着夫子衣袖,嘿嘿坏笑不停。

    夫子也不理她,招呼长乐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长乐闻声而动,心中却想个不停还甚是好奇。

    ……

    当日晚饭后,长乐收拾停当后来到屋内,桌上却摆了两杯紫葡萄酒。

    他也不拘礼,坐下后望着夫子好奇道:“夫子,今日里兰陵王说的陇州是个什么地方呢?”

    夫子拿着自己的酒杯在手中轻轻晃动,眼睛也看着杯中美酒。

    “陇州是个好地方啊!这酒便是从那里来的,我和小静都很喜欢喝,说不定啊以后还会经常喝!”

    长乐深感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禁暗自腹诽,是不是最近夫子和静姨品酒时喝得太多,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低头想了想。

    “月华娘亲早逝,她身边除了静姨却没有宁家的人,好像有点奇怪。”

    夫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观察还算细致入微,不愧是我的弟子。”

    长乐受宠若惊,连忙将夫子的酒杯斟满。

    “夫子您教过我,凡事有因方有果,要知因果却需从细微处着手。我也不过是学您罢了。”

    夫子点点头以示赞许,将酒杯端起后却又放到了桌上。

    “当年陛下攻入皇宫,大乱中宁妃惨死,前太子和先帝也同日死去。事后从获益多少来看,除了陛下就是元家得利最多。而宁家却似仓促而发,宁妃死后宁家与皇家便只有月华这个纽带。宁家家主也托病再不入朝,约束子弟不再参与朝政。种种迹象表明,这其中定有隐情,不过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长乐有些瞠目结舌。

    夫子在授学时却不是这般说的,只说废太子谋逆杀害先帝,陛下诛杀逆子受群臣拥戴登基。

    他虽见识短浅,却也知道这言语就算不是大逆不道,也难逃嫌疑。

    而且陛下对自己这个门下人,也一向亲切和善,让他有些不能相信夫子言中之意,不禁疑惑地望着夫子。

    夫子看到他模样,便有些感慨地为他说起当年之事。

    “帝王家事无奇不有,往往也血腥暴力。陛下对喜欢的人一向宽厚,可是作为天家之人,他很多时候也无从选择,而其余人等只能是随波逐流而已,不能主宰自己命运。

    那日皇宫中的侍卫禁军,又何尝不是在忠于自己职守,结果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而当时东宫三卫,因事起仓促竟姗姗来迟,在半道中就被独孤益德率众阻拦,最后传檄而定没死几个人,就算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东宫三卫中的裴大将军,见到前太子首级后知大势已去,痛骂陛下后在朱雀大道上当街自刎,便是为前太子恪尽职守的寥寥忠臣之一了。

    但又有谁来褒奖他的忠诚呢?他效忠的是弑君逆子,还对陛下口吐不敬之言,虽已身死依律妻女仍被卖作官妓,幼子被收作官奴!

    呵呵,你大概不知道前太子母亲也出自独孤氏吧,还是太后的亲姐姐,不过早早就去世了。独孤家的选择也算是冷静精明,隐忍到最后终于下对了赌注,为家族争取到了最大利益。而王家却是冷眼旁观稳如泰山,无论输赢都能左右逢源。至于冯家,不过是大局已定后,捡些残羹冷炙罢了!”

    长乐听完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家人,还有月华夫子就是他最亲的人,他可以为他们豁出自己性命。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为了皇位宝座就会如此漠视亲情,冷血无情!

    换做自己最多便是转身离去吧!

    而舍生取义的裴大将军,却让其家人也坠入无底深渊,又怎能不让自己为之扼腕呢?

    夫子慨叹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何不做官了吧。身在朝堂就要做出选择,却不一定与本心一致,否则就是性命堪忧乃至连累家人。与其违背自己本心身不由己,还不如远在江湖做个散人来得自在。

    当年我父亲参与政争谋诛权臣,失败后全族被诛,就逃了我一个。我被福伯偷出流窜山海,天天朝不保夕提心吊胆。过几年风向转变,权臣伏诛,我又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帝王将相皆只为一己私欲,百姓士卒却要为之流血牺牲!

    我厌恶这些权利斗争,于是便辞去官爵,散尽家财,遣散奴婢,安顿好福伯后便出外游学。想找到一条明路以济世救民,让天下人都能平等相处,和睦相处,方才不负此生!

    我从东找到西,又从南找到北,神州大地逛了个遍却屡陷囹圄(lingyu),数次更险些丧命。终于发现这条路不好找,似乎遥遥无期啊!我终是有些倦了,于是就躲在这皇城之中当月华和你的老师了。”

    言毕,他抄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却捏着酒杯垂首不语,似是有些灰心丧气。

    长乐看着夫子少见的沮丧模样,不禁让他诧异之余颇感怜惜。

    他想了想后诚恳劝解道:“夫子您教过我,如何想不重要,如何说也不重要,只有认真去做,把事情做好,方能有所成。弟子觉得很有道理。当初我被卖到侯府,分配在马房做事。初到之时什么都不会,很是受了些责罚,连马都不喜欢我,时时想咬我踢我。我什么都去学,慢慢的都会做了,连马都喜欢我了,似乎能听懂我说的话,还会用头蹭我。后来去了庖屋也是如此,王二责打更甚,我又从新学起,渐渐的除了做菜几乎什么都会,又慢慢熬了下来,直到被公主救出。在那侯府中时,又何曾有时间去想什么敢说什么!哪怕是被打时开口,反倒会被打得更狠,也只能拼命把手中事做好。有时太苦我心中也想放弃,任冯二打死我算了,但终究还是咬牙坚持下来。如若不然,恐怕也见不到月华,也就更不会见到夫子您了。”

    夫子沉默不语,半响后方才自我解嘲地笑道:“还真是一语点破梦中人啊!找不到便去做,做啊做啊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就算真找不到又如何?我都做了小半辈子难道以后便不做了?我现在有这么多学生,教得一个便是一个,教得多了总会让这世间有所改观,多一个明白总好过无人知晓啊!”

    长乐见夫子心结稍解,心里也很是高兴。他不愿夫子再去多想,便将先前的问题又问了夫子一次。

    夫子沉思片刻后方才娓娓道来。

    “自周朝鼎新,陇州乃至西面的凉州及西域之地,都是宁家的势力范围;所有攻伐征战,安抚内附,朝廷一向都委任给宁家处理。宁家也做得很好,大震关以西局势平稳,从没给朝廷惹出什么大乱子。陇州凉州乃西域通往关中的必经之地,京都里的白奴胡姬、宝石美玉、乃至宝刀宝剑、骏马、香料等物,都需途经陇凉二州运来。宁家把持其中往来贸易,还从中抽取商税,近百年来早已富可敌国。”

    长乐对财富没什么概念,得的赏金早就交给夫子保管;陆玄给的玉佩他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也都快忘记了。不过富可敌国他还是听得懂的,不禁有些惊叹。

    夫子自顾自倒了杯酒饮尽,又将酒杯斟满。

    “当代宁家家主就是月华的外公,我与好友西游时也曾见过。他为人精明强悍,雄心勃勃,算是世族掌权者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难得的是,宁家一向不怎么参与朝政,宁妃之事后更是好像与朝廷划清了界限,专心经营西域,反而避开了不少风风雨雨。他对月华也很好,小静在此更是胜过任何宁家的人。他虽不进京都,却还是时常派家中子侄来看望月华,平时也馈赠不断……”

    夫子举起手中酒示意长乐。

    “这西域的紫葡萄美酒便是月华送我的,他外公每年都会给她带个一百来桶,也不管她一个小娃娃会不会喝,喝不喝得完!”

    一百来桶!

    长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桶他见过,在凤阳阁夫子和他混饭吃的地方就摆了两个。比他还高点,估计装个两三个他也不成问题。

    夫子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撇撇嘴道:“金玉物件这些不算,你可知他们宁家,便是女儿也有部曲。当年宁妃身死京都,她在陇州的部曲深以为耻,皆断发志之,号称断发营;一向勇猛善战,在宁家中也是赫赫有名,现在也归月华统率了。真到征战沙场之时,军阵之前也要听月华号令。”

    这就超出长乐的认知了,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月华会全身披挂的样子。

    他不禁颇为神往,真有那么一天,他也愿意站在她身后,着甲执剑任她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