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了。只是因为近来学校有篮球赛事，作为系队主力队员之一，李飞虎基本上每天都在参加训练。那个周末，罗娟说是家里有事，胡宽就没有去税专，他跟赵波出去打牌了。他们很少单独外出打牌，他们知道单嫖双赌的道理。所谓单嫖双赌，是一种江湖语言，意思是去夜店就得一个人，要赌博就得两个人以上。对于前面那句话，李飞虎没有体会，而对于后面这句话，他却是深知其中的道理。他们三人只要两人联手，只要不“放水”（有意让着别人），就没有不赢的时候。谢敏也去另外一个学校走访同学了，这样李飞虎觉得多出了一份清净。搞完训练，他跟队友们一起吃了晚饭就回了寝室。寝室空无一人，除了赵波跟胡宽，其他人也不知去哪了。只是周边一时过于清净，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冲了个澡，在寝室徘徊了一阵，一时也没想到个好去处，于是决定在寝室“躺尸”。“躺尸”不知是谁发明的词语，是骂人的话，意思是睡大觉。他拿出单放机，听起黄家驹的歌来。自从那次老乡会一起去过歌厅以后，他就爱上了唱歌听歌。他感觉音乐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特别是心情烦躁的时候，音乐的作用就特别明显。他正撕心裂肺的跟着磁带唱着《海阔天空》的时候，黄得华从外面回来了。黄得华是个古怪的家伙，情书满天飞的风波过去以后，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每天依然打着领带，碰到太阳天就还打把黑雨伞，走起路来依然是带着那种猫步的姿势，飘飘然的。军训时因为他戳穿了赵波的诡计，赵波一直不太喜欢他。寝室其他人跟赵波差不多，都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跟他的交集主要限于教室和寝室。他似乎也不在乎别人的态度，经常是独来独往，似乎也乐在其中。

    李飞虎停歇下来的时候，黄得华走了过去，问道：“虎子，今天怎么独守空房啦？”李飞虎假装没好气地回道：“操他娘的，被他们抛弃啦！”黄得华知道他们平时都不怎么跟他在一起玩，于是试探性地说道：“如果没有好去处，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李飞虎对他看了一眼，问道：“什么地方？”黄得华说道：“你若没事，我带你去就是。”李飞虎说道：“别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什么鸟地方？干什么的？”黄得华说道：“又不是干坏事，你去去就知道！”李飞虎平时没有单独跟他一起玩过，他心想：“你他娘的能有什么好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见识一下，这平时里神神叨叨的黄得华，究竟玩的是些什么。加上他一个人在寝室里确实也空虚，就跟着他去了。

    学校地处郊区，除了校园里面，就是正对校门的那条街还比较热闹。黄得华没有往那里去，却带着他往学校后面走了去。学校有围墙，只是很多地方都是残缺不全的。黄得华领着他到了校园的后墙处，熟练地带他通过了一道缺口，就出了校园。围墙外不远处是一条草沙路，应该是通向附近的村庄。黄得华是择了近路，看来他对这地方是轻车熟路的。黄得华带着他沿着那条草沙路往前走去，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分散的民居，不仅没有半点热闹可言，还简直寂静得有些可怕。

    李飞虎没想到黄得华带他来了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于是问道：“这里他妈的就是一个鬼都打得死人的地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黄得华还是那样神神秘秘地说道：“别急，不远，马上就要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看他不说，李飞虎于是停了下来。他说道：“你不跟我说明白，老子就懒得去了。”说完之后，他做出准备返回学校的样子。黄得华说道：“就是去看个录像。”李飞虎回道：“录像厅不都在校门外面吗？这哪里有什么录像可看？”

    黄得华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里有一个录像厅，很是隐蔽，可以看‘三级片’，超级过瘾。”李飞虎终于搞明白了，黄得华经常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三级片’。李飞虎似乎有些不屑地说道：“老子‘毛片’都看过，还没看过‘三级片’？！”只是他知道，‘三级片’、‘毛片’都是黄片，属于‘黄赌毒’，是重点打击的对象。李飞虎认真地对他说道：“你他娘的胆子也不小啊，就不怕哪天被抓起来吗？”

    黄得华解释道：“每次都好多人呢，都是大学生。再说，有老板站在外面放哨呢！我来了好多次，也没见有人来抓。再说，这荒山野岭的，连鸟都不来拉个屎，谁会来这里抓人啊，怕是吃饱了撑着。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李飞虎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只是他回道：“话不是你那么讲的，为别的事，老子不怕被抓。只是这种事，如果被抓住，那就一个字，丑啊！”黄得华继续怂恿道：“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再走也不迟。”李飞虎想想也是，于是就跟着他从草沙路拐进一条小路往一家农户模样的房子走去。

    那是一处单家独户的院子，房子是半新不旧的砖瓦平房，周边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和竹林。门前有一块还算宽阔的空地，水泥地面，却不是很平整，周边参差不齐地堆放着一些杂物。一个长相有点猥琐的男人站在屋前空地上，眼睛注视着李飞虎他们走来的方向。看见有人朝他家走来，他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李飞虎感觉那人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黄得华也挥挥手，然后对李飞虎说道：“这个人就是这里的老板。”听黄得华这一介绍，李飞虎猛地记起来了，回道：“这不是经常来男生寝室外面贴海报的李明吗？”黄得华回道：“是的，是的，你认得啊？”李飞虎回道：“算是认得吧，只是不知道他是做这个的。”

    李明看见李飞虎，朝他走了过去，说道：“稀客啊，应该是第一次来光顾我的生意吧？”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递了过去。李飞虎接过烟点上，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你经常去贴海报，原来是在这里搞了一个“地下”录像厅啊！”李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意思是，既没挂个牌，还搞些违法的活动，当然是“地下”了。只是李明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而是嘿嘿地笑了笑，说道：“混碗饭吃，还靠大家给个面子！”

    李飞虎可是口无遮拦的，他开玩笑似地说道：“你这干的可是毒害青少年的事啊，就不怕哪天东窗事发被抓起来啊？”李明也用开玩笑似的语气回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也是为了满足一部分大学生的需求嘛，为人民服务啊！再说，警察也不可能来我这里，我这里可是从来都没出过事的！”接着他又指着黄得华说道：“你问他，他是我这里的常客，看有没有抓过一次？！”黄得华看他当着李飞虎说自己是这里的常客，显得很是有些尴尬。他摇摇头回道：“没有的事！”

    他们站在外面说了一阵子话，李飞虎就跟着他们走进了录像厅。说是录像厅，实际上就是房屋左侧的一间空房子。房内很阴暗，没搞什么装修，设备也是非常简单。校门外的录像厅慢慢都开始用的是镭射了，票价也高，一张票要三块钱了。三块钱，在食堂可以好好地吃一餐饭了。他那里还是用录像带和电视机，而且就摆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地面上是一些家用靠椅，还有几个木条凳。听黄得华说，一个人一块钱，相当于在学校露天电影院看两场电影。李飞虎很不满意地对黄得华说道：“别人早都是飞机加大炮了，他这里还是小米加步枪。”黄得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将就一下吧，只是这里便宜，关键是可以看到别处看不到的。”

    黄得华告诉他，去那里看录像的全是男生。老板开始放的也都是一些正规的片子，只是大多都是些老片子。经常来的都知道他的套路，只要大家一起哄，他就会拿出他的“三级片”。他这里虽然很是偏僻，却也怕被搜查，不敢有丝毫大意。每次放“三级片”的时候，他自己就亲自守在屋外警戒。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他就赶快换片，同时赶紧疏散观众。

    在学校，李飞虎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公众人物了。他怕碰到熟人，于是拿了一把椅子到后面靠墙处坐下，黄得华也拿了把椅子跟了过去。李飞虎还有门心思，就是后面还有扇门，碰到紧急情况，他可以及时撤退。他们坐下不久，陆陆续续地进来了约莫二十几个人，小小的房间已经塞得水泄不通了。老板发现不再有人进来，于是开始收钱了。正如黄得华所说的，来的全是男生。那是理所当然的，女生再大胆，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来看这种片子的，何况跟这么多男生在一起。李飞虎估计，这些人肯定都跟黄得华一样，是没有找到女朋友的闷骚男。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美好的周末夜晚，不去跟自己的女友共度良宵呢。

    李飞虎不时注意着进来的人，也有几个他面熟的。他假装不经意把手遮在脸上，深怕有人认出他来。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他更不可能去跟他们打招呼。关键是在这种地方，难道要告诉他们，他李飞虎跟他们是一丘之貉？老板开了机，播放的是李连杰主演的一个打斗片。不知是播放机的问题，还是录像带的问题，看了不久就有些卡带，发出嘎吱嘎吱的嘈杂声。学生们就开始借机吵了起来，说是太卡了，要求换片。老板不得以，换了一个录像带，只是放了不久，还是有些卡带。学生们又吵了起来，有的就说直接来个刺激一些的。老板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赶快放‘三级片’，让他们快活一下。

    要说老板完全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莫说放‘三级片’，就是放正规的片子，他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他没有经营许可证，属于非法营业，如果被举报或是被搜查，至少也是要处以罚款的。播放“三级片”，属于聚众涉黄，那性质又完全不同了。这是属于重点打击范围，不说处以罚款，也许还可能‘进班房’，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凭他这里的环境和设备，之所以能招揽一点生意，不就是凭着他那超级无敌的“三级片”吗？

    老板知道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他更加懂得，上帝关乎着他的钱袋子。看到这帮猴急猴急的上帝们，他不得已，反转身走了出去。这里的常客们，知道他是去拿“三级片”去了。他们知道，这间房子里，只有普通的录像带，而对于那种“三级片”，老板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果不然，不久，老板就进来了。他把录像带塞进播放机之前，打了手势说道：“你们看是看，只是不要吵闹啊。如果惊动了派出所，狗日的就大家一起遭殃！”有些学生竖起了一根手指，口里轻声发着“嘘......嘘......嘘......”的声音。

    果然，换了片以后，录像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一个个聚精会神的样子，没有任何课堂能让他们如此专注。画面出现了，老板把声音调得很低，人就走出去了。熟客们知道，他是到外面放哨去了。片头两分钟还算正经，后面全是男女之间的苟合之事。黄得华涎着脸，趴在李飞虎的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样？过瘾吧？！”李飞虎讨厌他那一副淫荡的嘴脸，更讨厌他猜测自己的心理。他有些没好气地回道：“坐好，看你的，别说话！”

    李飞虎不时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黄得华，发现他已经完全被电视里面的画面和声音带进去了。他也不时观察着周边的人，发现这帮人跟黄得华一样，整个儿的神经被电视里的镜头吸引着，个个沉醉于其中，甚而有人不自觉地把手从裤缝里伸到了胯下。他知道，大学生完全不比高中生，只要不想考研，学业上基本没什么压力。就算平平淡淡地过，毕业后也会有份工作，因此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对于异性的思索。他们身体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生理上对于异性的渴求已达到痴迷甚至是疯狂的程度，心理上需要得到安慰和满足。他们精力充沛然而精神空虚，当需求与现实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而通过这种简单低级而且粗暴直接的声色刺激寻求安慰和满足。李飞虎感觉自己也开始有些不能自持，身上开始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感觉体内有一种不明的液体在沸腾着，犹如滔天洪水随时准备决堤而出，又如箭在弦上引而待发一般。他不时把眼光移向别处，以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是电视里隐隐约约传出的声响，就如午夜枕边吹来的一阵阵诱惑的风。

    正当大伙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不料老板的身影闪了进来，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大家心想，你他妈的不是应该站在外面放哨吗，怎么跑来破坏大家的情绪。老板尽可能控制着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听人说，今晚有行动，大家赶紧散了吧！”他说完就取出了播放机中的录像带，电视机屏幕上就变成了密集的雪花点，以及电视机传出的电流声。老板的话打破了房子里的沉寂，他的动作更是引起了这帮人的骚动，有些人已经站了起来。老板接着说：“你们尽可能地分散走，不要弄出什么声音，更不要说是来了我这里！”有几个人还以为是老板故弄玄虚，于是嚷道：“还没看完呢，那我们的钱呢？”老板有些生气地回道：“这时还谈什么钱喏，赶快散了吧，下次来免一次费！赶快走，我就要关灯了！”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李飞虎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扯了一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黄得华，随即打开了后门，一下子蹿了出去。在返回的路上，李飞虎心里升起了一种做贼之后的心虚。他不知道怎么就跟黄得华出来了，他原本跟他就不是一路人。不仅是李飞虎，就是同寝室的，平时都不屑于跟他走在一起。这伙人痴迷于三级片，表情是那样的投入，动作是那样的龌龊，这让李飞虎感到非常恶心。他倒不觉得看三级片有什么羞耻，他以前确实也看过。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该光明磊落。就算是看三级片，也不应该躲在这么偏僻阴暗的角落里。他庆幸这次是虚惊一场。如果是因为打牌赌博或是打架斗殴被抓，他可能还会认为有些英雄气概。如果因为这种事被公安逮住，那他就不知道自己的脸面将要往哪里放了。

    黄得华跟着李飞虎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学校，过了围墙那道缺口，他们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李飞虎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娘的，今天第一次跟你出来玩，就差点中了‘枪’。”黄得华更是吓得不轻，他知道他所说的中‘枪’，就是被抓起来的意思。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意啊，我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只是有惊无险，还是值得庆幸的！”李飞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还庆幸？庆幸个毛线呢！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我奉劝你，以后不要抱着这种侥幸的态度。因为这种事，真他妈的被抓起来，那脸上真没光呢！”黄得华回道：“那是，那是！”李飞虎说道：“你还要跟我保证一点，这件事以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黄得华看见李飞虎说得很是严肃，于是回道：“不会的，我保证！”李飞虎说道：“记住了？！”黄得华回道：“记住了！”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李飞虎停下来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说完话，他一个人往一边走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实际上并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跟他走在一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