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电话亭里，那人叽里呱啦思密达说着韩语，程浩一句也听不懂。

    直到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里，程浩才听到了“金陵饭店”几个字眼。

    然后，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推开门出来，继续朝前走了。

    他一路回了张阿婆家，一头钻进去，关上房门。

    程浩站在门外，听到他扑通一声倒在床上的声响。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鼾声。

    “侬做啥？”

    张阿婆站在楼梯口吃惊地望着站在房间门口偷听的程浩。

    “阿婆嘘——”程浩蹑手蹑脚走近她，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我跟侬讲，”程浩招手示意她站在后院，“这人来路不明，我要替你把把关，调查一下，万一是个坏人就麻烦了！”

    “啥坏人？他好得很呢，出手就是三十八块钱！”

    阿婆不悦地说，还白了程浩一眼。

    “钱？我也有。”程浩掏出一个银元，在阿婆面前晃了晃。

    按当时的市价，这一块至少值三百。

    “你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张阿婆嘟哝着说。

    “这就是我孝敬您老的。”

    程浩抓过她满是褶皱的手摊开手指，把那块银元放到她手心里，还帮她把手指盖拢。

    张阿婆笑嘻嘻地问：“要我做啥事体？”

    “第一，别跟他说我来过。第二，他出门，你来告诉我。后面我会再给你一块银元。”

    “只要我没睡觉，这事好办。”张阿婆笑眯眯地接受了任务。

    晚上九点，程浩和柳燕在家聊着天，听到楼下张阿婆喊：“小程，小程。”

    程浩忙出门迎下去。

    “出去啦，出去啦！”

    张阿婆知道他是做秘密事体的，尽管又一路赶来走得急，又上楼，气喘吁吁的，还是尽量压低声来通知他。

    “好，知道了。”

    程浩说完就朝楼下走。

    “喂——”阿婆赶紧返身跟下楼，朝程浩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他答应了再给一块银元。

    “明朝给侬！”

    程浩消失在夜色中。

    “金陵饭店！”

    他在巷口上了一辆人力车。

    半小时后到达金陵饭店。

    这里是金陵的热闹所在，此刻正是夜生活最活跃的时候。

    衣着体面的男男女女，四处叫卖的小商贩，在金陵饭店的霓虹灯下来回穿梭，熙熙攘攘，进进出出。

    程浩先走到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再走到街对角一个暗处等着。

    他的线人——金陵饭店水电安装工小宝，从饭店大门口走出来，四处张望寻找他的人影。

    程浩站在街对面角落里朝他招了招手。

    “浩哥，这是你要的东西！”

    小宝眼尖，看见了他，小跑过来把一个袋子和一个用布包好的长形状的物事递给程浩。

    他也不问程浩为啥要这些东西，顺手接过后者塞给他的几张票子，会意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跑回去了。

    程浩从袋子里取出一套金陵饭店保洁员穿的衣服，套在身上，戴上帽子和口罩，扯开那块包东西的布，取出一把笤帚和一只簸箕。

    就这样，他装扮成了一个金陵饭店的保洁员。

    当然，走路的时候要略微躬下身，弯下腰，时不时咳嗽几声，让人觉得是个五旬老头。

    程浩就这样躬身弯腰，脚步略微有些蹒跚地走到饭店门口，边走边用手里的笤帚将地下的果皮、烟头、纸屑往簸箕里扫。

    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不注意他，程浩暗自得意：看来自己的化妆术还行。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沿街道朝金陵饭店大门口走过来。

    正是在张阿婆家租房间住的男子，他果然来到了金陵饭店！

    很快便从程浩身边经过，匆匆走进金陵饭店里去了。

    程浩正准备跟过去，突然看到两辆黑色雪佛兰开过来了，他连忙继续弯下腰装作扫地的样子，用眼睛的余光暗暗观察。

    两辆雪佛兰车上下来七八个人，这伙人径直往金陵饭店进去了。

    雪佛兰车绕了个弯，停到金陵饭店后院去了。

    程浩扫了一眼，认出这伙人正是李涯和他手下的行动队员。

    他们先到饭店大台前台去了。

    肯定是去查询登记。

    程浩判断，他们一定是冲着刚才那人来的。

    而那个人肯定是来跟饭店某个房间住宿的某个人来接头的。

    怎么办？

    看李涯等人气势，应该是掌握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直接。

    那个租张阿婆家房间的人和可能在金陵饭店与之接头的人，到底是哪路呢？

    程浩感觉，虽然他们既不是军统，也不是红党，但一定是抗日的。

    既然是抗日的，那就要救！

    程浩想到这里，连忙绕到后门，走进饭店内，然后沿楼梯拾阶而上来到五楼，刚才他在下面，隐约看到那人上了五楼。

    五楼有几十间房间，他们在哪一间呢？

    程浩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靠自己敏锐的听觉，一间间快速听过去。

    在听过不少房间里传出来的男女之声后，他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两个男子的说话声，时不时来几个“思密达”。

    程浩敲门。

    “谁？”

    一个陌生声音问。

    “保洁员，扫扫卫生。”

    程浩身上还穿着保洁员的衣服，戴着白帽子，蒙着口罩。

    他感觉到里面的人正通过猫眼观察外面，也只好继续冒充保洁员。

    “滚开，不需要打扫！”

    里面的人骂了一句往房间里走了。

    什么人啊这是？人家来救他还骂人？

    程浩急了，伸手“得得得”敲击着房门。

    门咣一声被快速拉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男子站在门口怒目而视：“说了不需要打扫，你有病啊！”

    那个租在张阿婆家的男子站在这人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旅行袋。

    他双眼紧盯着程浩，脸上表情显示出他并没认出程浩。

    “快走，有人来抓你们了！”

    程浩听到电梯来到五楼的声音，有脚步声朝这房间方向过来了。

    矮胖男子和那名男子面色一怔，此刻，他们也听到了朝这边急促走来的脚步声。

    “你先走！”

    矮胖男推了那个租在阿婆家的男的一把，把他推出门。

    然后他把房门关上了。

    被推出门的那男的并没走开，而是提着旅行袋闪躲在房间对面的拐角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