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宽那晚送罗娟回寝室之前，她告诉他说是第二天家里人会来接她回家。她家里就在江城，家境也很好，作为父母的宝贝女儿，不仅被宠得厉害，也被管得很严。他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罗娟回家了，胡宽也早早地就回到了学校。他踌躇满志地回到寝室，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跟他的好兄弟李飞虎和赵波分享。看着两张空空如也的床铺，他估计他们昨晚又去打牌了。

    他回到寝室不久，李飞虎和赵波也回来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胡宽正在窗户边一边照镜子一边梳理着头发。听到脚步声，胡宽转过身子，果不然是李飞虎和赵波。看到他们呵欠连天的样子，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测。胡宽问道：“看来又打了一个通宵？”李飞虎回道：“这不才回嘛。”胡宽接着问道：“收获怎样？”赵波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还行吧。”胡宽知道，两根手指就是指两百块钱。他兴奋地说道：“不错啊，今天看来有大餐吃了？”李飞虎说道：“那是必须的。”赵波开玩笑似地说道：“你把我们抛在一边，只顾自己一个人风流快活，在外面大餐还没吃够吗？”听赵波这么说，胡宽赶快放下手中的镜子和梳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分别塞进李飞虎和赵波的嘴巴里，然后又恭恭敬敬地给他们点上。李飞虎看他故意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于是说道：“这还差不多，让我们上午先补个觉，中午去吃大餐！”

    李飞虎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你昨天不是去税专了吗？”胡宽说道：“去了。”李飞虎继续带着疑惑似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胡宽原本藏不住心里的激动，只想等他们一回来就告诉他们自己的艳遇。只是一时不知为了什么，他故意卖了个弯子，说道：“难道一定要等到下午才能回来吗？”李飞虎看了看他扔在床头的镜子和梳子，说道：“就你肚子里那几根狗肠子，还想在我面前转几个弯？！赶快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胡宽脸上藏不住心里的激动，他神采奕奕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看到胡宽春风满面的样子，李飞虎说道：“难道有了艳遇？”看到胡宽不置可否的样子，李飞虎继续说道：“雄鸟在发情时节特别喜欢梳理自己的羽毛，我回寝室看见你在梳理自己的头发，而这件事情你应该有很久都没有这么在乎了吧？”自从失恋以后，胡宽确实没有像以前那样注重自己的穿着和发型了。听李飞虎这么说，他回道：“知我者，虎子也！真是明察秋毫！”胡宽承认自己碰到了艳遇。李飞虎一屁股坐在他床上，忙说道：“还真被我说中了？那还不赶快说说！”胡宽于是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他跟罗娟之间的故事，只听得李飞虎和赵波似真似幻一般。胡宽讲完了故事，李飞虎说道：“你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赵波带着羡慕又嫉妒的表情说道：“厉害，厉害，他娘的，什么好事都被你碰上了！老子来这里都一年多了，也不曾有哪个女生在我脸上亲一口！你这还不到一天，就被亲上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看到赵波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李飞虎安慰道：“三皮也别急，你是缘分还没到。缘分到了，你想逃也逃不掉！”胡宽接着开玩笑似地说道：“不过，根据物质和能量守恒定律，三皮是情场失意，牌场得意。”赵波也开玩笑似地说道：“你还真得感谢那条黄狗，真是一条狗成就了一段姻缘啊！”

    赵波说的不错，胡宽第一次爱情是因为一个足球，第二次爱情是因为一条黄狗。听赵波这么说，李飞虎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胡宽假装有些生气地说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话到你臭三皮嘴里就变了味。”赵波实事求是地说道：“难道不是吗？”胡宽说道：“我跟她之间的情分，正如席慕蓉所说，那是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赵波没想到胡宽反应这般快，竟然还搬出了席慕蓉的诗来。他继续揶揄道：“她不是因为这首诗亲了你一口吧？如果这样，我以后也得好好学几首诗了。”李飞虎说道：“你们两个也不要窝里斗了，三皮在牌场上确实是如鱼得水，战无不胜。阿宽却是牌场、情场双丰收，略胜一筹。三皮你也得奋起直追，别拖工大人民的后腿才是。”赵波嘿嘿一笑，说道：“还是虎子说话有水平，听起来顺耳！”

    在高中时，赵波应该说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不是没有女同学喜欢他，而是喜欢他的女同学他不喜欢。也不是他没有喜欢的女同学，而是他喜欢的女同学不喜欢他。喜欢他的女同学是个体育生，长得高挑也还算漂亮，只是性格像个男生一样，做事说话都是大大咧咧的。不喜欢他的女同学温文尔雅，却嫌弃他调皮捣蛋，满身的江湖习气。

    造物主造万物，讲究个互补原则和阴阳调和。造物主起初造人，也应该遵循了这个原则，从而造出了阴阳互补的男人与女人来。人的本性里隐藏着这种互补的潜意识，所以在行事方面就会受到这种意识的支配。由一般到特殊，不难得出，男人与女人在择偶方面也会有意无意的遵循这个原则。这个原则在现实中的呈现也是比比皆是的，成双成对的配偶当中，不乏高矮搭配的，不乏肥瘦搭配的，不乏美丑搭配的。

    赵波在择偶方面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他同样是受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潜意识支配的。他刚烈，却希望对方温柔；他活泼，却希望对方内敛；他固执，却希望对方明达。甚至他自己稍胖，却希望对方苗条一点。只是他也洒脱，他不会委屈自己答应自己不喜欢的，也不会强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

    开学军训时，赵波耍了个小聪明躲避站军姿。他躲在树荫下跟同学们做鬼脸，惹得其他人偷偷发笑。黄得华偷笑被教官抓了个正着，被迫指出了赵波的诡计。那天不是李飞虎出面，赵波差点就跟被激怒的教官当众干起架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还没开始正式上课，自己的形象就被破坏了。为这事，回到寝室后他又当众踢了黄得华一脚，如果不是李飞虎从中调解，说不定会闹出更大的事来。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那就是他心里喜欢谢敏。只是在这方面，谢敏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她喜欢的人是李飞虎，这事几乎全班人都知道。赵波知道，李飞虎有女朋友，他高中就谈起了恋爱。而且李飞虎表示过，他跟谢敏之间不可能，谁愿意去追谁追。赵波跟李飞虎是好兄弟，就算他这样说，他还是不敢也不好意思去从中间插一杠子。何况他知道，谢敏的心思全在李飞虎身上，如果他那样做了，不仅对不起李飞虎，也违背了他心目中的江湖道义，肯定还会讨个没趣。实际上，除了谢敏，班上还是有几个比较出色的女生的，只是他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没对别的女生动过心思。谢敏知道李飞虎有女朋友，还是对他情有独钟。

    胡宽的初恋虽然被人挖了墙角，他却又找到了新的女朋友。李飞虎安慰赵波说是缘分没到，说是缘分到了逃也逃不掉。赵波心想，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们高中就谈起了恋爱，老子大二了还没开始，还说是缘分没到，那什么时候缘分才到呢？难道等到大学毕业？他想起来心里就不舒服。还有那个胡宽，他奶奶的，竟然说他是情场失意牌场得意，还有根有据的，什么屁的物质和能量守恒定律，还一套一套的。就算老子牌场得意，为什么就不能情场同时得意呢？有谁做了规定？老子难道就不想找个女朋友？老子的身体结构难道跟你们不同？老子的生理上难道没有需求？老子的心理空白难道不需要女生来填补？他一连对自己提出了四个有问却不需要回答的灵魂追问，因为答案就在其中。

    胡宽说赵波情场失意牌场得意没错，说他在牌场上战无不胜也没错，只是后者必须要有他或是李飞虎的配合。他们知道，校园里潜藏着一股暗流，这个群体里的人都沉迷于打牌赌博。不知他们的钱来自哪里，只是他们似乎从来不缺钱。赢了自不必说，输了他们也总有办法弄到钱。他们发现这里是一个搞钱的好地方，只是在牌技相当的情况下，输赢只能依赖于手气了。李飞虎记得哲学课上老师说过，天下最难的就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第二件事是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他自以为没有什么思想，也不想把它装进别人的脑袋。对于第二件事，他倒是很感兴趣。只是他知道，要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那真是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要想成为牌场上的常胜将军，那只得依赖于其它的办法。这个办法，最终还是被赵波想出来了，就是那战无不胜的“告点子”出千术。只是这个所谓的办法，必须得有两到三个人同时上桌打配合才行。他们三人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很好），听了赵波的想法以后，于是一拍即合。经过多次尝试和检验，他们觉得那种办法切实可行，而且可以做到百战百胜。他们也知道，夜路走多了，总有碰到鬼的时候。为长久计，为了减少牌友的戒备心，他们定下了输少赢多、输小赢大的基本原则。

    用李飞虎的话来说，昨晚本来是可以早早收工的，只是近来开始有人怀疑他们有“杀猪”的嫌疑。所谓“杀猪”，是一句江湖俗语，意思就是“带笼子”，就是设局或是下套，故意让人受骗上当的行为。为了避嫌或是避免牌友起疑心，他们昨晚故意给对方放了不少水。“放水”也是牌桌上的一句俗语，意思就是故意让着对方一些。一个通宵，就这样输输赢赢一直熬到天亮。李飞虎估计对方已经没什么钱了，于是一连打了三个哈欠，说道：“天亮了，太累了，下次再玩吧？”说完就站起了身。赵波假装不做声，等着对方说话。对方抬起头看着李飞虎，以一种哀求的口气说道：“这次我输惨了，我们还搞几把，总得让我赶点本回来啦！”李飞虎激将道：“你钱都没有啦，还打什么打？！”对方赶快用手拍了拍口袋，说道：“谁说没有？！”赵波也知道他口袋里没几个钱，他看了李飞虎一眼说道：“坐下来，坐下来，给兄弟一个面子，陪他再玩几把。”李飞虎知道赵波是跟自己在唱双簧，于是假装有些不太情愿地坐了下来。接着又打了一阵，对方已经欠了李飞虎三手共二十多块钱了。他看到对方的手伸进口袋却拿不出钱来，知道他的钱已经打完了。他把牌往桌子上一推，说道：“算了吧，不打了，你欠下的我也不要了。”该给的面子也给了，欠的钱也不要了，对方没话可说了。走的时候，李飞虎回头往桌上丢了十块钱，说是给他留个饭钱。这也是牌桌上的规矩，虽然痛下杀手，也得给别人留口饭吃。

    上午也没什么事，李飞虎躺在床上一边准备补个觉，一边跟他们有句无句地闲聊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向慧芳如愿以偿考上了医科大学，她志愿原本是填到江城的，只是服从调剂一栏（一般都会填服从）填了服从，结果被调剂到了另一个城市。李飞虎不知道怎么就恍恍惚惚地来到了她所在的大学，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校园里行走。他感到有些奇怪，天色似晴非晴的样子，路上行人也似乎时隐时现。他突然看见前面有个身影很像向慧芳，她挽着一个男生的手，感觉很亲密的样子。他很是生气，于是一路往前追上去。只是脚上像灌了铅一样用不上劲，他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的名字。女生回过头来，果然是向慧芳。她看见了李飞虎，似乎很是诧异，也很是羞愧。她松开那个男生，朝李飞虎飞奔而来。李飞虎却生气地往一边走了去，只听见向慧芳在后面呼喊着他的名字。

    李飞虎从梦中惊醒过来，向慧芳的脸慢慢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谢敏的脸。他睁开眼睛，看到谢敏站在自己床边，原来是她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听人说过，在梦里如果走不动或是跑不起来，一般是自己一只脚压住了另一只脚。他往床后看去，果不然一只脚压在另一只脚上。看到李飞虎醒来，她说道：“睡得这么沉，叫了半天也叫不醒！”李飞虎爬起床，说道：“你来很久了？”谢敏回道：“那倒没有。”她接着问道：“昨晚去哪了？”李飞虎回道：“没去哪啊。”谢敏说道：“我昨晚来寝室找你，他们说你出去了。”李飞虎不知道这事，于是谎称道：“昨晚来了老乡，跟他们玩去了。”他不敢跟她讲实话，而且这种事也不好讲实话啊。难道跟她说，自己跟人打牌赌博去了？难道跟她说，他跟赵波“杀了别人的猪”？他知道谢敏对他好，他不想让她为自己操心。他怕她继续问下去，于是岔开话题问道：“有什么事吗？”谢敏略带娇羞地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啊？”李飞虎说道：“可以，当然可以的。”谢敏说道：“中午没事吧？”李飞虎回道：“怎么呢？”谢敏说道：“等下会有两个以前的高中同学来我这里玩，你中午跟我去吃饭。”

    李飞虎对赵波和胡宽的床上看了一眼，他们也早已醒了过来。谢敏问道：“怎么不说话？有事？”李飞虎不得不说：“原本约了三皮、阿宽一起吃午饭的……”谢敏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天天在一起的，不缺这一次，对吧？我同学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让虎子陪我们，怎么样？”赵波心里虽然有些不好受，也只得强装笑脸说道：“那是当然，他必须陪你！”听赵波那样说，胡宽也只得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说道：“那是自然，他必须陪你！”李飞虎知道自己被出卖了，他假装不做声。他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在骂：“牛屎，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畜生！”

    李飞虎其实并不想跟谢敏陪她的同学出去吃饭，每次他都觉得有些尴尬。她的同学都把他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她不去解释，他更不好解释。他难道当着她的同学说，自己早就有了女朋友？那不是太让她难堪吗？谢敏知道他有女朋友，只是仍然对他好，仍然喜欢他。李飞虎觉得很是对不住她，但他又拿不出任何办法。想起这事，就让他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