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黛整夜未眠，一边苦苦思索姐姐方彤纠缠自己的原因，一边笨手笨脚用相关软件解析之前在客厅自拍的视频。

    在她的印象里，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忍让姐姐，长大后，就连温卫也让给了姐姐。

    她实在弄不清楚姐姐有什么动机向自己实施报复，但终归不是没有原因的，肯定有什么事自己不曾留意。

    一如热贴《牠居住在1574帧》的发贴楼主，发生在他身上的整起悲剧，引燃导火索的，只是当年一件很难引起注意的小事。

    电脑破旧，视频拆帧的速度慢得让人发指。

    时至凌晨四点，方黛忽然精神恍惚，然后突兀来到陌生的环境。

    怎么睡着了？

    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但确确实实她有着清楚的认知，知晓自己在做梦。

    梦的内容，是白天离开学校超市之后，在课余时间阅览的贴子后续。

    这是一间灯火明亮的书房，有着大大的落地窗。

    窗外烟花盛放，夜色被绚丽多姿的色彩，映得绮丽艳明。窗内冷清安静，仅有男主播直播游戏时缺乏激情的话语在回荡。

    一扇窗，阻隔了所有喧嚣热闹。而后在某个刹那，书房连唯一的解说声也没了动静。

    静谧的房间，男主播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分外可怖的事情，身体僵在椅子上，一抖一抖。

    方黛凑近去看，靠左用以查看直播效果的显示器，直播间里，一位名为“八水集之约”的看客正在疯狂刷屏。

    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

    ……

    与之相对的，是一次又一次直播间管理员的强制操作。

    “八水集之约”因不当言论，被踢出直播间。

    “八水集之约”因不当言论，被踢出直播间。

    ……

    踢不掉，言论次数限制也形同虚设。

    男主播表情越来越差，操作鼠标退出直播间，一言不发。

    沉默很久，他打开视频编辑软件，将录播视频拆帧处理。

    眼睛紧盯进度条，双拳死死攥住。

    此情此景，方黛不禁生出一种“犯罪嫌疑人”等候宣判的即视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好像无形的钟表在走动。

    走得很慢、很煎熬。

    不对……

    侧耳去听，竟真的听到机械轴心工作的声音，嘀嗒嘀嗒，和早上超市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害怕了，尝试脱离梦境，试过多种方法仍然陷在梦里，被迫成为隐形的看客。

    良久，视频拆帧处理完成，男主播浑身一震。

    好似犯了低血糖，他面无血色，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双手颤巍巍搭住键鼠输入帧数，回车浏览图片。

    图片里，不该出现的人影，就站在主播身后。

    男主播如那受惊的猫，从椅子上弹起，转身寻觅。

    什么也没有。

    窗外烟花绽开一朵朵，彩光下，他如同一头杵在颜料盘上，各色表情变幻不定。

    紧接着，情绪爆发！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和你不熟、不熟，不熟！”

    “你出来啊！出来把话说清楚！”

    男主播破口大骂，突然抄起电竞椅向四周挥舞，“你给我滚出来！！！”

    方黛离得太近，见椅子在视线里越来越大，忙抬手护头。

    下一瞬，疼痛未至，耳边尽是风声呼啸。

    她放下手臂，人已经坐入车辆后排座，前排传来谈话声。

    “其实那件事，我知道一些。”

    先开口的是司机，年纪不大，与坐在副驾驶的男主播年龄相仿，“那天他约你放学去八水集，你和班长打闹，随口敷衍答应了。”

    男主播拳头攥紧又松开，淡淡道：“就因为我不赴约，做鬼也不放过我？麻戈壁，他当他是我谁啊？！”

    “大学生呐，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司机驾驶车辆驶入乡间小路，“那天班主任生病没来上课，学费没上交，还被班长放在课桌里忘了带回去。放学你打扫卫生打扫一半跑了，书包也不带。钱巨鲲还以为你去扔垃圾，在班里左等右等……”

    “然后呢？”

    男主播满脸烦躁，“你想说如果我去了八水集，他就不会偷钱？他品行不端，关我屁事！”

    “到了。”

    车停在杂草丛生的荒凉地，周围不见人烟，乱糟糟的坟包墓碑随处可见。

    男主播率先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柄消防大锤，在司机的带领下来到钱巨鲲的墓碑前。

    “真的是你，而且你居然还会笑……”

    他一边感慨，一边用手机给墓碑拍照，“阴沉沉的人，即使笑……”

    收好手机，他双手抡起长柄锤，“也笑得恶心讨厌！”

    砰！

    “我让你笑！”

    砰！

    “我让你搞我！”

    砰！

    “我让你不死透！”

    ……

    锤头伴随怒骂，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墓碑上。

    碑体裂纹蔓延，形成蛛网，轰然垮塌。

    男主播胸膛剧烈起伏，随手扔掉消防锤，快意狂笑着取出手机拍下照片。

    “对了，他的事你怎么会知道？我记得你和他从来不说话。”

    他问身后司机，而司机却迟迟不回答。

    “问你话呢。”

    男主播舒展身体，转身看向早早进入社会打拼的小学同学。不看还好，一看惊出一身白毛汗。

    司机站在车前，笑得怪异而……恐怖！

    “我当然知道，江凛。”

    阵阵阴风吹过，卷起尘土飞沙。

    男主播眼睛一闭一睁间，司机没了踪影，原地只剩一台纸扎车在风中摇晃。

    紧接着阴风大作，飞尘迷得人睁不开眼。在此期间，司机的声音远远传来，“钱是我偷的啊！”

    “钱是你……”

    方黛话刚出口，便觉得声线不对。

    此时风已停，周围喧嚣嘈杂。

    睁开眼，环视车水马龙的街道，又摊开宽大的双手仔细打量，“这是哪？怎么手变成这样了？还有我的声音，难道……”

    心内惊惧连连，她急忙跑到公交站台，借着金属立柱查看里面的映像。

    是男主播的形象！

    方黛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惧意，连忙出声坚定自己的认知。

    “我是方黛，不是江凛！”

    “我是方黛，不是江凛！！”

    ……

    “……不是江凛。”

    “是江凛。”

    “我是江凛！”

    江凛顿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神神叨叨在搞什么。

    今天是正月十五，和家人一起逛街吃饭，然后在步行街赏灯猜谜。

    他因为一些糟心事才从北方回来，刚下车没多久，汇合地点就在身旁的商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感觉有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并且预感到忘却的代价绝对无法承受。

    可是，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