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月华
见得天色将晚,宁无缺令宁家部曲在大震关关城外扎营,却将月华一行人迎入关城中官署暂且歇息。
外公似乎有些疲累了,送她到了官署,便自言道精力不济要先去休息一会。
他让两个舅舅还有些小辈作陪,随即便匆匆离去。
两个舅舅月华倒也熟悉,每年轮换着来看他,还给她带来不少好吃好玩千奇百怪的物事。
几个表哥看起来比月华大上许多,也是一本正经地向月华参拜行礼,让她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两个小孩,看起来有点眼熟,对着她口称公主姑姑,却让月华不禁低首掩口轻笑不已。
大舅舅宁放颇为豪气,对七叔也很是热络,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他叹息西虏被杀得连凉州都不敢进了,西域诸国也早已诚服,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
他对七叔在兰陵郡立下的战功有些羡慕,还惋惜两年前自己未能随无伤叔出大震关一同北上,痛歼北虏。
他听到月华说七叔曾三箭灭虎的事迹后更是击节赞叹不已,慨叹自古英雄出少年!
七叔也渐渐不再拘束,和他讨论起布阵练兵之法,说起战阵之上的种种趣事更是一同抚掌大笑不已。
长乐在旁也为之颇为神往,不时面露慷慨之色。
月华看着他们心中也为七叔感到高兴,外公先前实在是把他捉弄得够呛啊!
长乐的激动之色却让她有些好笑,他随夫子在皇城里待得好好的,难道还会去上阵杀敌不成?
二舅舅宁羽却仍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他每次来京都都会陪月华说说话,还会特意给月华带一些有趣好玩的小东西,月华也很喜欢他。
他也很喜欢夫子,自从夫子到京都后,他每次来京都要请夫子在外频频相聚,连长乐都和他混了个脸熟。
此次他见到夫子,更是感叹说此番重聚,定要和夫子一醉方休,秉烛长谈。
夫子却笑他,莫非不怕家中那个母老虎了吗?
羽舅舅却轻笑说,拙内已回冯家省亲,此番夫子休想逃脱!
月华也在旁打趣说虽然舅妈没来,但静姨却在此地,此事还需问过静姨方可。
羽舅舅便一本正经地向静姨相询。
静姨却不理他,狠狠瞪了夫子一眼后便逗弄月华的波斯猫去了,倒让夫子讪笑着有些忸怩不安。
羽舅舅却坏笑着在旁轻叹不已,更让夫子有些狼狈了。
月华连忙上前拉住羽舅舅胡乱问个不休。
长乐也上前问起夫子其他杂事,方才将夫子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大震关守将王凌也被放出来晋谒月华和七叔,却是垂头丧气,满面羞愧,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他和七叔乃北征雄州时的旧识,还是王相的侄子。
七叔和他温言交谈,回忆往昔,似乎让他心情稍好了一些。不过他却心绪不佳,很快就匆匆告辞离去。
月华看着他没精打采的背影,却也感到有些怜悯。
不久后,一个侍从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却是在官署的公堂之上。
众人倒也未觉不妥,毕竟这许多人要在大震关小小关城中设宴,估计也只有这地方了。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后宁无缺却早已在主位上端坐,正静静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地进来。
各人在侍从的引导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月华被安排在堂上外公左边,几个丫鬟在自己身后随侍。
七叔在她对面,朱文却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两个舅舅在前方两边作陪。
舅舅们前面左边,是夫子静姨以及两个舅舅家的长子,长乐却站在夫子身后。
右对面是王家书痴等世家子弟。
堂下是宁家的一众子侄,再远处便是羽林军陈泰等军官,还有宁家的程断金等部曲统领。
当地守将官吏却在公堂之外,坐成黑压压一片。
待得众人坐定,宁无缺坐直身子环视四周,锐利的眼神让公堂中的喧哗很快停息。
他端起酒杯朗声道:“陛下令兰陵王护月华公主回陇州省亲,此乃天家荣宠!宁某不敢怠慢,率宁家众人在此恭迎!谨以此薄酒,祝陛下万岁,公主王爷千岁,在座诸位平安大吉!”言毕,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一一将手中酒饮尽,口称“谢国公!”之声不绝于耳。
月华也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心中却有些诧异。
她不是很在意外公直呼父亲的名字,但外公的前倨后恭却让她有些不习惯。
宁无缺端起酒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宁某要告诉诸位一个刚到的好消息。依附西虏盘踞敦煌的李轨,东躲西藏下已被擒获。李轨部曲或降或死,已被我宁家大军剿灭,敦煌全郡已是彻底平定!这第二杯酒,当与诸君同贺!”
公堂内外顿时欢声雷动,程断金的大笑显得格外震耳。
李轨盘踞敦煌近二十年,时叛时降,为祸一方;偏偏又极为狡猾,还勾连西虏。
在场的大多都是陇凉两州军人,几乎都和李轨打过交道,有些还曾在敦煌郡征战过。
现在他终于被宁家彻底剿灭,实在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之事。
月华又浅浅抿了一口,却感觉周围的嘈杂让自己有点头晕。
宁无缺又端起酒杯,豪气道:“我等昂扬男儿,当驱北虏逐西虏,保家卫国平定四海,立下不世功勋,血染青史留名!此杯酒当与诸君共勉!”言毕,又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热血沸腾,叫好声不绝于耳,似乎要将公堂屋顶冲开。
月华端着酒杯,看到兰陵王也激动地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胸前起伏不定;再扭头看去,夫子也已将酒仰首饮尽,把酒杯重重地搁在几上。
长乐在他身后将双拳紧握,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月华望着兴高采烈的人群,心中却有疑惧升起。
在月华的生命中,她几乎从未在意过这些军旅之事,对她来说从来都是无关紧要。
她听到的都是父皇要远征雄州了;父皇到了洛阳了,到了邺城了;父皇打下雄州就要回来了。
或者是父皇回来后,自己在书房听到他与大臣们沉重地说话,丢弃了多少军资器械,损失了多少府军部曲……
对那时的她来说,对此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和陌生的地名。
但那天从顺宁侯府邸回来遭袭开始,直到前些日子山寨之事,还有最近羽林军王府近卫们偶尔无意间说起的沙场殊死搏杀,却让她渐渐明白,所有的荣耀后面都是一片血红,冰冷的数字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你争我夺的陌生地名不知是多少人的葬生之地!
月华环视着周围热闹的人群,个个欢声笑语,人人慷慨激昂,但她心中却感觉到有些孤单,不禁升起深深的哀伤。
战端若起会有多少人死去,难道他们都不在乎吗?
又有多少妻子会失去丈夫,有多少儿女会痛哭流涕,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
人们却似不知,竟开始相互敬酒,让宴席变得更加热闹。
不时也有人上前来,向月华敬酒。
她心中有些茫然,举起酒杯有时多有时少,有时饮尽有时却只是把杯子在唇边作势欲饮,不知不觉间竟也喝了好几杯甜甜的葡萄酒,心中却仍是心不在焉。
月华心情有些低落。
她瞥到几个丫头还在自己身边候着,便让她们自己去寻些吃喝。
她们却都站着不动,说要在此处陪着自己。
月华心中不知哪来的无名火起,生气地轻喝道:“叫你们去便去!”
冬雪和夏荷对望,暗暗吐吐舌头遵命而去。
春燕却轻咬嘴唇,却低着头仍在原地不动。
她心中对自己刚才发火有些后悔,便柔声道:“你怎么不去呢?”
春燕低声道:“公主你喝了好几杯酒了,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吧。”
月华轻叹道:“那你也过来吃点东西吧。”
春燕点头上前,却小心地离几案远远的。
月华心中却有些好笑。
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喝酒说话,谁会注意到这个丫头的逾越呢?
她心中顽皮心起,悄悄递了些吃食给春燕,还给她倒了好几杯甜甜的葡萄酒。
两人不时相视一笑,偷偷体验了一次好似做贼的感觉。
兰陵王向上座众人敬酒,随即携朱文离开了座位,说要去慰劳自己的部下。
月华对此也不以为怪。
七叔饮食起居都极为简朴,向来都是和部下一起同甘共苦。
平时也是嘘寒问暖不断,自己也曾陪他去看望过那日在山寨受伤的近卫。
而且他现在早早离开,倒可避开外公可能的刁难。
外公对他此举颇为赞赏,任他离去后,却看着他背影有些感慨的模样。
人们端起酒杯,络绎不绝地上前来向外公敬酒。
外公却似已不胜酒力,只是将酒杯在唇边一碰。
放舅舅率先上前,祝贺外公的丰功伟绩,颇有些意气风发。
他盛赞外公的赫赫威名,提前预祝凉州终将全部归于宁家治下,还誓言自己今后定要率军西进,斩下处罗汗的人头,彻底降伏西虏,再与朝廷大军东西呼应,引兵扫平草原荡平漠北,让伊利汗再不敢南下牧马!
外公似乎也赞赏他的豪言壮语,细细打量他一番后言道既然现在敦煌已平,那过几日就让他领兵去敦煌郡镇守,如遇西虏来犯,正可一举歼灭,还不用劳师远征!
放舅舅似乎有点色变,强笑着说只要是父亲所令,定当遵从,随即匆匆告辞,讪讪退下。
外公却望着他背影叹了一口气。
月华心中暗暗思量,定是听闻放舅舅了七叔功绩,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吧?
看他神情似乎不想去敦煌,应是怕守在那里西虏竟不来,却不是虚度光阴了吗?
羽舅舅也上前向外公敬酒。外公对他还算客气,问起他一些月华也不太懂的商贸之事,言谈间不时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忽然间,羽舅舅不知是那句话触怒了外公,外公将双手撑在几上,对着他低声喝骂。
月华也没听太清,只听到好像是关于那个冯家来的舅妈之事。
羽舅舅开始还分辩了几句,但瞧见外公脸色后却再不出声,低下了头任由外公责骂。
外公骂了几句也停下了,却似乎有些失望,深深叹了口气后挥手让他离去,自己颓然靠在椅背上。
羽舅舅却似乎不以为意,行到夫子面前又和夫子静姨干了好几杯酒,还说笑了一会后方才离去。
月华在旁却为他有些感到难过。
像羽舅舅这般好性情,为什么外公却对他颇为严苛呢?
夫子和静姨也上前向外公敬酒。
外公变得高兴些了,笑着打量着他们却不曾说话,随即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夫子却不以为异,和静姨一起恭恭敬敬地向外公敬酒,还口称岳父大人。
外公哈哈一笑,破例将杯中酒饮尽,叫夫子回去便请人来下聘,还打趣说想早些抱上自己的小外孙,倒把静姨的脸说得通红。
不过夫子却一如既往,坦然自若,言道自当竭尽全力,将岳丈大人吩咐的事一一办妥,定不会辜负岳丈大人殷切期望。
终于惹得静姨偷偷狠掐他手臂,疼得他鼻歪眼斜,让外公和自己都笑个不停。
这时,程断金也上走上前来。
他见夫子和静姨正与外公笑谈,便先向月华敬酒。
月华对他印象很好,笑着将杯中酒饮尽。
程断金对她伸出大拇指,赞叹她很有小姐当年的风范。
月华却有些讶异,想细细详询却不太方便,心中不禁暗自猜想颇为神往,母亲当年是个什么样的呢?
程断金又上前向外公恭谨敬酒。
外公笑着问他在敦煌是否住得惯,想不想回来陇州。
程断金憨厚地笑了笑说,既得见公主心愿已偿,还是想早点回敦煌。毕竟断发营剩下弟兄们都还在那里,心里不是很放心。
外公夸他是治军有方乃宁家猛将,还说此番能下敦煌,全是他和断发营的功劳。
程断金却谦虚说全赖家主和如意伯信重,还向外公豪迈行礼,誓言定不负所托,不让西虏入敦煌一步。
外公似乎也有些感慨,竟端起酒杯敬他,自己也抿了一小口后却似乎有些歉意道,可能还有事情需要他做,敦煌却是暂时不能回去了。
程断金面不改色恭敬行礼说,任由家主安排在所不辞!
他告辞离去后,外公看着他的背影却仍是有些感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月华心中却有些纳闷,外公这么赏识他,为何又要深深叹息呢?
而且外公先前还壮怀激烈,豪迈敬酒,而后却显得心情不佳,频频叹气,如此大相径庭难道是有什么心事吗?
护卫自己的羽林军将军陈泰也举杯上前敬酒。
外公笑着说自己既到大震关,陈将军便好好休息只管欢宴就是!但将军却怎能用杯子喝酒呢?吩咐侍从拿了个装菜的大碗倒满了酒。
陈泰接过酒十分豪爽一饮而尽,还赞道真乃美酒。
外公赞叹不已,说自己在武威城外有个葡萄酒庄,刚才陈将军喝的酒就是那里所出。既然喜欢这酒,那索性就将这个酒庄送与程将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陈泰似乎大喜过望,对着外公连连行礼致谢,又将满满一碗酒饮尽,方才喜不自胜地到月华面前敬酒。
月华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也欣然举杯向他祝贺。
自她懂事以来,出行在外便是陈泰帅羽林军护卫,一向尽心尽职。
陈将军还颇为识趣,只要不太出格之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日自己在顺宁候府邸内溜出宴厅,他明明在门口碰见自己却装作视而不见,倒让自己捡了个傻小子回宫。
月华心中对他的善解人意甚是欣赏,对外公给他的赏赐也为他感到十分高兴。
世家子弟们也轮流上前,外公似乎对他们都很熟悉,却不再饮酒,只是将酒杯作势举起。
外公亲切地问起独孤家双胞胎的爷爷独孤无忌,听到也是卧病不起后颇为感慨。
他说自己年轻之时常与独孤老爷子一起喝酒打猎,有一次还在山中迷路,东西都吃光后饿得连马都杀来吃了,差点就没能回来。
独孤家两兄弟瞪圆了四只眼睛,听到危急之处时不禁发出惊叹,傻傻的样子比长乐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月华心中不禁暗自发笑。
两人又向月华敬酒,月华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问两人,如果他们也遇上同样的情况,又该如何?
两人果然中计,三言两语之后,便为了马肉是烤着吃还是煮着吃争个不休,差点还动起手来!
月华笑疼了肚子,无力地靠在春燕身上。
王家书痴在宴席上也依然无聊。
他上前对着外公恭谨行礼,姿势之标准让月华叹为观止。
不过外公还是硬着头皮和他说话,夸他学识渊博,还主动说要送给他一套共八十七本的《南梁诗集》。
王家书痴大感知音,精神抖擞,谈吐间圣人先哲不断,引经据典不停,滔滔不绝如大河流水,宛如在学堂背书一般。
外公终于败下阵来,微皱着眉头看着他,终于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挡,连忙提醒他还应去给夫子敬酒,将他送走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月华在旁暗暗佩服。
据她所知,只有夫子能轻松应对王家书痴,外公此举果然知人善任。
外公似乎对冯玉如不太喜欢,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的。
冯玉如上前敬酒时,他只是举了举杯敷衍了事。
不过冯玉如颇为乖巧,言道出游之前,家中人准备了一顶特地为外公打造的肩舆,乃江南鲁大师亲自设计,结构颇为巧妙,稍作调整便能当作马车使用。
外公看起来颇感兴趣,细细询问后大为满意,叹道还是亲家翁想得周到。
冯玉如笑着解释,此事并非爷爷所为,却是回家省亲的姑姑听说鲁大师到了京都,特意花费重金亲自监造求得,赶着在自己出发前堪堪做好。
外公听罢,呵呵一笑却未说话,将酒杯端在鼻前似乎在细细嗅着酒的香味,让冯玉如颇有些进退两难。
月华见冯玉如有些尴尬,连忙上前对外公笑称说,要请冯玉如品一品白葡萄美酒,也不等回答就将她带到自己几案前。
冯玉如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和月华喝了两杯酒,又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月华心中不是很明了,只是隐约猜到一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李克霁似乎故意姗姗来迟,待得众人都敬完酒后,方才举杯来到外公身前,浑身上下除了头上的太极髻之外,还算是正常。
外公也没刁难他,反而与他和气交谈,说宁家起自陇州,倒和出自凉州的李家相隔不远,祖上也颇多往来,还详细询问起李克霁家中之事。
李克霁也收起了平时的高冷言行,有问必答,颇为谦恭有礼,也不知是否家里人特地嘱咐过他。
月华见此也松了一口气。她心中并不讨厌李克霁,也不希望他仍然独立特行,却被外公捉弄不休。
外公似乎对李克霁两个哥哥很感兴趣,问得颇为细致,不过随后却好像有些情绪不佳。
他蓦地草草打发李克霁离开,随即便托词自己有些疲累,让侍从抬着自己径自离去。
李克霁有些云里雾里,走到月华前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就里。
月华和他喝了一杯酒,随意交谈几句后,李克霁也告辞离去。
不过他回到座位不久,却被冯玉如缠上。
敬了他好几杯酒后,冯玉如满面通红,紧紧抓着他袖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几乎快要倚在他怀中。
李克霁似乎手足无措,变得有些狼狈模样,还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将额头汗珠擦去。
月华见此不禁和春燕一起掩嘴偷笑不止,还一起为他们干了几杯酒以作庆贺。
月华感觉头有点晕,浑身轻飘飘的,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喝醉了。
她看见朱文也上前来似乎想向自己敬酒,便单手支首假装打盹。
朱文却面不改色,仍来到月华座前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他又对着月华身后的春燕笑了笑,与她也饮了一杯酒,方才转身离去。
月华却有些真的困了,耳畔的喧嚣似乎也在慢慢消失,直到春燕轻轻拉她的衣袖,将她唤醒。
月华慵懒地睁开眼,却见春燕正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她抬首望去,却见夫子和静姨带着长乐悄悄离开了座位,靠着墙壁静静向门外走去。
她不禁好奇心起,顿时来了精神。
她起身对着春燕笑了笑,拉着这个机灵的丫头也悄悄地离开座位,偷偷溜出公堂,远远地跟随着他们。
仲夏之际,夜晚气温颇为凉爽舒适,天空也有明月高悬,在关城中洒下一片银光。
大震关本是军城,除了寥寥数家商铺外别无住家。
当地守军将领们,白日里颇受了一番惊吓,晚上宁家却大摆筵席盛情相邀,将其都拉去公堂中饮酒压惊,连士卒们都在兵营里痛饮宁家送来的美酒,关城道路上竟似空无一人。
月华看着夫子一行向城楼走去,不多时来到城墙下阶梯处。
夫子吩咐长乐几句后,便与静姨一起沿着阶梯,缓缓走到城墙之上,不久就消失在城楼拐角处。
月华有了几分醉意,心思却更为踊跃大胆。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拉过春燕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两人忍住笑朝着长乐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