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是个湿热的季节，春季的潮湿还没完全褪去，又开始有了夏日的暑气。教室或是寝室里，还藏着一丝阴凉，而室外却是湿热难耐。春末夏初也是天气多变的季节，时晴时雨，而雨水时间居多，学生大多不喜欢。“五一”碰上星期一，包括周末，整就有三天假，却也让大学生们高兴坏了。他们大多早早地做了打算，谈了恋爱的，自然做了花前月下的计划。没谈恋爱的，也早做了安排，不是去外校找同乡同学，就是有同乡同学来玩。也有窝在学校的，有搞学习的，有睡懒觉的，有打牌的，也有四处瞎溜达的。

    周五上午第一节课之前，谢敏在教室外不远处拦住了李飞虎，问道：“五一放假干嘛去？”李飞虎确实还没做什么打算，于是回道：“暂时还没想好，估计呆学校吧。”他接着反问道：“你呢，有什么计划？”谢敏说道：“我跟你一样，也不想出去，就呆学校。”她接着问道：“如果没事，要不我们明天约几个人去后山搞烧烤？”

    对于谢敏的要求，只要李飞虎能答应的，他都会答应。对于她的话，他向来在表面上也都是言听计从的，只是背地里会不会都那样去做就不一定了。不是他故意要违背她的意愿，而是他经常控制不住他自己。她对他太好了，付出也太多了，他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像她这么漂亮的女生，一直到大三了还没找男朋友，要说有原因，那唯一的原因也就是因为他。她喜欢他，而他不能喜欢她，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他在高中时就对一个女生许下了承诺，而且他们一直以来感情都很好。当年不是因为向慧芳，他可能连高中都毕不了业，更别说是考上大学了。他非常看重承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抛弃她而去爱上另一个女生呢。而谢敏呢，只管对他好，特别是在感情方面，也从来没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对于她的话，对于她的要求，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李飞虎看着谢敏稍带恳求的眼神，立即回道：“好啊，没问题，你看还要约上谁？”谢敏想了想，说道：“要么我叫上袁英，你叫上三皮？”李飞虎知道，赵波跟袁英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知道，这事的主动权在赵波手上，只是他对这事不太来神。谢敏跟袁英是同寝室的好朋友，她知道袁英的心思，一直想凑成他们的好事。李飞虎想了想，说道：“好啊，三皮好像也没外出的计划。我等下跟他说说，应该没问题的。”

    李飞虎找到赵波的时候，他正在教室不远处的树荫下抽烟。他走了过去，说道：“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原来是在这里过神仙日子啊！”赵波一边给他递过一支烟，一边说道：“不管我到哪里，还能逃过你的嗅觉？”李飞虎接过烟点上，说道：“这话是不错，只是从你三皮的嘴里吐出来，似乎总是有些变味。”他接着笑道：“只是话不变味，也就不是你三皮了。”赵波笑道：“看来有什么好事？”李飞虎问道：“你五一怎么安排的？”赵波看了看他，吐出了一口烟雾，回道：“你有安排？”李飞虎说道：“谢敏跟袁英明天去后山搞烧烤，她们要我们一起去。”赵波说道：“那谁来守店子？”李飞虎知道，游戏机店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收入，只是每天都离不开人，估计五一节生意会更好。李飞虎说道：“阿宽不是说张丽过来吗，他们刚好可以守店！”赵波说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我们出去浪，要阿宽守店，他愿意吗？”李飞虎笑道：“阿宽那里应该没问题，如果他也想跟我们一起去，另外找个兄弟临时照看一下店子也问题。”赵波说道：“搞烧烤，什么味？我还不如守在游戏厅，无聊时还可以打打游戏。”李飞虎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劝你，有机会也得好好把握啦，别总让别人的热脸碰上你的冷屁股。”赵波知道他讲的是自己跟袁英之间的事情，只是他确实对她不怎么来电。他觉得李飞虎也是一番好意，于是说道：“那也行，烧烤就烧烤，也正好去外面浪一下。”

    下午放学后，离晚饭时间还早，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往寝室走去。李飞虎走在最前面，他到了寝室门口，却不料一个背着个帆布行李包的女孩站在那里。女孩背对着走廊，手里拿了一面小镜子，正在整理自己的脸面和头发。不知她是从镜子里看到了来人，还是听到了说话声，于是赶紧收起了镜子转过身来。女孩身材娇小，个头不高，脸面有点长，皮肤稍显黑。只见她乳白色的体恤衫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牛仔衬衫，下身配了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下穿了一双中高跟黑皮鞋。看见来了人，女孩掩藏不住脸上的娇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飞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找谁？”女孩有些娇羞地笑着回道：“我找毛富成，他是这个寝室的吧？”李飞虎说道：“是的，刚下课。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进来等吧。”他说完话，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赵波跟胡宽也做着邀请的手势，女孩看他们这般客气，就随着他们走进了寝室。李飞虎拿出桌边的一张凳子，说道：“你先坐一下。”他接着问道：“你是毛富成的同学吧？在哪个学校？”女孩红了红脸，略带迟疑地说道：“我是他女朋友，读完高中就没读了。”她停了停，接着说道：“不像你们，能考上大学，真羡慕你们。”听女孩说完，李飞虎想起了对她的第一感觉。初看有些像大学生，细看起来又不像，总感觉她比大学生似乎世故了那么一点。

    女孩坐下不久，就站了起来问道：“请问一下，毛富成是哪一张床啊？”李飞虎指指左侧的左下铺说道：“那是他的床。”李飞虎说完，就只见女孩朝着那床铺走去。她走近床铺，看到了毛富成扔在床上的衣物。她确定是毛富成的床铺以后，就开始整理起床上的物品来。她一边整理，一边自言自语地用家乡话说了几句，估计是责怪毛富成床上有些脏乱的意思。看见她是在给毛富成整理床铺，他们于是走到了寝室的另一侧。

    女孩自称是毛富成的女朋友，这可让李飞虎三人吃了一惊。李飞虎把赵波和胡宽拉拢在一起，轻声说道：“我好像从来没听毛富成说过自己有女朋友呢，怎么突然就蹦出一个女孩，还自称是他的女朋友呢？”胡宽说道：“那确实，我看这小子是深藏不露呢！她一来就忙着给他整理被子，这是老夫老妻才会做的事呢。”李飞虎说道：“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赵波说道：“有什么值得难言之隐的？女孩都主动承认了与他的恋爱关系，他还有什么不敢公开的呢？”李飞虎笑了一笑，若有所悟地说道：“这就叫做聪明，这就叫做高手！他如果说是自己有女朋友，怎么还好意思跟那个干妹妹纠缠在一起呢？”他接着补充道：“还有，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毛富成好像还在追求班上的刘玉莲呢。”胡宽说道：“这小子，真是色胆包天呢。指不定哪天出了问题，我看他怎么收场？”

    他们正说着话，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就问起李飞虎他们。李飞虎故意提高声音说道：“那是毛富成的女朋友，你们都不认识？！”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还以为是李飞虎在开玩笑。他们只知道毛富成有个干妹妹，也经常开他跟他干妹妹的玩笑，却不知道他真还有个女朋友。他们看见女孩正在清理毛富成的脏衣物，就跟女孩打了招呼。女孩挽着衣袖，问起毛富成的桶子，看来她是要去给他洗衣服了。

    毛富成和谭一建是最后回来的，他们走进寝室的时候，没留意有个女孩正在洗涮间洗衣服。看到毛富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他人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他女朋友来了。看到其他人有些怪怪地看着他，毛富成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飞虎对他说道：“你今天要请客啊。”先回来的都附和着说道：“要请客，这个必须请客！”毛富成看看李飞虎，再看看其他人，不知怎么回事。李飞虎揶揄道：“你女朋友来了，你说该不该请客啊？”毛富成嘿嘿一笑，露出了几颗门牙。他估计是他的干妹妹刚才来过，他们有意调侃他。他往寝室各处看看，并没看见他的干妹妹，于是说道：“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别糊弄我了，我哪有什么女朋友？”李飞虎没想到毛富成会否定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于是很不以为是地说道：“你去洗涮间看看是谁？”

    看到李飞虎一脸的认真，可把毛富成吓了一跳。他不知是真是假，于是赶快往洗涮间走去。女孩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心里很不高兴，她没想到毛富成竟然当着全寝室的人否定自己的存在。她回过头来，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毛富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在信里说一声？”女孩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只是她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跟他理论起来。她答非所问地回道：“看你这衣服，都脏死了，还不洗？！”毛富成如获重赦一般，赶快都过去帮着洗衣服。

    毛富成高中时就跟这个女生谈起了恋爱，他考上了大学，她没考上。女生跟他一样，都来自农村，家境也很不好。他们原本打算，如果两个都没考上大学，就一起外出打工。如果一个考上了一个没考上，那么没考上的那个就外出打工供给考上大学的那一个。本来前面那句话是个实话，后面那句话是个玩笑话，只是女孩当真了。她知道，她成绩不好，就是补习一年，也很难考上。于是她狠下心来做出决定，自己去打工，供他读大学。毛富成读大学的生活费用，基本上是他女朋友提供的。只是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跟寝室任何一个人说起过。

    毛富成每个学期中途都会回去一次，上半年通常是五一节，下半年通常是国庆节。他回去就是为了跟那个女孩约会，每次回去，女孩都会把他“喂”的饱饱的。女孩也曾经提出来，想来学校看看他，只是他每次都委婉的拒绝了。他对她撒了谎，说是学校有规定，不允许谈恋爱，被别人看见不好。毛富成心里是有所顾忌的，他怕别人知道他女朋友不是大学生而笑话他。他心里实际上有一种传统思想在作祟，那就是门当户对，他是个大学生，女朋友至少也得是个大学生。读高中的时候不觉得，进了大学以后，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只是女孩对他太好，不仅放弃了补习去工作，每月还给他寄来了生活费。女孩在一心一意地兑现着她对他的诺言，他不忍心跟她提出分手。再说，如果真正分手，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费从何而来。读书期间，除了中途回去一次，其它联系也就是通过信件了。她能感到，她给他的信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短。他的理由是学习忙，压力大，经常抽不出时间。前不久，他给她的回信中说道，学校事情多，五一节就不回去了。女孩的心思是细腻而敏感的，她决定在不告诉他的情况下来学校一次。

    第一个晚上，毛富成通宵未归。同寝室的都知道，他们肯定是去校外开房去了。他们第二天吃完午饭后回了一趟寝室，却不料碰上了他的干妹妹。毛富成跟他的干妹妹之间的交道打得火热有一段时间了，周末或是放假，不是他去她店子里，就是她来学校找他。五一放假，她没看见他去她那里，她自然就来学校找他了。那天李飞虎、赵波跟着谢敏、袁英去后山搞烧烤去了，胡宽在电子游戏厅守店。谭一建跟蒋玉娇去了市里，罗宾去了市里亲戚家，代立明去教室了。他干妹妹走进寝室，不见毛富成，只见黄得华一个人。他告诉她，说是毛富成女朋友昨天从老家来了，昨天出去了，一直还没回。听了黄得华的话，干妹妹当时只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下子变成了临时真空。她定了定神，然后手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去。

    她知道，不管是她还是她妈妈，从没听到毛富成提及他有女朋友。只是她转而一想，他有没有女朋友，她们也都没问过啊。她这么一想，发现似乎又怪不上他。她接着想，他既然有了女朋友，干嘛还跟她走得那么近。他虽然长得丑了一点，可是他毕竟是个大学生，平时里对她也好，甚至是百依百顺。正因为如此，她慢慢的喜欢上了他。只是她知道，他从来没有对她表白过，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的看待。这么一想，她的心里似乎平淡了一些。只是慢慢的，她又开始烦躁了起来。她在想，她喜欢他，他难道就不知道吗？他是在装傻吗？寝室同学经常当面开他们玩笑，他从来都是不置可否。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从而让她断了这种念想呢？烦归烦，她决定就在寝室等着他们回来，她想看看他女朋友，也想听听他对她如何解释。

    毛富成确实只是把她当做干妹妹看，从来没想过她做他的女朋友。他知道她妈妈跟她都对他好，不时送他一些衣物，而且每次去都会留下他吃饭。对于身在异地的他来说，每次跟她们在一起，他总能体会到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他能够体会到，干妹妹对他的感情慢慢超出了兄妹的感情，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绝她。干妹妹比他女朋友漂亮，比她洋气，也大方的多，毕竟城市里长大的，见的世面多，家里条件就更不用比了。只是她们两个人，在毛富成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共同的致命缺点，那就是都不是大学生。毛富成真正喜欢的是班上的刘玉莲，他觉得她才是与自己般配的。

    毛富成干妹妹在寝室等了一阵，正准备走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毛富成很是尴尬，沉默片刻，他还是故作镇静地给她们做了介绍。他看得出，他干妹妹很是有些不自然，他女朋友更是有些不舒服。他干妹妹有些酸不溜秋地先开口说道：“我应该叫她嫂子吧，只是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有女朋友啊，没想到你们早就是老夫老妻的关系了！”毛富成看到只有黄得华一个人在寝室，估计是他跟她说了他们彻夜未归的事了。他心里骂道：“你这口无遮拦的牛屎，这下可让我怎么收场呢？！”毛富成女朋友更是醋意十足地看着他说道：“五一放假都不回，我还说是什么原因呢，原来是认了个干妹妹啦！你干嘛不早些跟我说呢，如果那样，我也就不来了！”女人说话不像男人那样直接，喜欢讲究点艺术性，只是越是琢磨，就越是会发现她们话里都藏着刀。

    按道理来说，毛富成女朋友应该是完胜的。她与毛富成之间的爱情是有着实质性内容的，而干妹妹与他之间还只是一种单方面的感情。只是女人跟男人一样，在爱情方面的占有欲都是极其强烈的，那就是对方只能属于自己。毛富成女友对于他认了一个干妹妹是很不以为然的，她甚至以为他有背叛自己的嫌疑。干妹妹知道她与毛富成之间关系已达到的程度，而她还不知道干妹妹与她之间关系已达到什么程度。有人说，女人的心思细如针眼，没什么事能逃脱她的眼睛。毛富成信件越来越少，信的内容越来越少，五一节也不回去了，这些都让他女朋友产生了猜疑。而干妹妹的出现，似乎让她找到了他的心思已不完全在她身上的原因了。干妹妹嘲讽的语气、不屑的表情几乎让她怒火中烧，她选择了笑里藏刀的话语进行了反击。

    对于干妹妹来说，她的委屈在于，她认为自己有一种受了欺骗的感觉。他认她妈妈做干妈，她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干妹妹。他不时去她们店里，原本一个玩笑话，却慢慢得到她妈妈的认可，交往也就慢慢多了起来。她内心本有一个痛楚，那就是没考上大学，而他是一个大学生，这似乎也弥补了她心里的一种缺失。他虽然长得丑了些，她却也慢慢接纳了他。后来她也接受他的邀请来学校玩，他原本是一句客气话，她却当了真。她不仅当了真，而且周末只要他不去她们店里，她就会来学校找他。她时常出入于毛富成寝室，大家也以他有个干妹妹习以为常了。只是同寝室的人表面上认为他们是兄妹关系，背地里却默认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两个女人都觉得自己受了伤害，毛富成女朋友一声不哼地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他干妹妹自知无趣，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的朝外走去，留下毛富成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他是聪明的，他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过多的解释只能带来更多的麻烦。他知道，她们都需要冷静，他也需要冷静，他不能偏袒于任何一方。等了一阵，干妹妹并没有杀个回马枪，毛富成慢慢把身子挪到了他女朋友身边。

    毛富成慢慢跟女朋友作了解释，她最后原谅了他。他们都是明智的，她舍不得他，他也离不开她。她不原谅他不行，她为了他，放弃了补习，也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他如果离开她，他觉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更为现实的是，他如果离开她，就连生活费也会没有保障。女孩每月那点工资，一半左右都给他做了生活费。她这次来学校，或是他以前中途回去，每次包括车费在内也将近花去她一半的工资。可以说，她把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和收入，都交给了毛富成。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他不该有理由背叛她。

    毛富成第二个晚上又是通宵未归，他第三天上午一个人回到了寝室。看他一副形容憔悴的样子，说是他女朋友把他“喂”饱了，倒不如说是把他给掏空了。看他那魂不附体的样子，估计不仅是身体被掏空了，灵魂似乎也被带走了一般。有人问起他女朋友怎么没来，他说是坐早班车赶回去上班了。毛富成钻进被子，直到吃晚饭时才慢慢醒了过来。