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少年游

倚天竞锋皆束手·下

    俞残对着张心露做了个鬼脸,一副就不告诉你的神色,惹得张心露直跺脚、恨不得一个白眼就翻死他。

    “不知曦姑娘,现在可能下床?”

    “不过是真气损耗过度,休息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无碍。”

    “如此甚好,那么有劳张心露小姐待会儿陪着曦姑娘来大厅一叙。事情经过,在下自当言无不尽。”

    ……

    张心露扶着陈曦来到大厅,只见俞残,易楼秋,徐馨彤,徐染都各自安坐。徐馨彤眼眶红了一片,刚见到失踪近三载的兄长徐染之时,徐馨彤惊喜得不禁大叫、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但获知徐染近况,又悲痛得几乎昏厥过去、落下的巨石毫不留情地正中心房。

    直到此刻,徐馨彤仍是不能接受:记忆中那个雄姿英发、当世无对的兄长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唯酒是图、神志不清的人。

    同样不能接受的还有易楼秋,他一生中的宿敌,唯一一个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将他击败的男人,居然变成了这样!这比他自己变成这般,更让他痛苦。

    张心露扶着陈曦,坐到徐馨彤的身旁,拉起徐馨彤的手,轻轻拍了拍。徐馨彤点了点头,收起泪容。她毕竟一手操持偌大张府多年,心志坚韧,徐染之事固然使她悲痛万分、难以自己,却不能使她沮丧沉沦。

    “多谢俞公子、易掌门拔刀相助,才能救回家兄舍妹。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徐家的地方,虽是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徐二小姐言重了,在下与张、陈二位也算是患难之交,也多次承蒙相救。大恩云云,愧不敢当!”

    俞残说完,对着易楼秋使了个眼色,易楼秋却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俞兄,也必不多做寒暄了。请问,易掌门昨日尚对我们刀剑相向,何以今日会神兵天降、恰到好处地救下了我大师哥和心露;此事不会与你毫无干系吧。而且,易掌门手中所持宝剑——古朴凝重,宛若赤炎,想必就是陆离前辈生前佩剑‘焚秋’吧?”

    “是!不错。”易楼秋回答干练简洁,俞残听了简直要给他跪下。

    “你多说两句也死不掉吧……这么惜字如金,是要害死我吗?”

    “我原本不善言辞,更不擅长使计耍诈。你说帮我找出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我才帮你演了破庙那一出戏。至于救下徐染,确是出自我本心,此事我要向你道谢。这两件事,我们算是打和。不过时至今日,你还没有向我说明清楚:到底是谁,杀害了我师父。若非有‘焚秋’和我师父的遗书为证,我决计不会信你。”

    张心露听了,气得七窍都快冒出烟儿来,作势就要起来扇俞残一耳光,陈曦按住她手,微一摇头,她这才又坐下。不悦道:

    “原来我们所有人都被你做了布局的棋子,你如果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可不管你身上有没有伤!”

    俞残叹了口气,起身道:

    “确实是在下不对,来不及向各位言明。不过,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从我进入陆家庄的第一天起,陆然管家——也就是明智曾我便盯上了我,并在我身上下了追魂香。而他怀疑的起因,就是陆离老庄主多年闭门不出,却一见拜帖就收我入庄。个中原由,我今日也跟大家说个清楚。

    十五年前华山论剑,家父有幸列为裁决,当时与陆离庄主相与颇为相得。我拜帖上带有家中独有标记,陆老庄主识得此标记,便卖了家父几分薄面,收留我在庄中为账房。”

    “陆老庄主可想不到故人之子,居然是个小偷儿!”张心露忍不住啐了一句。

    徐馨彤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歉然道:

    “心露童言无忌,俞公子不要见怪。”

    俞残摆摆手,笑道:

    “心露姑娘跟我开玩笑呢,我怎么会当真呢。嗯……我入庄,本是为了借‘焚秋’宝剑一观;谁知却意外察觉到府中有东瀛高手在我身上下了追魂香,我设法暗中告知陆老庄主,他告诉我陆家庄十余年来都陷在一个巨大阴谋之中。这个阴谋,正与我在破庙中谈及华山论剑之事有关。

    只不过,不是我翻阅陆老庄主笔记得知,而是我翻阅家父笔记得知。陆老庄主不愿我陷入其中,便嘱咐我设法将‘焚秋’剑带走,交与他的大弟子——巴山剑派掌门,易楼秋易兄。我身中追魂香,不敢擅离杭州城,便借助家中在杭州的微薄势力,通知了易掌门远来杭州。

    我后来虽然探察出明智曾我就是这阴谋之手,并反在他身上留下独特香气作为记号——若非如此,后面破庙指认易兄、酒馆早做提防也没那么容易了。只可惜,我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之快,易掌门刚到杭州,他们就动了手……

    我原本想不通,以明智曾我的武功怎么能杀得了陆老庄主。今天真正与他们的阵法一战,才想到——陆老庄主乃是被他们围杀而死,身上细小的伤口正是太刀所致。而毁去五官则与我们所料无二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张心露突然问道。

    “小天真请说。”

    “明智曾我在陆家庄卧底了十余年,为什么等到你进了陆家庄才动手呢?”

    俞残沉吟半晌,摇头道:

    “陆老庄主生前曾说这是个极大的阴谋。据我猜测,明智曾我不过是安插在陆庄主身旁的耳目,什么时候动手,他必须听从上边的吩咐。至于,他们动手的时机与我的介入有没有关系,我就不好妄加揣测了。”

    “我想,他们之前是不敢动手的。”

    易楼秋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易掌门何出此言?”陈曦追问道。

    “我跟他们交过手,若师父‘焚秋’在手,他们即便一拥而上,也绝对不是师父的对手。我想不明白的是,师父为何急着要把‘焚秋’托你带出来传给我。”

    易楼秋始终不解。

    “我想,是因为陆老庄主,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吧。据我所知,陆老庄主尚未过花甲之岁,却鬓发斑白!这在一个内外兼修,功力几已震古烁今的绝代高手身上是极为失常的!”俞残解释道。

    易楼秋一惊,摇头道:

    “这不可能,三年前我出庄之时,师父还是发如墨染,精神矍铄!不过短短三年,怎么会呢!不会的!”

    陈曦却道:

    “易掌门请冷静一些,俞兄所言非虚。去年我和心露奉师命拜上陆家庄,有幸得见陆老前辈一面;那时,他鬓发确已花白。”

    “是的呢,他还说见到我们这些年轻人生气勃勃,可高兴了呢!”

    张心露也接着陈曦的话说了下去。

    易楼秋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靠坐在梨木雕花椅上,嘴里喃喃念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师父……不可能,这不可能……”

    徐馨彤突然道:

    “会不会是中了毒啊?”

    众人都是一惊。俞残沉吟道:

    “二小姐说得极有道理。东瀛忍者常在手里剑、飞镖上淬毒,研制出什么奇特的慢性毒药,也非奇事。”

    “死者已矣,多言无益,徒增伤感而已。还请易掌门节哀!俞兄,我还有一事不甚明白,烦请赐教!”

    “曦姑娘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俞兄数次提到家世,似乎颇为显赫。令尊能亲上华山为论剑仲裁,必定是江湖上大有名头的人物!而在杭州虎踞龙盘之地也不乏精干眼线,竟能在以藏匿、暗杀、追击见长的东瀛忍者之中最顶尖的人物手中透出情报!

    可俞兄本人,却在近两年来闯出个‘夜踏千星’的‘雅号’。却不知道,俞兄到底是什么人?令尊又是哪一派的尊长?”

    陈曦步步紧逼,俞残沉吟不语。正在此微妙尴尬之时,一个女婢突然急匆匆跑了进来。徐馨彤不由松了口气,嘴上却训斥道:

    “阿丽,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这么急切切地冲进来,岂不是冲撞了贵客?什么事呀。”

    “禀告二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段总捕到门,说是有要紧事跟三小姐、陈姑娘商议。”

    “好了,虽然如此,下次也要慢些进来。没看见这么多贵客在场吗?快去请段总捕进来。”

    俞残长舒一口气,笑道:

    “段总捕来得刚好,正好把陆老庄主和东瀛忍者的事情,与他讲明了。曦姑娘,你说是不是呀?下次若有机会,在下必当告知一切。”

    “还有我,我也想知道。小偷儿,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张心露插了一句。

    俞残笑笑。

    “放心,忘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