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

    以往车水马龙的长江北路变得空空荡荡，一辆车都没有。

    有些人躺在家里，吃着西瓜，静候局势发展。

    有些人害怕不去上班，会被老板克扣工资，就算网络没了，智能汽车无法启动，他们依旧不放心，哪怕跑个马拉松也要去工厂看一眼。

    然而工厂的保安却告诉他们可以回家了，但这些人仍恋恋不舍，问什么时候可以复工。

    “还复个屁工啊，劳资马上也要走了。”保安丢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

    ……

    此刻，肖远却开着他的力帆破电车自由自在的在路上驰骋，见到绿灯就停，见到红灯就闯。

    限速三十的地方他开八十，不能掉头的地方他偏要掉头，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下车直接把车牌给掀了，在上面贴了一张卡通人物。

    他敢这么做是因为天眼没了。

    很多人的车因为太过先进而无法启动，以前招人唾弃的老式电车，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

    车继续在道路上驰骋着，对面偶尔有几辆军用油车驶过。

    忽的，他又想到张强递给他的那张字条，想起了那段话。

    肖远觉得，变异肯定会发生的，但不是这一代而是下一代。

    这一代人最多就是得癌症的人多了，但下一代人……

    想到这，他不敢往下想了。

    宇宙中存在着各种高能射线，尤其是近距离被星爆扫过，生物的DNA定然会发生变化。

    也许下一代的孩子出生后会出现各种变化，有人会少手，有人会少某些器官，甚至有人会长出两个头……

    那就是怪物了。

    反正他没结婚，也没孩子，倒是不用担心。

    如今他只想回农村老家，那里有座小山，植被茂盛，受辐射影响或许要比城市里小。

    忽的，前面路口出现了几位制服警员，像是在查酒驾，他们示意肖远停车。

    肖远有些紧张，自己刚才可出现了不少违规行为，如今星链崩了，天眼自然也瘫痪了，可那这些人怎会如此精准的等在这里？

    难不成我被人举报了，那也不对啊，手机都没用了，还举报个嘚啊。

    肖远定了定心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好同志，你的车被征用了。”一位警员上前敬礼道。

    “什么情况？”肖远问道。

    那人回答：“是这样的同志，我们需要运送一件东西，单位的警车很多都报废了。”

    闻言，肖远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不过，他还是问道：“送去哪？”

    那名警员迟疑了一下，见身后的警官点头，他才回道：“小金山。”

    小金山……那里不是自己老家么。

    思索了片刻，肖远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

    很快，四名警员挤进了肖远的小破车，坐在副驾驶的是那名领头的警官，坐在后座中间，手里拎着一个银色密码箱的是那名问话的警员。

    肖远没有多问，车辆徐徐朝着小金山开去，一路都没超过80码。

    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仿佛都有心事，期间只有那名叫李亮的警官和肖远寒暄了几句。

    同时，他还透露给了肖远一个重磅消息。

    他说国家准备放弃货币系统，所有人的财富将会在一夜之间清零，有钱人和穷人将会变的一样。

    “这……”

    肖远倒吸了一口冷气，问李警官：“国家不怕社会大乱？”

    李亮笑了笑，他似乎看的很透：“如今这情况啊，早晚都会乱，你看吧，现在老百姓只是还没意识到而已，网络一瘫痪，数字货币就用不了，数字货币用不了，他们就会去银行取钱，你应该也清楚，纸质货币早就被边缘化几十年了，存量不足数字货币的万分之一，这么一来结果就是99%的人都取不到钱。”

    肖远点点头，李亮继续阐述着他的观点。

    “这些还是存在银行的人，还有些人把钱存在各个支付平台，一旦网络用不了，他们到哪去取钱？没有钱这些人怎么生活？”

    “所以啊，你看吧，用不了几天，超市就会出现零元购了，幸好我也是穷人，国家要清零就清呗。”

    肖远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不是公家人，维护世界和平的事情自然与自己无关。

    看了看表，现在距离星爆已经过去十个多小时，外界似乎还很平和，一切看上去都还井然有序。

    天空蔚蓝，白云飘浮，远空还有几只飞燕子掠过。

    一个小时后，小金山到了，李亮等人道了声谢后便匆匆下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中走去。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小金山天文台。

    可惜自己一个学天文的人竟然在工厂打工，那里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前几年他还打听到，他的一个小学同学因为亲戚在天文台工作的原因，竟顺利的面试上了这家单位，而且那人只有本科学历，还是非天文专业。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望着远方熟悉的景象，肖远感慨万千。

    十年没有回家了，这个承载着他儿时梦想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被开发过。

    很快，车缓缓停了下来，肖远站在原野之上，举目四望，一切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是人。

    曾经热闹非凡的江南小村如今已杳无人迹，很多房子院门紧锁，门前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想必他们都发了财，搬到城市里享受物质生活去了。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绕过一条小溪，肖远远远的瞧见了那栋倚在土坡旁的红砖小瓦房，与四周的豪华的房子相比，它显的格外寒碜。

    自从爷爷把他建起来后，就再也没有变过，几十年过去了，它还依旧矗立在那，似乎在等故人归来。

    这一刻，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灌满了肖远的脑海。

    那时，他应该只有五六岁，父母带着他在田间玩耍，帮他数天上的星星，奶奶在远处呼喊着他们该回家吃饭了。

    他清晰记得，那天有流星雨划过，母亲叫自己许愿，于是他双手合十朝着流星划过的天际许下了人生第一个愿望，也是最后一个愿望。

    至于当时许了什么愿望，他已经记不清了。

    自从那天后，肖远便再也没见过父母，似乎人间蒸发了，又像是被流星带走了，去了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思绪飘飞间，一个老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你是小远吧。”

    肖远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人，有些面熟，他拄着拐杖，身材瘦削，满脸都是褶皱和斑块，看样子像是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是的，你是王伯？”肖远不敢确定道。

    王伯撑了撑拐杖，咧开一张只剩门牙的嘴巴笑了笑，颇感欣慰：“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啊，小时候你还经常给我糖吃呢。”肖远笑道。

    一老一少就这样闲谈了很久，大多是讲述以前的事情，说着以前的美好。

    两人都很清楚，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

    王伯是因为上了年纪，没人照顾，像他这样年纪的，要是哪天生病了，也许就真的去了。

    而肖远是因为星爆的事情，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按照他对天文学的理解，如此强的星爆，别说人类历史了，就算放眼整个地球历史那也是极其罕见的。

    对他而言也许没什么。

    但对人类而言，这就像是一场噩梦，因为它来的太突然，太草算了，人类还沉浸在发展的美梦中，可下一秒上帝却告诉他，你可以去死了。

    他的导师曾说过，宇宙中的文明超过九成都毁于超新星爆发。

    肖远当时是不服的，因为这只是推测，没有任何数据模型来支持。

    而现在，他信了。

    离开王伯家时，肖远还特意把今早出门时买的苹果送给了他，并叮嘱他要多吃水果，多休息。

    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老房子，院门竟是半开的，门口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狗尾草。

    闻着熟悉的泥腥味，他的心情变的开朗起来。

    花了半天的时间，他把老房子简单的收拾一下，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出发前，他花光了珍藏了七八年的纸币，全都用来购买了粮食，现在想来真是明智之举，因为用不了多久，纸币可能会变成废纸。

    掀开小破车的后车盖，里面足足装了三大袋大米，两箱方便面，一些罐头食品，这些足够他在没有任何资源补给的情况下用几个月。

    至于外面社会的发展形势，他懒的去关心。

    如此量级的星爆少说也得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而且它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在外太空轨道上的那些人造物，没了大气层这层屏障，它们的各种精密元件根本挡不住伽马射线的正面冲击。

    以后想要重建，至少也得几十年。

    也许再也也没有重建的机会了。

    肖远微微摇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他操哪门子闲心……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