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虎吃完午饭，头上顶着“秋老虎”往寝室走去，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要在往常，靠近宿舍的时候，他可能就脱掉了体恤衫，打了个赤膊。只是那天是一个迎新的日子，他想在新生面前保留一点学长的风度，就打消了那个想法。他经过宿舍大门的时候，还有几个迎新的男生站在那里。他懒洋洋地跟他们挥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男生走过来给他开了一支烟，接着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他也不客气，接了烟点了火，习惯性用手指在对方递过来的手背上敲了两下。抽烟的人都知道，这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李飞虎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你们忙，太热了，我得回寝室休息了。”也不等对方回答，他说完就走了。

    李飞虎回到了寝室，只看见黄得华，就随便打了个招呼。他接着问道：“其他人呢？”黄得华回道：“不晓得，都还没回，我也是接完了新生才回来的。”李飞虎听他这样说，就问道：“瞄见漂亮一些的没？”黄得华稍微涨红了脸，说道：“有还是有一些，也许已经名花有主了呢！”李飞虎看着他那一脸馋相，说道：“看准了就要快点下手，别到时飞到别人的碗里去了。先不要管别人有没有主，现在不是流行挖墙脚吗！”黄得华搓了搓手，涎着脸说道：“那是，那是。”

    李飞虎不再说话，往卫生间洗澡去了。卫生间也没有淋浴的设备，只是装了龙头，也只有冷水供应。如果要用热水洗澡，还得去热水房打水了。只是这种天气，热水还用不上，用冷水冲凉是最爽不过的了。再说，对他来说，就是寒冬腊月，都是逼着自己用冷水洗澡的。文明其精神他倒是没学会，野蛮其身体他却是一直坚持了下来。一桶桶凉水从头至脚淋下，他感到浑身舒畅。他甚至有些不想出去，只是为了美美地睡它一个好午觉，他不得不抹干了身子。从卫生间出来，他只穿了个裤衩，就四仰八叉地倒到床上去了。

    上床不久，一首黄家驹的«大地»还没听完，就听见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他看见黄得华在清理书本，就问道：“虎子他们回来没有？”听声音，甚是焦急。李飞虎知道，那是毛富成。黄得华指指李飞虎的床，说道：“虎子回了，刚上床不久。”李飞虎躺在床上，听到他慌慌张张地问起自己，就估计出了什么事。毛富成还没走到他床边，他就问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毛富成快步走到了李飞虎的床边，说道：“代立明骑单车被三轮车撞了，那人反倒要找他的麻烦，你赶快去看看！”

    李飞虎正准备好好睡一觉，不料被他惊扰，于是没好气地说道：“严不严重嘛？不严重就算了啦。我刚刚才洗了澡，很想睡了！”在他眼里，代立明属于那种过于书呆子气的。小鼻子小眼睛的，眼眶上还架了一幅深不见底的眼镜。镜框有些过于大，配上那副小脸，很是有些滑稽的感觉。鼻子太小，鼻梁又不挺，那副眼镜经常就下滑，镜片上面就露出了那对小眼睛。每天背着个破书包，来回于寝室和教室之间。加上食堂，他每天的生活基本上是三点一线。从进大学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每天捧着本书发誓要考研，平常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看着李飞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下床的意思。毛富成有些着急地说道：“代立明骑着单车返回寝室，他一边骑车一边带着耳机听英语，没想到与一辆逆行的三轮车撞上了。单车比三轮车小得多，他被撞得翻了个跟斗，摔倒在马路上。三轮车没有大碍，代立明的单车前轮都撞瘪了，人也摔伤了，身上、脸上流了不少血。骑三轮车的知道代立明是个学生，他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口口声声说是他的错误，把他骂得是狗血淋头，还要他赔钱。”

    听毛富成说完，李飞虎一时火起。他骂道：“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操他娘的，本地人又怎么啦？本地人难道不是从娘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吗？”李飞虎知道，代立明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绝对不讨人厌。他一心考研，全身心的扑在学习上，所以平时就跟同学们的交往少了。再说，他跟自己就一个寝室的，难道他出了事，自己可以不问不管吗？

    想到这里，他从床头顺便扯过来了一条短裤和体恤衫，随意地套在身上。他下了床，踩了一双人字拖鞋，就要毛富成带他去。刚走几步，他似乎想返回床上取点东西。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往外走去。他床上藏有两把刀，一把稍短一些的，就放在枕头下，还有一把稍长的，放在床边的靠墙处。除了这两把刀，他还有一杆短火铳，藏在柜子里面。他心想，先去看看，为这小事，应该不至于动刀动枪呢，大白天的，别吓到人了。

    李飞虎到了现场的时候，周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都是一些学生。他看见骑三轮车的拿手指着代立明，手舞足蹈地大声用本地话呵斥着，嘴里满是脏话痞话。代立明一幅胆小如鼠的样子，站在一旁只能听凭他吼叫。他偶尔也试着争辩几句，只是一开口，就被对方的声音压倒了。李飞虎往代立明看去，手上脚上都受了伤，脸上也有好几处血痕。

    他看形势有些不对，一边吩咐毛富成去找赵波和胡宽，一边往骑三轮车的走去。刚才听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再一看又觉得有些面熟，李飞虎于是再靠近去看。这声音，这面孔，那是李飞虎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看清楚对方以后，李飞虎心里骂了一句：“操你娘的，真是冤家路窄，今天果真让老子碰见你了！”

    往事历历在目，李飞虎对他的声音、相貌记忆犹新，心里怒火顿时燃烧了起来。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李飞虎把代立明扒拉到了一边。他朝骑三轮车的走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李飞虎对着他扑面就是一拳。对方赶紧用手捂了鼻子，一种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鼻血然后就沿着指缝间流了出来。李飞虎接着后退一步，抬腿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对方被踢得后退几步，然后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这是李飞虎打架的一种招式，这是他对付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以及比自己矮的。李飞虎很有经验，对哪一种人用哪一种打法，他心里都有个确切的把握。对于那些比自己高或是比自己壮实的，如果是单挑，而且是赤手空拳的话，他不会先用手，而是先一脚踹过去，然后马上再用拳头扎过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李飞虎都有一个秘诀，那就是等对方还没注意的时候，他就先动了手。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然，在必要的时候，李飞虎还会动刀，甚至会动用他的双管火铳。

    看热闹的学生们，看到嚣张的三轮车司机被打，个个鼓掌欢呼。李飞虎认出了对方的时候，对方似乎并不记得他是谁，或许遭到他蒙骗的人太多了。那天刚好新生开学，不知他又用同样的花招骗了多少人骗了多少钱。骑三轮车的虽然被打倒在地，脸上却还是一副非常霸道的表情。他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学生揍了一顿。他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依然没有把李飞虎放在眼里。

    他看到了路基边一块石头，就势拿起那块石头，准备朝李飞虎砸去。他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却不料拿着石头的那只手臂被一只脚踩住了。他知道，那不是李飞虎的脚，他离他还有几步之遥。围观的人更加清楚，那不是李飞虎的脚，而是另一个人的脚。认识的就知道，胡宽来了，那是他的脚。

    对方蒙了，他不知道来的是一个什么人，踩着他的手，谈不上很用力，也谈不上没用力。他好像听见那人对他说：“松开你的爪子，把石头放下！”只是他没有按照胡宽说的去做，他还是紧紧地抓着那块石头不放，并且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他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接着小腹上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原来是胡宽一只脚踩着他的手，另一只脚踢向了他的腹部。他松了手上的石头，两手捂住腹部，一幅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李飞虎知道，这也是胡宽的习惯，先告诉你了，你若不听，他就真的动手了。只是这次，他动的不是手，而是脚。

    赵波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只见他面对面地蹲在骑三轮车的身边。他似笑非笑，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还要不要继续啊？如果想继续，我可以让你先站起来！”对方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哼声。赵波挑逗性地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脸，说道：“我在问你话呢？你是没听见还是哑巴了？！”

    对方刚才因为没按照胡宽的话去做，被他踢了一脚。他怕这个新来的又会对他动手，因此他摇摇头，表示不想继续。赵波再次用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脸，只是力道比先前重了些。他继续问道：“你长个嘴巴难道是用来吃屎的？用嘴巴跟我说！”对方低下头，说道：“不要了！”赵波对周边人看了一眼，接着对他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都听见了，不要说我今天不给你机会啊！”

    代立明和毛富成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围观的人也看得心惊胆战。代立明战战兢兢地走近李飞虎，颤抖着说道：“虎子，算了吧，别再打了，别闹出大事了！”李飞虎看着他一幅可怜相，脸上的血痕已经结了痂，被磨损的眼镜偏偏的挂在鼻子下方，露出了那两只难看的小眼睛。毛富成也走了过来，劝道：“虎子，算了吧，见好就收吧。”李飞虎知道，他们都不知道他今天出手的真正原因。他原本只想出来顺便给代立明解个围，他原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只是他想起往事，想起这种人，他一时没控制住。

    赵波来了以后，事态基本上稳定了。李飞虎看见有些围观的还没散去，就对他们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没事了，别再围在这里，人多不好。”看见围观的逐渐散去了，他走到胡宽和赵波身边，耳语了几声。看到代立明惊魂未定的样子，李飞虎又走回到他身边。他问道：“你这单车值多少钱？”代立明看着那前轮变形已经很厉害的单车，说道：“这车不值什么钱，是从谭一建那里买来的二手车，当时也就二十块钱。”李飞虎接着问道：“那他要你赔多少钱？”代立明说道：“他说是我骑得太快，撞了他的车，要我赔他五十块钱。”李飞虎哦的一声，问道：“你身上的伤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代立明嗫嚅道：“这都是些小伤，我等下去医院买点红药水涂一下，应该不碍事的。”李飞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身体没事就好，你那辆破单车丢掉算了，我要他给你赔一辆。”代立明赶紧说道：“那算了，只要他不要我赔钱而且以后不找我麻烦就行了。”李飞虎对他挥挥手说：“你去吧，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你也不用担心，以后有事我要他找我就是，没你什么事！”他又指了指毛富成说道：“你去帮他把单车丢掉，再带他去医院看看。”

    看着毛富成和代立明走了，李飞虎朝附近的田径场走了去。经过那辆三轮车时，他对着轮胎狠狠地踢了一脚。刚才他跟赵波和胡宽低声耳语，是要他们把他带到田径场，处理善后事宜。他们心知肚明，所谓善后事宜，无非就是赔钱的事。他们带他去之前，李飞虎跟他们说的是要他赔五十块钱。他若愿意赔就好，不愿意赔就得“做工作”。李飞虎大致算了一下，代立明那辆旧单车算二十块钱，医药费算十几块钱。还有一年前对方多收他的车费十二块钱，总共五十块钱。

    赵波跟胡宽坐在田径场外围的台阶上，对方站在他们面前，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李飞虎把赵波和胡宽叫到一边，小声问道：“思想工作做得怎么样？”赵波回道：“我跟胡宽商量了，觉得五十块钱太少了，我们要他出一百，再买条白沙烟，你觉得怎么样？”李飞虎说道：“他答应没？”赵波说道：“还没，不过我有办法让他答应的！”李飞虎知道他的办法无非是软硬兼施，说不定再揍他一顿，直到他答应为止。李飞虎说道：“看他也可怜，要么就五十算了吧？”赵波说道：“那怎么可能，我们忙前忙后的，连包烟钱都没弄到。至少也得一百，再少我可不会答应！”胡宽也是这个意思，李飞虎觉得也有道理，总得搞条烟抽吧。

    李飞虎说完就走了过去，对方赶快抬起了头，深怕他又飞来一脚。没想到，李飞虎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你今天确实做得太过火了。你撞坏了别人的单车，撞伤了人，还反过来要别人赔钱，你的良心何在？！”后面那句话，李飞虎加重了语气，吓得对方身子一颤。李飞虎接着说道：“我当时打你，是为了主持个公道。明明是你自己的错，你还叫的那么嚣张。我打你是为你好，结果你还拿起个石头，准备来打我。我兄弟提醒你松手你还不松手，他才迫不得已踢你一脚。”

    胡宽坐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他知道李飞虎这个特点，每次打架，最后都会说是对方的错，而且还说的有根有据。他知道，用李飞虎的话来说，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打架也要打的在理。他想不通，李飞虎打架很是利索，只是做起善后思想工作总有些下不了手。赵波有些坐不住了，对着李飞虎说道：“别跟他啰嗦了！”接着他对对方说道：“开始那个条件，到底答不答应，你就一句话。”对方战战兢兢地看着赵波，问道：“兄弟，能否少一点？”赵波猛地抬起了手，对方脑袋本能的一偏。结果赵波的手停在空中，他只是故意吓吓他。看着对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赵波说道：“你说少一点，我就给你少一点。我兄弟的单车以及医药费就一百算了，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就不算了。你如果还要再跟我讲，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骑三轮车的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被吓怕了，他知道他们是讲得出做得到的。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块钱递了过去。

    事情结束以后，赵波与胡宽似乎还没弄清李飞虎出手的真正原因。他们知道，代立明就是一个书呆子，为了考研，每天都是沉浸在书本里面。他很少跟人交往，寝室对他来说，几乎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就算他受了欺负，大不了为他出出头，让别人赔点钱再陪个不是就行了。胡宽不明就里，得知是李飞虎出了手，想也没想，也就跟着上了。赵波迟来了一点，为自己没有动上手而小有遗憾，却也帮着“善了后”。他们知道，一般情况下，李飞虎是不会轻易出手的。然而这次，他却是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给对方揍了一顿。

    往回走的路上，胡宽问道：“你今天是哪根毛感到有些不顺，说干就干了？”赵波也带着很是不解的表情说道：“我也感觉这不是你虎子的风格啊！”李飞虎不想对他们隐瞒什么，于是回道：“这事说来话长，那个家伙我认识。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今天让我给碰上了，而且还刚好有个揍他的理由。”胡宽和赵波知道，揍对方的好理由就是代立明骑车被撞的事情。只是李飞虎说是跟对方以前就认识而且冤家路窄，他们就不知道了。他们于是疑惑的看着李飞虎，似乎在等着他的解释。李飞虎笑了笑，说道：“想知道？”他们回道：“那当然，说说看，有故事？”

    李飞虎停了下来，跟他们讲起了他去年开学来报到的事情。故事讲完了，李飞虎接着说道：“他娘的，没想到今天被我碰到了。这种人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专门欺负外地人，不给点教训不行！”胡宽说道：“今天是新生入学时间，难怪他又出现在校园里面，估计又有不少人上了他的当！”赵波说道：“对待这种人渣，你怎么今天开口只要五十？”李飞虎说道：“我开始是想打击一下他那嚣张的气焰，看他被揍一顿以后那种可怜的样子，我又有些受不了！”赵波说道：“我开始要是知道他跟你还有这个故事，我至少要他赔两百块钱才行！这种人渣欺负那些弱者眼都不会眨一下，我倒是要让他看看谁的拳头硬！以后对于这种人，碰见一个打一个，碰见两个打一双！”李飞虎说道：“那倒是，只是社会上这种人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