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家
距离吴家两姐妹找上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今天腊八,赤函正式进入春节。我早上起来煮了一大锅粥,接着去叫那些狗东西起床吃早饭。
昨天刚拆了石膏,我左手不太敢用力,只能逮着第一个起床的李二狗薅,让这货帮我把前几天灌的香肠抽真空打包好。我准备等会儿抓着棠溪去国际邮递局一趟,用航空托运把东西寄过去给棠溪妈妈。毕竟按照伯母昨天晚上又把棠溪臭骂一顿的程度来看,她应该很急着让棠溪找媳妇。这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棠溪的,先把香肠和腊肉等年货寄给伯母,以此安慰她。
不过今年的香肠和腊肉确实香,得亏我做的多,要不然真不够这群狗东西吃的。
棠溪这时候也下了楼,他昨天晚上打电动打到很晚,才刚起床。我招呼他一起帮忙,完事了邀请他吃早餐。
京爷和大强前两天就走了,一个回涿幽,一个回瀚海,跟家里人过年去了。这俩临走时还拿了不少我做的年货,那是一点没客气。好消息是他们两个过完年之后说是会给我带土特产回来。
忙活完,棠溪和李二狗是真饿了,腊八粥就咸菜吃得可香,一下子干下去大半锅。我也舀了一碗,坐在餐桌边上边吃边想春节的时候该干什么。
和棠溪他们叨叨了半天,在去龙川湖边玩还是去别的地方耍犹豫了半天。过年期间物价上涨,住宿和伙食费贵得飞起,特别是龙川湖边上,基本上是平时的两倍。我又不可能去麻烦贺昼,这家伙老婆孩子热炕头,要一开门看见是我,脸不得拉长二里地。于是我问眼前这俩还在扒拉粥的同志:“你俩怎么看?”
棠溪思考了片刻,想到了一个离谱的解决方式:“要不咱们在龙川湖旁边买套房吧!反正我娶媳妇也要买,这样提前买还省住宿费。”
说着,他就想掏出手机打电话。他是真敢买,我忙按住棠溪蠢蠢欲动的手,回头又按住已经掏出手机的安灵序。我怒道:“你们两个拾叁,能不能给个靠谱点的方法?”
棠溪很委屈,他想辩解,被我按下去喝粥。最后还是安灵序想了个辙儿,他慢慢悠悠地收回手机,问道:“要不然你们跟我回老家玩?风景很好,包吃包住。”
他老家?
这还是安灵序蹲在我家这么多年头一次提他老家。
这有点意思,我问他:“你老家哪的?”
李二狗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潇洒地把餐巾纸往碗里一扔:“我有两个老家,一个在乌斯藏,一个在岭滇,你想去哪个?”
我疑惑地啊了一声,继而又问:“你推荐哪个?”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是我总感觉他两个老家都在深山老林里。
“我推荐?我推荐岭滇,”李二狗咧开嘴巴笑起来,“那里冬天暖和,飞禽走兽多,我可以带你打老虎玩。”
我冷漠地提醒他:“捕猎这种野生动物被抓到了要蹲十年。”
李二狗嗤笑一声:“你犯法的事情也没少干,居然在乎这个?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我家在岭滇有十几个山头,整座绪黩山都是我的,上面的动物都是我家私有,打着玩完全没问题。”
你家果然在深山老林里啊,序哥。
我面上没显,只是转过头问棠溪:“我宝,你怎么看?”
棠溪也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他抬起头来,状似思考,最后点了点头:“可以,我都听你的。”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可以麻溜地收拾东西跑路了。
一提起岭滇,我就想起来宁依依日记本上写着的岭滇昀靛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离李二狗老家有多远,如果不远的话,倒是可以找个顺风车搭一下,提前过去看看。
想到这里,我用筷子戳了戳拿着手机在那里翻通讯录的李二狗。他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可能是以为我想看他的联系人,他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我。我瞄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堆我不认识的备注,大抵是安家人或者朋友吧?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许云渡,安灵序给他的备注是许大蟑螂外加括号许云渡。说句实在的,我很想知道他给京爷还有我备注了什么,但是我没胆问,怕我跟他友尽。
我憋住笑,喝了口粥缓了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棠溪和李二狗很淡然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我擦脸,然后又各自抽了两张擦脸。李二狗依然低头在看通讯录,他的联系人很多,我还看见了一个备注为童养媳的人,也不知道是谁。他一直在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备注为安之若的安家人,走出去餐厅去客厅打了电话。
没一会儿李二狗又走回来了,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活像撩完情妹妹回来。他好像很兴高采烈,让我快点吃完饭,他自己滚去收拾行李了。
我和棠溪去寄了东西,接着收拾行李,最后稀里糊涂地上了去岭滇的飞机,再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坐上了安家人来接机的马。
是的,马。
安家人知道他们族长晕车,特地牵了匹马过来。我和棠溪坐车,李二狗骑马,要不是他时不时就在我窗边晃晃,我都要怀疑我和棠溪是不是被拐卖进十万大山里去了。
给我和棠溪开车的是一位长相很年轻的安家人,看上去和甚至比我们小一点,很阳光开朗,笑起来有一对很标致的小虎牙。我亲切地称呼他为小安同志,因为他的辈分貌似比安灵序小两辈,云字辈,大名叫安云帆,论辈分要叫安灵序叔公。
我看看在前面打马狂奔的安灵序,心想果然是幺房出长辈。不过安灵序也是有点本事的,要不然这族长的位置估计也轮不到他坐,毕竟如果从长从嫡,他两者是一个也不占。
李二狗的老家果然在深山里。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小安同志把我们从机场里接出来后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跟着另一个安家人把车停在了一家民宿前。我刚想问这间民宿是不是就是二狗老家,就听见小安同志解释说,安家老宅还在更远的深山里,我们今天赶飞机也累了,今天晚上就在这家民宿里好好休息。这家民宿也是安家人的地盘,很安全,不用担心被别人追杀什么的。族长亲自认证,五星级服务,非常好使。
说的我都不敢想安灵序这狗东西之前到底做过什么孽。
还得是你啊,序哥。有钱是真的有钱,欠是真的欠。
临近春节,旅游旺季,民宿的生意还挺好。小安同志给我们开了两间房,看得出来安家人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普通人和他们族长接触,开的房是一间双人房一间大床房,小安同志自己一间。要不是我知道安灵序性冷淡,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要背着我们和别人在床上打扑克。
我也懒得细想,也无所谓他是不是要和安家其他人来个什么秘密对接,我反正吃完晚饭回房间倒头就睡。他夜打扑克,我夜会周公。
第二天我是被早早起床的棠溪叫醒的。他睡得很是神清气爽,但我就不太行了。别的不说,岭滇确实蚊子多,即便冬天也是。我他妈的一起床发现满身蚊子包,刚起床的时候还拍死了一只吸饱了血,结果口器卡死在我皮肤里的大花蚊子。下次来这里睡觉绝对不能开窗了,要不我容易贫血。而且这床是竹床,睡得我腰疼,伸个懒腰的时间骨头连响三次,服了。
因为那些蚊子包,安灵序和安云帆还有其他安家人一大清早看我的表情就不对劲了。我翻了个白眼给戳我脖子上划了十字的红包玩的安灵序,他甚至玩得很起劲。我绕过他,走下楼去看今天的早饭吃什么。
早饭吃卷粉,我还搞了块当地特色的饵块,里面包了很多东西,有点像禹杭的嵌糕,但又各有各的味道。很好吃,我很喜欢,卷粉也很好吃,就是有点小辣,下次不挑战了。
吃完早饭又出发,安灵序塞了两大袋零食进来,然后他自己也钻进了车里,我还以为他要骑马,结果他一上车就靠在我肩膀上开始睡觉,棠溪也是,我被挤在中间当肉垫。车启动时,我戳戳安灵序,他捏着我的手指,力道之大,差点把我的手指掰断。他听见我的惨叫声瞬间把手松开了,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两秒,神情阴鸷,意识到是我表情才正常起来。
他拿那两袋零食给我赔罪,我抓了包洋芋片拆开吃,他见我如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车开了许久,我也跟着睡觉,一觉又一觉,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安灵序会拿那两大袋零食了。因为他家离民宿最起码要六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太无聊,只能用零食打发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掐算确实不错,等我和棠溪吃完最后一包零食,车也开到了安家老宅附近。
安灵序脸色惨白,趴在我肩膀上半天没动,我伸手拍拍他的脸,他哼了两声,一点没有要睁眼的意思。我只能出言威胁他,说他再不起床我就把他踹下去。他猛地睁开眼睛看我,神情迷茫了片刻,这才晃晃悠悠地接过来早站在一旁候着的安家人手里的湿毛巾擦脸。
我搭了搭安灵序的肩膀,问他家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安灵序把毛巾扔回给在一边站着的安家人,沉吟片刻道:“别进我的蛊房和后山的祖楼,其他随你们。”
“好嘞!哥,”我答应得飞快,然后立刻把他赶下来车,自己也拽着棠溪一起下车,接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说句实话,在来之前我以为安家应该是那种很有民族特色的土楼,结果他们家大得离谱就算了,风格更像南越那边的百鸟朝凰,在我见过的私人建筑里也就棠溪家的庄园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安家的装修很古典素雅,且家底很厚。棠溪这种从小玩古董到大的人在安家也难得起了好奇心,跟着我成日里在安家祖宅里头瞎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都是真货,不少还是孤品。
按照惯例,我得说一句——安家人如果去当文物修复师应该很受科学院考古学那帮人欢迎。毕竟就连三千多年前的古画都能被挂在没有任何玻璃遮蔽的墙壁上,却依旧完好无损,足以说明安家人的实力。
不过有一说一,安家老宅确实比某些打着两千年古镇旗号的旅游景点好看得多。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走着容易迷路,我已经被棠溪和其他安家人捞了好几回了。每次我都得在打完电话后,跟白痴一样站在原地等棠溪或者其他安家人过来接我,着实丢人。
虽然我知道在安家老宅玩了十天还迷路是我的错,但是话又说回来,难道我在安家老宅路痴,安灵序没一点责任吗?
有,肯定是有的!
李二狗自从把我和棠溪带到他家里来,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小安同志给我和棠溪解闷,直到腊月二十还是没露脸。看得出来他这个族长是真的很忙,忙得我和棠溪已经无聊到帮那些个安家人把整个安家老宅都贴上红对联和福字,他都没有露个脸出来给我们看看。
坏消息,我在安家人的精心投喂下,原本因为在沅陵瘦下去的体重不仅涨了回来,还胖了三斤。好消息是,我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安灵序。
事情的转机是在我们来安家老宅的半个月发生的,那天棠溪和小安同志出去给我买零食去了,我原本也打算去,但是因为重感冒被勒令在家休息。我其实当时寻思着我可以偷摸溜下山,但很不幸,我刚出门十分钟我就迷路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照着原路返回到了我睡的屋子,然后坐在院子懒洋洋地晒太阳。
我刚晒太阳没多久就眼见着一个大小伙子狂奔而来,嘴里还大声叫着什么,太远了,我听不清,直到走进了我才听见族长二字。我刚想吃颗樱桃再说话,就又听见这小伙子大叫一声族长夫人。我正寻思着这哪有什么族长夫人时,就看见这大小伙继续风风火火地往我这个方向冲,他甚至还在向我招手,我这时候才意识到他那个所谓的族长夫人是在叫我。
我一愣,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小伙子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道:“对的,没错,族长的订婚照上的人就是长您这样的。”
我没憋住,把樱桃籽吐在了他脸上。那小伙子倒也没生气,只是拿手抹了抹脸,继而又大喊了一声族长夫人。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警告他:“畸形的恋爱固然好看,但也要树立正常的人类价值观。就比如是不能对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威猛大汉叫夫人。哥们,你看清楚,我是个男的,知道吗?”
那小伙子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放开他,但下一秒就听见他高声叫道:“好的,族长夫人,知道了,族长夫人。”
大意了!我暗自啐了一口。
更尴尬的是,就在下一秒,安灵序迈进了这个院子里。我们三个六目相对,我成功在安灵序的脸上看见了杀意。
大哥,我是被迫的,你要杀就杀他别杀我!
我大叫一声安灵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着了那个准备逃跑的大小伙子,紧接着嗷嗷乱叫:“安灵序,你他妈管管你的人!老子还是一个黄花大闺男!怎么就成了夫人了?他要是脑子坏了你可以借钱给他治!千万别耽搁孩子,早治早好!”
安灵序被我的话一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只重复了个你字,最后挥了挥手让那个大小伙子走掉,去戒律堂领罚。
那个小伙子也不简单,至少是个练家子,他看了我一眼便挣开我的手,一下子就闪身出门而去。
没有外人了,我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我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你们安家人也认识宁依依?”
没有人无缘无故会去招惹一个陌生人,甚至去叫一个男人夫人,除非他的背影或者脸很像另外一个人,而结合之前安家人的态度,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们想让我猜到什么。
……和我同一张脸,又是个姑娘,而且我认识的,也就是一个宁依依。
那么问题来了,安家人和宁依依有什么牵扯?这个牵扯为什么和我有关系?因为那张相似的脸吗?
不一定。
安灵序没在第一时间开口撇清关系,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这种态度恰好证明了他也有问题。
我和安灵序对立而站,相互对峙,谁都没说话。
打破这份沉默的人是棠溪,他刚踏进院子就被我和安灵序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整得一愣。他的手里还提着几大袋零食,我在里头看见了我最近的新宠洋芋片。
安灵序依旧没有要说的打算,我叹息一声,决定不再理他。
我对着棠溪招了招手,他很是欢快地绕过安灵序朝我走过来,我一屁股坐回躺椅上,抓了洋芋片就非常生气地开吃。我边把洋芋片咬得嘎吱响,一边拿眼睛斜安灵序,他站在原地跟傻了似的,气得我心脏疼。
我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我决定和安灵序开始单方面的冷战,至少晚饭之前我不会再理他了。
这么想着,我让棠溪把安灵序轰出门去,临走时他看了我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他好像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什么都不说就算了,他现在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凭什么?!妈的,气死我了!我要给他头扇掉!
我一下子咬碎了嘴里的洋芋片,开始搬椅子。我不想理他,于是换了一个地方晒太阳。棠溪被我强迫着跟我一起晒。
可惜的是,安灵序到睡觉前都没再露面。
妈的,真的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